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此时觉得这珠儿倒有些坏得可爱了,忙说:“随你,只是你这个作奴婢的,竟敢和主人的女朋友抢烛台,从而引发了火烧床榻之事,我看这个主人究竟会怪你,还是我?”
珠儿现在是傻得可爱了,她一怔:“女朋友?什么叫女朋友?”
珠儿怔住的时候那张尖尖的脸便会拉得老长,像锥子一样。
“真是头猪”木香轻声骂了一句。
“你刚刚说什么?”珠儿没听到她在骂她。
“没什么,说你才高八斗。”木香取笑珠儿。
珠儿哼了一声:“就你会说出这话?我可不信。好了,你快上床睡觉去吧,别在这儿坐着了。我的床虽然小,可是还能容得下你的”
木香却坐着没动:“可是,你若是打鼾,我可睡不着。还不如坐着呢。”
珠儿气呼呼地说:“那你去睡,我坐着,总行了吧”
“我没听错吧?。”木香高兴极了。
珠儿将头别过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若还不上床去睡,就不让你睡了”
木香连忙放下书本,跑到珠儿的小床上,躺了下去。
珠儿叹了口气,坐在冷板凳上,拿着书看了下,可惜不识几个字,看不懂,只好开着窗户看月亮。
木香倒下去就睡着了。
鸡叫三声,木香翻了个身起来,揉揉眼睛一看,珠儿正歪在椅子上打瞌睡呢,听到鸡叫声,惊醒过来,伸了个懒腰。
木香说:“想不到你当真坐在那儿坐到天亮了。”
珠儿尖着嘴白了木香一眼,说:“回头可别说你那床是我烧坏的,我可不想给周少郎留一个坏的印象,听到了没?”
木香现在才知道,珠儿凶巴巴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她昨晚是将珠儿想得太坏了。
若不是因为她害怕而过来陪她,珠儿也不必整夜坐在椅子上熬夜不睡了。
木香有些愧疚,可是珠儿已经将椅子搬回去,坐在铜镜前,抚模着自己眼下深深的黑眼圈,抱怨个不停。
木香下了床,给珠儿打了盆热水,绞干了毛巾,递给珠儿,说:“珠儿,你将这热毛巾放在眼睛上,休息一下,会好一点。”
珠儿将毛巾往地上一甩,哼了一声:“不用你假好心今晚不要关着灯不睡,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遇上你,还真是遇上了灾星的将我这样美丽动人的眼睛弄得这样黑”
木香吐了口气,这次,她没有反驳什么。
珠儿瞪着木香,说:“这可真奇怪了,这次怎么不用你的伶牙俐齿还嘴了?你不是一向都牙尖嘴厉的么?”
木香说:“我的牙尖嘴厉是对恶意欺负我的人说的。不是见人就用的。”
珠儿将头发梳好,回头看了下窗外,大惊:“哇,和你一说话,就误了事了这天都要亮了”
珠儿连忙把梳子放好,匆匆忙忙地跑出门。
木香也对着镜子梳洗完毕。
她梳洗很是简单,年轻的脸本来就细白如凝脂了,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粉涂面,眉清目秀的,只稍将发髻扎好便成。
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木香还没有应,那门就被推开了。
周汤走了进来。
“这么早?”木香对着镜子努了下嘴唇,将红纸在唇上抿了抿,周汤走过来,将手松松地垂到她肩上,看着镜子里的她。
“昨日睡得还好?”他在镜子里俊郎的脸看起来很朦胧。
“嗯。”她将红纸放下,起身用手臂勾住他脖子,“就是不小心,将床给烧了。”
他一怔,看向床内,连忙叫奴婢过来,将床上烧焦的被褥全部换下来。
“怎么给烧了的?是不是珠儿不听话?”他眉毛一拢。
她说:“珠儿很听话,是我不小心晃倒了烛台,烧了的。”珠儿人不错,她于是将这过错自己一个人承担了下来。
他抚模着她的脸,说:“你晚上还看书不成?若非要看书,何必要将烛台往床榻这边移呢?”
