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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都是传闻，并没人能够确定。但是我想无风不起浪，自来这些风言风语，到有七八成是真的了，给你说说也好。”
丁陆模着杜月娥脸颊，似乎陷在回忆里头，缓缓说道：“只有一次听见二太太和爹哭诉，说‘你为了她，连儿子都舍得下毒手。难道还真的要了我的命不成’，爹却说‘要你的命若有用，我自会要的’。二太太只生过大哥和五哥两个儿子，大哥是好端端的，这下毒手说的，我猜就是五哥了。”
原来不过是猜的，杜月娥心里缓了口气，很不愿意相信丁陆的猜测。若是丁武不能说话的原因真的是老爷子，这让丁武情何以堪？
“大哥和二哥同年出生，大哥还要早十几天。你推算就可以知道了，爹竟然在和母亲成亲之前，就和二太太好了。那时候她不过是个丫头，既然爹是入赘，外公哪里允许他收妾。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就不好说。只是我记事起，母亲在的时候，二太太就从不出现。也是前几年母亲跟着二哥去了京城，她才走出翠玉阁。而母亲似乎一直不大喜欢五哥，我偶然听见几个婆子嚼舌头，好像说是二太太生了大哥之后自以为了不起，处处针对母亲，终有一次失口骂人，讽刺母亲不能言语，惹了爹，当时巧不巧的，女乃娘抱着五哥就在旁边。爹为了哄母亲，便给还是婴孩的五哥灌了哑药。”
杜月娥越听越是心惊，最后竟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想起初见丁武，他在那里画雪中情景，老人和几个孩子，其乐融融，为难的是那老人的眼睛。自己随口乱说，后来又说了一句，做老人就该这样，对哪个都好些。
自此之后，丁武竟然就对自己很有些另眼相待。
如此说来，他大概是知道自己为何变哑的杜月娥啊了一声，便细细说给丁陆听，当时是何场景。又感叹说：“怪不得五爷次次救我，是不是我的话正说中他的心事？”
丁陆也很是唏嘘，叹气说：“这些兄弟，我心里只把五哥当成亲的。五哥命苦，纵然二太太也不大喜欢她。大哥更是不觉得他是亲兄弟。说起来他这身本领，还是自己狠心练成的。那时候谁都不大搭理他，下人们也有骑在头上的，五哥不怕吃苦，日夜苦练，才有了今天。功夫好了，在府里才混的好些。”
他说的杜月娥一阵心酸，只窝在他胸口不愿意抬头，害怕丁陆瞧见自己眼睛里滚动的泪珠。
丁陆一下一下的拍她肩膀，宽慰说道：“你也不要太害怕了，爹如今年岁渐大，心思倒没以前狠戾了。我说给你这些，只是让你知道好歹，在他面前小心些好。”说着又笑：“你也放心，天塌了还有我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夜杜月娥睡的很不踏实，第二天起来让梅香去做酒糟鸡肉，梅香笑着说倒不难，一个时辰之后拿来一碗先给杜月娥尝。
杜月娥吃了两块，觉得确实爽口，竟然一碗都下了肚子。梅香在一旁捂嘴笑：“怕是小姐有了身子，害喜了，才想着这奇怪的东西。我特意去桐园要的，说是桐园两个姨娘都有身子，就好这一口。”
杜月娥很有点无语，也不知道老爷子口味如何，想来好歹是自己一片心意，连忙打发栗子给送过去了。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又让鹤玲给丁武和五女乃女乃送了一碗过去，就说是谢谢昨日送来的花。
不知道丁武爱不爱吃。
过了两天，果然出事了。
早饭时候三女乃女乃就和孟五暗使眼色，孟五瞟了一眼杜月娥，突然对着老爷子奉承起来：“我表姐从京城回来，说是那些个官家太太女乃女乃，一说起咱们九原丁家，一片赞叹。说是二爷就不用说了，蒲哥儿那么小的人，就已经机灵过人了。我说可不是么，也不看看我们老爷子是什么样子，自然儿孙都是出息了。”
杜月娥早就看见她的眼神，心里觉得有异，警觉起来，只认真倾听。
她还冷静，袁明朗却看不惯孟五这般模样，小声嘀咕：“也不见得都出息……”
孟五和她挨着，听的清楚，冷笑问道：“那姐姐说说，哪个是不出息的了？”
袁明朗吓得缩了一缩，她名义上和孟五是平起平坐，可是身份背景差得远了，又如今孟五是丁寺新欢，哪里能比得过。偏偏杜月娥给丁寺出的主意丁寺只执行了两天就又换成拳打脚踢了，所以这肚子还是扁平，更没说话的地方了。
孟五不搭理她，见上头老爷子笑眯眯的点头，话题一转就说：“血统这种东西，确实很讲究的，子孙后代都要受到影响。我们都是沾老爷子的光了，以后有的享福。”
她说着捂嘴笑了起来，袁明朗忍不住，还是气鼓鼓的说了一句：“你说的是，所以四爷才拼了命的要娶你回来。可不就是为了千秋万代”
她一句话说的大家都哄笑起来。丁寺和孟五婚前便传出丑事，孟知府堵上门来，闹得事情挺大。如今又提起来，谁都觉得好笑。
