梅香抱着杜月娥不知所措,闻声而来的鹤玲吓得扶了起来就要往屋子里送。
梅香哭着揪住:“不要回去,不能回去……”
鹤玲愣住,转头就看见丁陆披着外衫站在门口,嘴角上还有一抹血迹。她以为杜月娥和丁陆吵架了,见丁陆如此模样也实在严重,叫了声六爷才要劝解,就看见跟着丁陆出来的杜彩娥。
也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汗湿一片。
这情景,谁都猜到发生什么了。鹤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丁陆面色及其难看,扑上来就抢杜月娥要抱在自己怀里。谁知杜月娥本不过是气急软倒,此时已经悠悠醒转过来,揪着梅香不放:“不要碰我。”
她只闭着眼睛不看丁陆,这四个字却清晰可闻。梅香闻言立刻紧紧搂住她,充满敌意的看向丁陆。
丁陆的手顿在半空,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深深吸了口气,只开口吩咐鹤玲:“先扶到你房间去。去叫王大夫。”
他看着鹤玲和梅香扶着杜月娥进去了,整个人都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就坐着不动了。
杜彩娥这才靠上来,蹲子低声哭:“我,我,她打我……”
丁陆一动不动,恍若不闻。
杜彩娥小心翼翼的去扯他的衣裳,撒娇般的叫了一声六爷。
丁陆如碰到刺猬一般甩开她的手,整个人跳了起来,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抬头瞧自己的杜彩娥,对她一脸的委屈模样无动于衷,只厌恶的瞧了一眼,转身便朝前头去了。
杜彩娥连忙跟上,又去扯他衣袖:“六爷,奴家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就这么不管……”
丁陆闻言直如晴天霹雳,站住便走不动了。
“六爷,六爷刚刚不开心吗?”。杜彩娥说着就往他身上蹭了过来,竟然攀着丁陆的身子要去咬他的耳朵。
丁陆一个哆嗦,抬手便推她下去。
哐当一声,杜月娥直挺挺的倒地,闭着眼睛,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丁陆看着空气里的虚无,隐约闻到了什么药粉的味道,自己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刚刚情急之下无法控制,竟然抓了东西塞到杜月娥鼻孔里头去。
“你这下手也未免太狠了……”
王石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即人影闪过,在杜彩娥身上唰唰的插下数支银针。紧接着又掰开她嘴巴塞进什么药丸,这才起身站住。
丁陆苦笑着看他:“你先去瞧瞧月娥,她晕过去了。我,我……,她生气了。”
王石恩恩了一声却不动作,看着丁陆脸上的血迹说:“你按捺住些,这般动气,也要犯病的。”
丁陆笑了一声,笑的很是古怪,之后便摇头,又和他说:“你快去看吧。我不打紧。她在那屋……”
王石恩前头往鹤玲屋子里走,丁陆便在后头跟着,只是走到门口却站住犹豫,终究没进去。
杜月娥一直是醒着的,只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所以干脆闭着眼睛。懒得看别人,懒得说话,懒得思考。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脑袋里头一片空白。
听见王石恩来了,感觉到他拿起自己的手腕把脉,却还是闭着眼睛。
“你知道不知道,吃过血蛤还活下来的人,是动不得气的。”王石恩低声凑在她耳边说道:“你之所以一直没大的影响,是因为你性子很怪,对这世上事情都不大上心。人家是喜怒不形于色,你则是无喜无怒,心思平淡,怕是把所有东西都当成一场梦而已。所以一直以来,才从来没有毒发。”
杜月娥听他这般说,突然觉得好似说穿了自己的心事。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确实都没把这世界当回事。被打被罚,疼一下,总有后路。爹死娘忘,哭过,忘记了。谁人的好谁人的坏,喜欢的笑一下,不喜欢的骂几句,便都过去了。为了生路嫁给丁陆,本来是很满足的,即使那般委屈的活着,也一直是很满足的。
她是随遇而安,嬉笑怒骂便谢天谢地,酸甜苦乐都是活一回的滋味,随遇而安,从不觉得命如何天如何。
可是今天……
“可是你今天,是真的动气了。再如此下去,你月复中胎儿也会不安的。”
杜月娥睫毛微颤,很希望自己的耳朵能够闭上。她不喜欢王石恩这句话。动气,自己动气了?因为丁陆和杜彩娥?这不值得
她只闭着眼睛不愿意面对王石恩,不愿意和他辩解这些个道理。
王石恩站起身来,安静的瞧着杜月娥。很有耐心的等着。
外头却有人不耐心了,丁陆低声喊他:“王大夫,如何?”