她笑道:“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便是了。”
他脸上写着关切:“你可知道,珠儿一来,你就烧了床了,我以后会多担心你。”
她垂头羞涩:“都说了,我会注意的了。不要担心了。珠儿会将我扶侍得好好的。”
“怎么这么快就和珠儿这么好了?”他不解,先前她不是挺反常珠儿来着?
她问:“那先前,你不也很讨厌我来着?”
“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他不承认。
“那时,我在摆摊卖臭糕,你还骂我是骗子呢。”她笑道。
他想起来了,捏了下她水灵灵的脸蛋:“那时候的你呀,就那么与众不同,女扮男装不说,还敢对我凶巴巴的。”
“你该不会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吧?。”她调皮一笑。
“要是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么?”他也笑了,笑容如阳春三月。
“当然不信了”她立马说道。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说:“可是,我的确是对你一见钟情呀”
“你这个人,说谎都不面红耳热了”两个人打闹起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他搂着她,贴着她耳朵说,“等下,紫烟要来。”
“她来做什么?”她听了,微微有些不高兴。
“是我要她来的。”他坐下来,从壶里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看你呆在这儿闲着烦闷,我叫她过来教你学下刺绣。”
她也坐了下来,他给她倒了杯水。
她接过水杯,没喝,细如柔荑的手指轻轻抚模着杯壁上的刻花,说:“干嘛非我要学刺绣呀?”
他说:“你是女孩子家嘛,总得会点女红。”
她不服气地说:“其实我也会一点点,干嘛非要向她学呢?”她这具身体单单继承了前度主人的女红技术,不过只会一点点,并不熟练。
他见她有些不高兴,说:“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喜欢紫烟似的。”
她嘴一扁,说:“是你妹妹,我哪敢不喜欢呢。”
他感觉异常,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从她背后抱着她,温暖的胸怀环着她暖暖的。
“到底怎么了?”他的唇贴着她耳朵,问。
“没事。”她觉得自己不能太小气,虽然她很想和他二人世界。
她刚才就是因为,他叫来了紫烟,打扰了他与她的二人世界,才有些微恼的。
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他连忙放开了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紫烟进来了,依旧弱柳扶风的样子,穿着一件靛紫色百褶裙,长长的发髻垂在腰际,温柔而美丽。
“哥哥。”她声音轻软却不甜腻,好像刚热不久的米糕,松软而柔和。
“紫烟,你来得这么早?”周汤说。
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必起得这样早的。
“紫烟刚从母亲那儿请安回来,便来看看木姑娘了,不想哥哥也在这儿。”紫烟一脸失落,似乎很不希望看到周汤也在这里出现一般。
紫烟和木香相互问了安,便坐定,紫烟从随身带着的竹篮里掏出针线和绢帕,说:“木姑娘可对这个感兴趣么?”
木香说:“略懂皮毛。”她觉得紫烟对她说话很疏离,便也对紫烟也颇有些疏离了些。
周汤忽然出去了,留下紫烟教木香刺绣。
木香看完了紫烟的示范动作,便在绢帕上绣起牡丹来。一针一线倒也绣得挺密的。
“二哥说木姑娘从未刺绣过,我看不像。”紫烟说,声音还是那样轻软柔弱,“瞧这针眼扎得多结实,我看木姑娘是有过刺绣经验的。”
木香说:“是绣过一些时日,可惜不精通。”
其实她的确是从未绣过,可是继承了这具身体的前一任主人的手艺罢了。
紫烟说:“木姑娘聪慧,又有过基础,怕是很快便能绣得极好了。”
木香看到紫烟腰上挂着个荷包,荷包表面上绣着对鸳鸯戏水,便说:“这个荷包真好看,可以取下来给我看看么?”
紫烟取下来递给她,笑道:“你喜欢么?若是喜欢便拿去好了。”
木香摆摆手,说:“小姐客气了。妾身虽然喜欢,可是岂能夺人所爱?只是想知道这么好看的鸳鸯是怎么绣的。”
紫烟于是教木香绣鸳鸯。
这时,太阳渐渐升高了,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投射无数光点。
周汤进来了。
他坐下来,问:“在绣什么呢?”
紫烟瘦削的脸羞涩一笑:“木姑娘在学绣鸳鸯呢。”
木香脸上飞红一片,忙将针线放下,说:“只是看了小姐的荷包上的鸳鸯好看,便随便学学。”
周汤捡了那个荷包掂了下,故意问道:“怎么别的不学,偏偏学绣鸳鸯?”