孟五倒撑得住，坐的笔直，讽刺她说：“姐姐知道就好。否则四爷这辈子，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袁明朗气的放下筷子就要站起，被一旁三女乃女乃扯住，她怕袁明朗闹腾开来耽误事情，趁机宽慰：“别瞎想了。六爷都不觉得委屈，四爷委屈什么呢？”
终于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杜月娥低头吃粥，恍若不闻。
因为有了身孕，丁陆特意请示老爷子，让她在女乃女乃这张桌子上安了个座位。这时候左边五女乃女乃碰她一下，示意让她注意听着。
杜月娥只好抬头迷茫的瞧向三女乃女乃，见她捂嘴一副紧张模样，好像刚刚是不小心失言了。
但总会有人配合的，上头马氏竟然多嘴问道：“这话怎么说？”
她大概也是等了好久了，觉得丁陆妻妾少，本就不爽。马红袖死了，杜月娥在檀园只手遮天，她更不爽。如今竟然有人为她儿子叫屈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三女乃女乃讪讪的站了起来，支吾说：“这，这可怎么说呢，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马氏黑了脸：“这话也是随口说的？总有个缘由”
三女乃女乃为难起来，左右看了两眼，赔笑说道：“五太太，我就是无心的，胡乱说的，您就当没听见。”
“分明听见了”马氏恼怒起来，语气不善。
杜月娥心里冷笑，两个人应该是没有说好的，却演戏演得这般默契。她瞥了一眼老爷子，那个已经吃饱，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茶，应该是有听到这两人的对话。
三女乃女乃不得已开始解释：“我，我就是觉得，檀园如今没有女主，委屈了六爷……”
袁明朗又接话说：“六爷眼高，瞧不上那些笨的蠢得，多等等就是了，干嘛急着凑合”
她是讽刺孟五，当时被丁陆拒绝了。
孟五来气，咬牙就要还嘴，三女乃女乃怕又给把话岔开，连忙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这也不是，精挑细选本来没错，总得要个和自己性子合得来的才行。只是如今檀园里头，便是姨娘也实在没个拿的出手的，这才真正委屈了六爷。”
“杜姨娘做事情不错，檀园如今井井有条，大家也不用操心。”
五女乃女乃替杜月娥说话，又转头朝她一笑。杜月娥回了个感激的笑容，就听见那边孟五哼了一声。
丁寺从饭碗里抬头：“杜姨娘不错”
孟五闻言又哼了一声，筷子哐当便扔在了桌子上，终于等不到三女乃女乃继续了，自己站起来就说：“不错什么不错，一个乞丐，能不错到哪里去呢”
这回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三女乃女乃连忙补充：“我也是才知道，杜姨娘竟然是乞丐出生，大概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大街上乞讨呢。哎，这事情，真是。竟然瞒过这么多人。这真是让六爷怎么办呢”
没想到她们真的说了出来，只是杜家在这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又打算如何全身而退，杜月娥心里好奇。众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杜月娥转头去看丁陆，对上他故意弯弯嘴的笑脸，颇有喜色。见自己看他，竟然眨了眨眼睛，一副顽皮模样。
杜月娥连忙转头，差点笑出声来。心里暖洋洋的，丁陆故意做出古怪模样，就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她咬着下唇，把笑意憋回肚子里去，更觉得无谓。
“老爷，咱们丁家是什么样子的人，竟然让一个乞丐女子混了进来，而且如今还打理着檀园一个园子，传出去了，让人家如何看待六爷。便是咱们都跟着没脸面。怪不得檀园之前乱成那般模样，死的死疯的疯，春喜说宁是来枫园做丫头，也不愿意呆在檀园做姨娘，就怕被人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呢”
三女乃女乃义愤填膺，指责着杜月娥的各种不是。旁边孟五也是加油添醋：“烂泥扶不上墙，我当日头一次来府里，就觉得她和大家伙儿格格不入。竟然还想对我动手这种人，早晚要连累府里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杜月娥的不好，又极尽所能的鄙视着乞丐这一身份，左一句丁府如何，右一句身份不配。杜月娥只安静的坐着，看着上头老爷子的脸色平淡，几个太太也面色平淡，心里却实在想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们不知道老爷子当年是什么身份也就罢了，也不想想几位太太都是怎么来的，说起来，未必比乞丐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