杜月娥听见声音,睫毛又动了一动,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王石恩笑着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到门口和丁陆交代:“气急攻心。我可以给药来宽解,但是到底如何,还要看她自己。”又笑着说:“六爷,你是知道的,便给气死的人,也是有的。”
说的丁陆愣住,他却从小瓷瓶里倒出两粒药丸给丁陆。丁陆接过瞧了瞧,不由问道:“这不是我吃过的……?”
王石恩点头:“不错,一粒六爷吃了,一粒给杜姨娘。若还不好,我可没多的了。”
说着便往外头走了,留下丁陆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杜月娥这时候却都明白了,那药丸是自己平日的血来配的。此时自己已经动气,大约也是“病”了的,就好像丁陆屡次病了一般。所以要吃那药丸。
只是单单吃了,便能好吗?
丁陆把药丸给了鹤玲一粒,喂杜月娥服下。自己也随口吞了,便站在门口依着墙闭眼不动。
鹤玲瞧不过去,过来劝他:“六爷,你好歹去歇一歇吧。这里我们守着,不妨事的。”
丁陆恩了一声却还不动作,只睁开眼睛问鹤玲:“你刚刚在哪里?怎么让那个女人进去月娥房间的?”
鹤玲见他眼睛里冰凉凉的冷气射向自己,不似往常那般好说话的模样,吓得往后头缩了一缩,低声答道:“本来在屋子里缝肚兜,春喜过来给杜姨娘送写好的《女诫》,想问问这般写的行不行,省的到时候一百遍都出来了杜姨娘说不行还得重来。寻不到人,就过来找我说话。走的时候才出门就听见她喊头疼的厉害,出来瞧,她便倒在我怀里。几个丫头都躲得远远的,我便送她回去了。又说了会儿话,回来不久就听见这边出事了。”
丁陆还冷冷的盯着鹤玲,嘴里却念叨:“问问这般写的行不行……问这个?”说了两遍哼了一声,冷笑起来。
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心里生出惧意,鹤玲不敢再看,转头正瞧见栗子从那边跑回来,便连忙招手让她过来。自己本想嘱咐栗子去端些汤水,还未开口,就听见丁陆怒气冲冲的问栗子:“你又去哪里了?怎么不好好的在屋子里呆着”
虽然刻意的压低声音大约是害怕吵到杜月娥,但是嘶哑着嗓子更显得寒意森森。把栗子慌得抱在手里的东西直接就掉在地上。
鹤玲弯腰去捡,见是一盒熏香。
栗子结结巴巴的回丁陆:“陈家,陈家女乃,女乃女乃说她不舒服,说丁香味儿的熏香好,玉兰味的闻着要呕吐,她身体不好,说睡不着,说我去找一些去。正好姨娘这里没有,我就去找了。她还在屋子里等着我,我最后和春芳管事仓库里拿的,等了很长时间……”
说的乱七八糟,总算也能听懂。
鹤玲大概猜出了丁陆想问什么,见他脸上阴云密布,眼睛里的愤怒呼之欲出,盯着栗子死死瞧着好似下一刻就要活吞栗子似的,好吓人。
她连忙动手推了一把栗子:“你走的时候就放任别人在杜姨娘房间里呆着?怎么不锁门”
栗子朝后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哭着回答:“陈家女乃女乃是姨娘的姐姐,她说就在里头等我,我,我不敢锁门……”
鹤玲其实是在帮她,若不是鹤玲这把把她推开,恐怕丁陆抬手打过去,就没这么简单了。
即便如此,丁陆还是冷冷的盯着栗子,若是栗子此时抬头去看的话,怕直接就要吓得软倒了。这眼神真是可以杀人的。
鹤玲知道栗子难逃一责,提醒她说:“还不跪下。”
栗子连忙跪下,却不知道自己怎么错了,又不敢问,只一个劲儿的哭。
丁陆突然朝她走了过去,到了身边低头瞧着,眼睛似乎燃起火焰,朝着栗子就蔓延过去。眼见的他就要动作,里头突然杜月娥喊了一声:“栗子,进来。”
闻言丁陆动作僵住,栗子终于机灵了一回,几乎是滚着就绕开了丁陆,连忙爬起来跑进屋子里去。
进去了见杜月娥躺在鹤玲的床上,只哭着说:“姨娘,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六爷要杀了我似的。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梅香见她此时还问出这种话来,气的过去就推了一把:“你还说,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姨娘的房间是谁都能随便让进去的吗?你既然出来,屋子里没人,自然要上锁的。如今让别人进去了,还,还发生这种事情,你要气死姨娘不成”
栗子还是没听明白,却也不敢再问,只呜呜的哭。
梅香还要再打,杜月娥开口阻拦:“罢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怨得了别人么。”
外头丁陆听的清楚,握紧拳头,只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