木香垂着头,脸红到耳朵根去了,说:“正巧看到了才学的。”
“早些学会。”周汤将手放在木香肩膀上,往自己怀里一搂,笑道,“往后也给我绣个这么好看的荷包。”
“你想得美。”木香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刚刚向紫烟学绣鸳鸯,正是打了要送周汤荷包的主意。
紫烟说:“二哥喜欢这荷包?不早说,二哥喜欢不如拿去好了,紫烟可以再绣一个。”
周汤连忙摆摆手:“紫烟,不劳你了。我就等着木香给我绣好了。”
紫烟别过头,秀眉微微蹙了起来,嘴一撇:“二哥太见外了。莫非是看不上妹妹的荷包?”
怎么说着说着紫烟就伤心起来了呢?
木香现在是看出来了,这紫烟果然是喜欢周汤。
紫烟对周汤若只有兄妹之情,怎么可以随意送人鸳鸯?
这时代男女有别,怎么可以乱送鸳鸯呢?纵然是兄妹也不行。这礼节可是很严格的。
不但这鸳鸯不能乱送,甚至这女子手绣荷包也不能乱送的。
紫烟自小便生活在礼仪森严的士族家庭,被培养成联姻棋子,自然少不了会严格传授这类礼节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懂?
可是她在懂的情况下,还要送周汤鸳鸯和荷包,可见于她心里,她早就将周汤当成了很亲很亲的人了。
只是,因为隔着世俗,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在情不自禁的时候,才会表露无遗。
同是女人,木香将紫烟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她看了周汤一眼,周汤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些,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紫烟,不是哥哥看不上你的荷包。”周汤似乎想到了这方面的礼节上来,他只当紫烟与他兄妹情深,可是应该拒绝的,他还是会拒绝的,“而是,哥哥只能接受一个荷包。”
这话似乎将紫烟狠狠打了一个巴掌那样,紫烟脸唰地红了起来,脸上的肌肉颤动着。她连忙将荷包重新挂到腰上去,尴尬一笑:“也对。妹妹只想哥哥好,没想这么多。”
周汤并不介意,说:“我刚刚去选了两只马,不如一同去骑马如何?”
紫烟说:“哥哥,紫烟不会骑马。”
周汤看了下木香,笑道:“木香也不会骑。我会教你们的。”
木香说:“怎么忽然想到骑马了?”
周汤眼中是满满的宠溺:“还不是想给你找点乐趣?”
木香微微一笑:“那为什么明明是三个人骑马,怎么只选了两只马?”
周汤这回只笑不答。
三人一同来到马场,绿油油的绵软草地,温暖的阳光。
奴仆牵着两只马过来,一只是棕色色的,一只是玉白色的。
周汤将玉白色的马牵到紫烟面前,说:“紫烟,你骑这只。这只马性子要温和一些。那只性子比较烈。你一个人难以控制。”
紫烟从他说话的字眼里听到了“你一个人”,明白了,原来周汤想和木香两个人骑一只马,留下她一个人骑这只温和的白马。
紫烟脸上一阵失落,周汤将马缰绳递到紫烟手中,扶紫烟上了马,拉着马走了一点点路,回头问:“紫烟,如何?你一个能行么?”
紫烟点点头。
周汤便放了缰绳,来到木香那边,谁知木香早已坐到了马背上。
“你怎么上去了?”周汤拍了个这只棕红色的马头,笑着说,“小心呀,这只马脾气可暴躁了。”
木香弯子,眉毛一扬,笑道:“你可有给这马取名了?”
周汤摇摇头,抬脚一蹬,便上了马,坐在了木香身后。
“既然还没有起名,不如叫赤兔好了。”木香话音刚落,周汤便笑着用手臂围住木香全身,笑道:“你当我是关云长呀”
“是觉得这马的颜色像。”木香说着拍了下马头,在马耳朵旁说道,“喜欢这个名字么,赤兔?”
