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不是人名,当然他也不算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套话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骨头真名叫陈谷,从被朋友介绍时候就喊他骨头了,我们也就这么识人随俗的喊下来。
这很有气魄的外号的由来,我也打听过,据圈内传言,当初陈谷经历了人生最惨痛的一次失恋后一蹶不振。一米八的汉子,短时间内体重从一百六直接跌到一百零几,惹得朋友们再见时都吓一跳,以为埃及法老借尸还魂了,完全就是一干尸标本啊
骨头这名号就是那时传承下来的,至今长盛不衰。
今晚遇到的这位司机大哥很安静,看上去有心事,很忧伤逆流成河的感觉,让我几次想开口挑话题都没好意思,很多时候造物就是这么弄人的,出租车这么个小空间,偶尔能尴尬死你,你想说话的时候吧,司机不见得搭茬;你想安静时要偏偏遇到一位业余相声表演艺术家的司机,就等着崩溃吧。
正在沉默中变态呢,短信又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又是简练句子:你不好么?
我回了,反正也无聊,跟你聊一毛钱的:你好我也好。
然后手机短信就一直沉默到付裕家。
场面很沉闷。
骨头垂着脑袋沉默在沙发角落;拉完屎的付爷神清气爽,拿着遥控器不停更换电视频道;我最郁闷,因为我是为了躲郁闷才跑到付裕家来想不郁闷的,谁知道正好遇到郁闷的人有郁闷的事搞得在场诸位都很郁闷。
把第三颗烟按熄在烟灰碟子里,我伸了个懒腰,伸手抢过付裕的遥控器:“别看了,聊点正事好不好?”
付裕反抢遥控器未果,仰身在沙发上朝骨头斜眼睛:“当事人都不吭声,我们谈个屁啊?”见骨头依然不吭气,伸手把茶几上的电话分机扔给我,“给袁老2打电话催催怎么还没到?让他来摆平这个一晚懦夫斯基”
骨头贼贼的抬眼睛飞扫了一遍我和付裕,马上低下,粘着声音嘟囔:“这不是找你们商量么,这不是找你们给我打气来了么。”
付裕眼睛瞪得跟门神似的:“还打气?要不要我们几个穿上紧身衣给你组个拉拉队啊?我说你,你这样的在街上要是遇到幼儿园小孩打架,会不会吓尿裤子啊?”
“得了得了,”我拨着袁老2的手机,让付裕摆手,“骨头这也是一朝被藏獒咬,十年怕吉女圭女圭,谁让他爱一回就得死去活来一回呢?”说着话那边手机通了,“哎老2,还没到啊?在哪了?哦,你快点啊我们这边都伤停补时了”
挂电话,向付总汇报:“在小天桥了,马上到了。”
付裕仰天棚长叹:“快来吧,我到极限了,再不来我怕我忍不住,骨头就变骨灰了。”
骨头抬头飞瞟付裕,想反驳,那嘴跟案板上的活鲫鱼似的,张合了一番,始终没发出声音。
其实骨头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大,事情简单,事态复杂。
自从上一任女友秉着真爱不能当饭吃的原则毅然甩手离去后,骨头便一猛子扎进绝情谷,从此不问红尘事,整整自娱自乐了三年多。这期间也认识了我们一众人等,历经无数次苦口爹心的劝说和出双入对的刺激,渐渐让骨头兄重拾了对爱情的信心。
有了这份心思人可就不安分了,没多久骨头宣布已经于茫茫雌海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把那女孩夸得跟杜十娘与陈圆圆的合体似的,我们也对这位能轻易拨开骨头尘封已久的少男心扉的奇女子产生兴趣,但骨头誓死捍卫此女真面目,只告之这位未来骨嫂的名字叫艾媚,真名假名都不知道。
等到这个神秘女嘉宾千呼万唤始出来时,一切才大象真白。
骨头这厮是网恋。俩人爱的如胶似漆,却压根没有互相见过活人,但真爱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当两人已经无法自拔,不甘心只对着显示器情深深欲蒙蒙后,艾媚毅然决然冲破网络局限,挣开世俗枷锁,可歌可泣的从上海来到北京一猛子扎进骨头的怀抱,成功演绎了一出网络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神话。
本以为至此,骨头版的将爱情进行到底就可以圆满结束了,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俩人已然在骨头于北苑租的小屋子里男上女下比翼一起飞了,每次有聚会俩人都恩爱得让人咬牙,朋友圈内没有不羡慕的,他俩的爱情故事也激励了圈中一批又一批人奔上网络寻找人生的另一个半圆。
