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地方在于每个人都是如何想的。
宇文琼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并且受到了惊吓,急需丁陆的安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恨恨说道:“芳姐儿带来了,又如何不看好了。那么点小孩子,想不到心肠这么坏。若不是我手快,如今躺在床上的便是我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如何保得住?”
她可怜兮兮的瞧着丁陆,哭道:“六爷不在,家里就乱成这样。”
马红袖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是并不妨碍她因为听了这话而变得更加生气,接住话头就说:“芳姐儿多大点孩子,说什么心肠不好?我听下头人的说法,不过是递点东西给你。孩子走的急了,没站稳朝你摔过去,你坐在那大椅子上,再怎么着都撞不到你肚子。亏得你平日里看着如此柔弱的一个人,那是用了多大的劲儿,把她推成这样。你又说什么家里乱,你没来之前,檀园可是安静着呢!”
杜月娥心里暗自点头,为什么每一次马红袖的话听着都这么舒服呢?
宇文琼哭得更伤心了,怨道:“六爷还在这里呢,女乃女乃就这般说我了。可见的六爷不在的时候,我是怎么过的。”
竟然就这么针锋相对,也是胆子实在太大了些。
马红袖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转身对着丁陆便说:“爷也听见了,这事情,还让我怎么管?”
杜月娥也好奇的去瞧丁陆,如今宇文琼嚣张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他是如何想法。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很佩服宇文琼的逻辑,到底是针对谁呢?五娘和芳姐儿她还没咬彻底,怎么就又扯到马红袖这里来了。
丁陆很少这么生气,外头的事情就够麻烦了,回来了还不省心。先对马红袖便没好气:“檀园才几个人,就乱成这般。你这个女乃女乃也不知道怎么当的。”
马红袖憋红了脸,正要辩解,丁陆却已经转向了宇文琼:“我不在的时候,自然有女乃女乃做主。你如今有身子的人,她又怎么会欺负你?平时自己想开些好,总这般猜疑,对孩子也不好吧。”
马红袖听了才缓口气,觉得丁陆到底还是向着自己些。
杜月娥却听出味道来了,丁陆未必不知道宇文琼仗着自己受宠——如今更是有身子——到处挑事谁都看不起,可是他就是觉得值得谅解。就因为宇文琼身世可怜,就因为她脆弱容易受伤害,就因为她在他面前总是诉苦,就因为她口口声声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在他眼里,她所有的错都是有原因的,都是该原谅的,别人都是应该让着她的。
这样的话,今天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果然宇文琼又哭着怨道:“六爷也不问清楚些,就在这里埋怨我。本来这些天身子重心慌难受,如今更是谁都怪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丁陆看着她哭哭啼啼的也是头疼,可是心里却又舍不得她继续哭下去。碍着马红袖在场,依旧板着个脸,却想着早些说完,好和宇文琼单独呆着,细细哄哄。
于是开口说:“但愿芳姐儿没事,也就罢了。这事情并没有对错,只是凑巧了。以后红袖多操劳些,妨着再生出事端来。琼儿身子重,就让下人们少叨扰吧。”
说到底还是向着宇文琼。
马红袖看了两眼哭声渐渐低去的宇文琼,没有言语。
这便散了,竟然并不像杜月娥想的那么复杂。
丁陆没来得及吃饭,便先去瞧芳姐儿,进去看见五娘坐在小凳子上,上身都趴在床上,一句接着一句的轻声喊着:“娘的芳儿,娘的命根子啊,你回来,回来看看娘啊……”
他听了也觉得心酸,站在后头久久动弹不得。
站了一会儿,还是过去瞧了眼,芳姐儿嘴唇苍白,面无血色,闭着眼睛沉沉睡着。他扶上五娘肩膀,轻轻揉了揉,叫了声五娘,却说不出话来。
五娘停下声音,转身一头扎到丁陆怀里,哭道:“六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你让我怎么过,让我再怎么过啊!”
丁陆知道她是想起在肚子里就没有了的孩子,也知道她此后再不能怀孕,心中酸痛,便哽咽道:“五娘,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五娘只哭,却再不说话。
半晌,从丁陆怀里抬起头来,直把人吓了一跳。凌乱的头发仔细看去,竟似乎有些灰白的颜色了,脸上的脂粉冲掉了一些,瞧着皮肤坑坑洼洼的。眼睛通红,又肿着,整个人失神落魄的,似乎苍老了十岁还多。
丁陆打了个冷颤,不知道如何就觉得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愣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幼时刚见到的五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瞧着女敕生生的却小大人似的透着成熟。自己那时候也总被几个哥哥欺负,五娘便护着,没少替自己挨打。
他一个恍惚,就瞧见五娘额角上浅浅的疤痕,还是丁寺打自己的时候,她扑上去挡着才被推倒撞了,这才留下。于是又记起,她头发里还有一处,胳膊上那处是被滚水烫得,脚上的是被扎的……
自从自己开始在外头做事,便离五娘远了。后来马红袖进门,就和她更生疏起来。这么些日子,竟然只记得她有能耐挡得住各处的是是非非,忘记她也不过是当日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小女孩罢了。
而再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苍老形象。过往的回护留下的只有全身的疤痕,八年的情意在她看来,只化出了芳姐儿这一个寄托。
若没了芳姐儿,好似一切就没发生过。
丁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扶了五娘再坐回去,自己有些失神落魄的逃了出来。
本想着去安慰宇文琼一番,可是出来了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时竟然觉得自己没有个合心的去处。
丁府虽大,却从来不觉得是温暖的家。檀园里自己当家,却发现处处都不是平和的地方。宇文琼肯定等着自己去过,要哭诉一番,要埋怨五娘,要指责马红袖。马红袖此时,肯定也有一番大道理在准备着放着,今天的事情定然不会就此结束,后头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小时候以为长大就好,能够保护自己能够不受欺负。为何如今才发现,长大了能保护自己的人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心。
丁陆站立在院墙下方,恨不得自己能长一双翅膀,飞出这高墙飞出这世界。可是飞到哪里,才能够真正安心下来?
冬日里太阳也灰蒙蒙的,凛冽的空气里全部都是孤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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