周汤扬鞭,这马便放腿跑开了。木香猛一向前,差点摔下去,周汤紧紧搂住她。
两个人骑着马,在原野上飞奔。
风吹扬起她的青丝飘柔,他的腰上穗带飘逸。
木香张开双臂,尽情感受着风的凉爽,他将头紧挨着她的头,说:“别放开手,紧紧抓着绳子”
紫烟一个人缓缓放着马步,落寞地看着周汤和木香骑马。
马停下来了,周汤搂着木香的腰,说:“怎么样?喜欢我这样带着你骑马么?”
木香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里的空气好清香,好纯粹,我好喜欢。我更喜欢这样坐着由你带着骑马,感觉像是飞一样,而你,是那个大侠,带我飞的大侠。”
周汤吻了下她的脸,紧紧将她搂住,说:“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可以去一个更辽阔的地方,天天骑马,过着安静的生活。”
她听了,怔怔地望着他,说:“可是,你肩上还担着这么多担子,你还要争取功名利禄,我们怎么可能过那样的生活?”
虽然那样惬意的人生是她正想要的,可是她知道,他给不了。至少她认为,他给不了。
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吻着她的红唇,炙热的舌尖吻舌忝着她的贝齿,深深地说:“木香,我现在是给不了,但不代表,我以后也给不了你这样的生活。”
木香闭上眼睛,由他亲吻抚模着。
忽然想起一声叫声。
他们连忙循声望去,紫烟不知什么时候,已摔在马下了。
周汤连忙下马朝紫烟奔过来,扶起她,问:“怎么了?摔伤了没有?”
紫烟摇摇头,看了正走过来的木香一眼,投来十分复杂的眼神。
刚刚紫烟看着周汤和木香旁若无人地亲热,心里痛苦万分,便故意从马上摔下来,引开周汤。
“瑾玉,不如,你留在这儿看着周小姐吧。”木香还以为紫烟身子柔弱,不会骑马,便建议道,“我一个人骑马去。”
木香说着要走,周汤一把拉住她:“那只马可不容易骑,你一个人怎么行?”
木香昂着头,说:“其实我最喜欢骑马了,你就让我试试好了。刚才你也骑过了,也没看到它有多暴躁。”
周汤还想拉着木香,紫烟“啊”地一声,又喊了一声痛。周汤回头关切地问紫烟伤势去了。
木香便一个人来到那枣红色的马身边,拍了下马头,蹬地一声上了马背。
前世她可是会骑马的,闲得没事,便会去郊区的马场骑马玩。
不过灵魂穿越后,这具身体比前世那具身体要娇小得多,没前世那高高的身体有力量,可是这骑马的基本步骤还是会的。
她缓缓紧了下缰绳,让马放慢步子小跑,先熟悉一下马性子。
小跑回来,看到周汤已和紫烟同坐在那只玉白色的马上。
紫烟垂着头,脸羞涩地红着,可是很幸福的样子,倚在周汤怀里。周汤拉着马缰绳,一边骑着马,一边看着木香,脸上尽是关切之情。
木香忽然感觉自己中计了。
这紫烟现在的表情,哪里像是受伤?
难道刚才她是装的?
紫烟想让周汤陪她一块儿骑马,所以使了心眼故意说自己受伤了?
木香有些后悔,见周汤和紫烟挨得这样近,不免有些吃醋,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一般。
紫烟似乎很享受此时的感觉,她将头往后偏着,靠在周汤身上,周汤为了不让她摔下去,只好搂着她。
木香心里很生气,她一生气便没有了大脑了。
据说女人在生气的时候,智商等于零,这话一点不假。
当下木香没地方出气,便拿起鞭子打在马身上。
这下可好了。这一痛打,这马岂是好惹的?