但万万没想到,失翁赛马,焉知非祸。
这就是今晚骨头给我们带来的曝料,本来是网络梁山伯与祝英台,忽然之间变成梁山伯与潘金莲了——那个艾媚,竟然有个本主
谁能料到,人家二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炮就打响了,竟然比原来的那个演员还出彩。戏班的头儿高兴坏了,说这就叫丢了芝麻,抓回来了西瓜。还给二毛起了个艺名,套的是六小龄童,叫‘七小龄童‘。
后来二毛就跟人家走了。再后来,人们就听说二毛发了。有一次,人们还在电影里看到了二毛,二毛演的是夜总会里的侍者。二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贝雷帽,负责给妖精一样的美女们端茶递水点烟。有一次,繁花在溴水开会,有人对她说,在澳门见到二毛了,二毛厉害大了,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跷着二郎腿,等着别人给他点烟呢。这会儿,繁奇这么一说,有人就提出建议了,说应该跟二毛联系一下,让他回来一趟。亲不亲,家乡人,再厉害也不能忘了父老乡亲嘛。
繁花说:‘二毛的事,以后再说。都静一静,听繁奇讲。‘繁奇捏着一根烟,说:‘祥超媳妇给我生了个小孙子,我叫人家给我送回来,人家偏不送,说北京的教育质量高。狗屁北京的教育质量要是真高,皇帝为什么都是外地人?日他娘,我都不愿搭理她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烟大老远捎回来了,我不能不收啊。来,都来尝尝。‘他先递给庆书一根,然后又撒了一圈。繁花也接了一根,说是要拿回去让殿军尝尝。繁奇说:‘殿军?殿军回来了?殿军什么烟没抽过?‘繁花说:‘他倒是带回来了几包烟。好像是叫大中华,红皮的。听他说是好烟,我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那人喜欢吹。‘祥生说:‘人家可没吹,那真是好烟。‘繁花就说:‘这样吧,哪天让殿军请客,大家把烟给他抽了,免得他天天熏我。‘大家都说保证完成任务。只有庆书没吭声。繁花就说:‘怎么了庆书?你不愿去?‘庆书这一下开口了。庆书说:‘光抽烟啊?酒呢?‘祥生一拍胸脯,说:‘酒包在我身上了。‘繁花顺势开了句玩笑:‘先说好,这酒钱可不能让村里报销。‘
气氛转眼间就活跃了,但还是不够热烈。大家都挺忙,开一次会不容易,不应该搞得很沉闷。电视上不是天天讲吗,北京又开了个什么会,上海又开了个什么会,不管是北京还是上海,与会人员都要进行‘热烈讨论‘,然后形成决议。那意思很明确,只要是会议,就应该是热烈的。繁花有办法让会议热烈起来。办法是现成的,那就是出张县长的洋相。
管计划生育的张县长是个麻子,是溴水县最有名的麻子,所以人们私下叫他麻县长。他的麻不是因为天花,而是因为大跃进。大跃进那年全民炼钢,作为农村青年中的炼钢积极分子,他每天都战斗在火红的炼钢炉前,轻伤不下火线,一张白净的脸皮终于让迸溅的火星‘炼‘成了麻子。他是溴水县南辕乡人。据当年的积极分子回忆,当时天气本来就热,再加上烟熏火燎,那麻坑免不了要化脓淌水,就跟杨梅大疮似的。可是领导喜欢啊,上级领导一表扬,大喇叭里一宣传,人家就成了一个‘典型‘,就从农村青年变成了公社干部。不过,因为他是本地人,又没有后台,转干以后就一直呆在南辕。几年前,他还是南辕乡的党委书记。后来机会来了,因为计划生育搞得好,他终于提上去了,成了副县长。
十个麻子九个俏,麻县长的俏不光体现在嘴上,体现在手势上,还体现在那一脸麻子上。那麻子也是很会表情达意的,高兴的时候麻坑发红,好像鼓起来了,发怒的时候麻坑发黑,也能鼓起来似的。麻县长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喜剧效果,都快比得上庆书最崇拜的赵本山了。这会儿,繁花一提起麻县长,有人就咧开了嘴。
这样惊蛰的消息,让我和付裕在替骨头惋惜的同时,不免也有些……平衡。
但骨头今天跑到付裕家,又把我和正在路上的袁老2都喊到场,却不单是倾诉自己情场两连败的委屈和酸楚,而是来乞求援手,沙场点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