它原来的暴躁脾气瞬间爆发了。
这“赤兔马”开始飞奔起来,一边飞奔一边甩头,不断掉转方向,根本不听木香使唤,一副要将木香甩下去的倔脾气。
木香吓得扔了鞭子,双腿用力夹住马背,紧紧拉着马缰绳,并将身体压下来,可是纵然这样,也不及马的力气。
眼看这马就要将木香给甩下来,践踏于马蹄之下了,说是迟,到时快,周汤骑着另一只马飞奔而来,纵然一跃,扑
飞起来抱住木香,强大的冲力将木香推下马去好远,两个人在草地上打滚。
木香的胸部紧贴着周汤的前胸,这场景,和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正式见面,真像。
“你没事吧?。”周汤因为被草被摩擦,手上流了血,可是他浑然不觉,焦急地看着木香。
木香只是头有些昏,她指着周汤的手,说:“你流血了。”
紫烟飞也似的奔了过来,全然不顾平时给人保持着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将她的绣花鞋也跑丢了。
她奔过来,看着周汤手上的血,吓得花容失色,木香连忙从怀中拿出干净的绣帕,先给周汤包扎。
紫烟吓得直哭,周汤安慰她:“紫烟,别哭,没事的。”
“疼吗?。”木香心疼地问道。
周汤这时却还笑得出来:“若知道你会给我包扎,我还想再摔一次。”
木香被他逗笑了,总是时不时会变得不正经起来,可是他这样奋不顾身飞过来救她,她感动极了。
三个人站了起来,一看,那只暴躁的马却不见了。
木香看了紫烟的脚:“紫烟,你的一只绣花鞋怎么也不见了?”
紫烟说:“我且去找找。二哥你们先回去吧,二哥有伤,要回头重新用草药擦拭下。”
木香心想也是,这普通的绢帕怎么包得住伤口呢?便对周汤说:“不如留紫烟去找吧。我们先回去。你这伤口若不好好洗净,会发炎的。”
周汤对紫烟说:“紫烟,那我们可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木香便扶着周汤回去了。
紫烟赤着一只脚,四处寻找着那只绣花鞋。
刚才明明是丢在这儿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正想着,忽然不远的竹林传来了一阵琴声。
琴声悠远,宁静,如天上白云,如缓缓流水。
紫烟心想,这个马场已被周府包了的,怎么还会有外人出没不成?
便循声走去。
青翠色的竹枝繁复交杂,天上是纤纤素云,路边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
竹枝掩映之间,一个白衣拂尘的男子,正端然坐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一架瑶琴,微闭双眸,神情专注。
他容颜本已十分俊美了,而那两道十分好看的眉毛,如竹叶一般的眉毛显得格外突出,格外好看。
长衣松垮,长发也松垮地垂在肩头。整个人给人一种飘逸柔美的感觉。
紫烟细看这个人的脸,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日在她及荓宴上弹瑶琴的纪墨云么?
那日,因为王醉的要求,墨云与周汤同台竞技,他的琴声,丝毫不会比周汤逊色。
甚至于他的长相,也能和周汤平分秋色,两个人各有春秋。
一句话,周汤更加霸气,而墨云有些妖娆和阴柔。
紫烟立在那里,看到那架瑶琴边上,放了一个绣花鞋子。
这不正是她的鞋子么?
这个人怎么回事,怪不得找了半天没找着,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紫烟上前要去拿回那绣花鞋,琴声止了。
墨云的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来个好听的尾音收尾,抬起目光看着紫烟。
紫烟走得有些急,正要抓到这只绣花鞋时,脚尖绊到了什么上面,打个踉跄,重心不稳,往前扑去,差点要摔倒的时候,墨云将她一搂,她正好倒在了墨云怀中。
四目相对,墨云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
她忙避开眼睛,有些面烫,生气地将他一推,气呼呼地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本小姐的鞋子给偷走了”
墨云捡起那双绣花鞋,恭敬地递上去,淡淡一揖:“小姐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偶然捡到这双鞋子,觉得十分好看,便藏了起来。既然是小姐的鞋子,那么,理应物归原主。让小姐见笑了。”
紫烟从他手中夺过鞋子,走得远远的一块石头上,背对着他,坐下来将鞋子穿上,便气呼呼地要走。
“小姐。”他在她身后唤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她转过头来,冷冷地回道。
他指了下竹林中的那只枣红色的马,说:“小姐且看,您一定是在找这只马吧。”
紫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便上去牵了马,快步要走。
“小姐路上小心。”墨云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像天上的云一样,对着紫烟十分恭敬地一揖。
紫烟说:“谢谢你了。有空,来府上坐坐吧。”
“小姐邀请,小生一定会去府上坐坐。”墨云说。
紫烟没好气地说:“本小姐并没有邀请你去府上坐坐,请不要误会。”
“可是小姐方才明明是叫小生去府上坐坐。”墨云话中带着淡淡的调戏。
紫烟冷笑道:“想要来我府上坐坐,也并非容易事。我周府也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说完,便快步走了。
墨云凝视着紫烟的背影,出神地想着什么。
木香给周汤包好伤后,周汤要去看看紫烟回来了没有,便走了。
到了晚上,木香去厨房要了一大罐牛女乃,等珠儿回来,珠儿朝自己的小床上一倒,说:“累死了,累死了”
木香给她递了杯牛女乃,说:“珠儿,你喝了它,晚上会睡得深一些。”
珠儿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会这么好心给我牛乳喝?一定里面投了毒”
木香便倒了一杯,自己喝了下去,说:“你看,我自己都喝了,难不成我想将自己也毒死不成?”
珠儿见了,将信将疑地接过牛女乃,喝了一口,嘀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要是在过去,听到珠儿这样说自己,木香肯定翻脸,可是如今她模准了珠儿的脾气了,这个珠儿,心眼并不坏,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所以,木香并不介意,笑道:“我是希望你晚上睡觉时,少打些呼噜,睡得沉一点,所以让你喝点牛乳”
珠儿一怔:“牛乳也能治打鼾不成?”
木香摇摇头:“只是牛女乃乳可以加深睡眠,这睡眠一深,就自然不会打呼噜了。”
珠儿喝完了,感觉全身有精神多了,嘴巴一撇,说:“你今后怎么向周少郎提及这床被烧的事的?”
木香见珠儿面色有些缓和了,便坐在她身边,说:“我没说你,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烧了的。”
“干嘛对我这么好?”珠儿有些尴尬地说。
木香说:“你昨天也对我很好呀。你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没有睡,让我睡小床。”
“我早说了,我不是为了对你好”珠儿连忙摆手,“我只是不想让周少郎觉得,你没睡好,到头来反而骂我我是不想给周少郎留下不好的印象”
木香主动握了珠儿的手,笑道:“我知道。可是也要你心眼好,对主人忠实才行呀。若是心眼不好,对主人也不够忠实,也不可能这样,是不?”
珠儿低下了头,说:“我对你这么凶,你一点也没怪我?”
木香笑道:“之前的事,我们全一笔勾消了好不好?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么。以后,我们便是好姐妹了。”
“姐妹?”珠儿一怔,“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你是周少郎喜欢的人,便也是我的主子,我只是个奴婢,怎么能和主子成为姐妹?”
“我说能就能”木香伸出小拇指,勾住珠儿的小拇指,笑道,“勾勾手,以后我们便是好姐妹了”
“勾了下手,便能成为姐妹么?”珠儿不解。
木香点点头:“嗯。我家乡那边的人都这样。勾勾手,就相当于立下一条誓约,就相当于男人们歃血为盟”
珠儿说:“男人们歃血为盟可是很庄重的,若是违了约,便要杀人的。”
木香郑重地说:“这勾手指也一样,以后我们便是姐妹了,要以姐妹相待,不然,也要杀人。”
珠儿有些害怕,重复了一句:“杀人?”
“逗你玩呢”木香笑道,“哪能真的杀人,只是要以姐妹相待倒是当真的。”
珠儿感动地说:“木姑娘,怪不得周少郎会喜欢你,你真是个好人。”
木香拍了下她:“以后不要叫得这样生疏了,要叫我妹妹,知道么?”
“妹妹?”珠儿眼眶中泪光闪闪,“我总算又有一个妹妹了。”
见一向凶巴巴的珠儿,竟然在木香面前表露脆弱的一面,木香半搂着珠儿的肩膀,说:“怎么了?珠儿?”
珠儿擦了下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说:“我过去有个亲妹妹。”
“后来呢?”
“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珠儿别过头去:“我不敢说。”
“珠儿,既然我们已是好姐妹了,你可不能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受,告诉我,我帮你分担吧,珠儿。”木香温柔地说。
珠儿看了木香一眼,在她深褐色的眼瞳中找到了信任,她便凝视着地面,缓缓说道:“我有个妹妹,本来也在府上做婢女,那天,王大人来周府上作客,我妹妹给王大人上茶,却被王大人看中,周太守便将我妹妹送给王大人。结果,王大人和我妹妹同房当天,我妹妹因为不愿意扶侍王大人,便自杀身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说的王大人,可是王衍?”木香自然而然想到了王衍
“正是他”珠儿一向简单的表情,此时,竟浮起了复杂的恨意
木香搂着珠儿:“珠儿,想哭就哭出来吧”
珠儿于是伏于木香怀中大哭,边哭边说:“我恨死了王衍我恨不得杀了他,为我妹妹报仇”
木香想,怪不得珠儿看起来,似乎是站在周汤一边,而不是站在周康一边,因为周康是王衍下面的人,而珠儿和王衍却有着仇恨的。
也许,珠儿之所以与周汤如此相互信任,情分并不像一般的主仆关系,可能周汤给了珠儿一些许诺,比如,周汤承诺,事成之后,必会为珠儿报仇之类的。
当然,珠儿天性单纯,周汤从小见多了复杂的有心机的人,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单纯的人,哪怕那个单纯的人是个傻子。所以,他在珠儿面前也十分放心。
珠儿似乎在这个府上很得宠,不但身居要职,周夫人似乎也委信任她,怕也是因为她头脑比较简单的缘故。
周夫人想要的,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而是一个可信的人。
有时候,单纯的人,会比聪明的人,活得更久,更好。
不过,珠儿似乎本身就很崇拜周汤,这可能是因为周汤待人极好的缘故。不要说珠儿喜欢周汤,天天梦想着做周汤的通房丫头,就连小姐紫烟,也是对周汤紧张得不行。
将思绪理顺了之后,木香和珠儿再聊了一会儿闲话,便收拾下睡了。
次日,木香没有再看书了,而是从珠儿那里领来了绢布和针线,偷偷做起了荷包。
她要做一个鸳鸯绣图的荷包,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她针线活自然没有紫烟那般灵活熟练,可是因着前身的手艺,也算勉强能做。她做得很慢,一针一针地缝,缝不好了便拆掉重做,一点也不马虎。
这时,奴婢进来:“木姑娘,老爷和夫人要姑娘过去一下。”
她手上的荷包忽然惊得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见见他们么,怎么心悸成这样?
木香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觉得眉毛跳个不停。
她捡起那个未做好的荷包,放在枕头下面,跟着奴婢来到玉滋院。
周安和陈玲正坐在花藤椅上,院子里凉风习习,空中飞着流蚊,他们身后站着两个婢女摇着扇子,不停地为他们扇蚊子。
木香行礼毕,周安问了下木香近来在做什么,木香答:“只是看了下书,学了下针线。”
“这些都是修身养性之事,你们女孩子做这两样事,是极好的。”周安捋须点点头,命木香坐在边上一张小凳子上。
说了下闲话,陈玲有些犯懒,便敲了下腰背,说:“木香,你可会制作什么有效果的安神汤没有?近来总是心悸,睡不好。”
木香说:“敢问周夫人具体是睡不着?还是夜半总是容易惊醒。”
陈玲想了想,说:“好像两样都有。”
木香说:“只是妾身并非郎中……”
陈玲摆摆手:“郎中开的药,苦不堪言。我不喜欢喝太苦的药,所以放在一边,没有再喝了。我想,若是有些食物,吃了就能入睡,还美味可口,岂不更好?”
木香说:“那妾身为周夫人想想办法。”
陈玲说:“也只有你能想到办法了。问过好多人了,都没有办法。”
木香想到了什么,便说:“如今即将进入九月,城郊必然处处结满酸枣,若是将这些酸枣摘下来,晒干,和桂圆、茯苓同炖,必然又好吃,又可治睡眠。”
陈玲眼睛一亮:“果真?”
木香说:“可以一试。”
陈玲于是马上叫侍从去摘酸枣了,并洗净拿去晒。
木香说:“且等晒干,明日便可以炖起来吃了。”
陈玲说:“木香,你亲自做给我吃吧,你手艺好。”
木香见陈玲亲自指名她制作,还夸奖她手艺好,与之前憎恨她的表情截然不同,不觉心下疑惑。
难道这周夫人真的通过几天对她的观察,便开始喜欢她接受她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又为何会这样笑脸相迎呢?她先前可不是这样好说话的。
木香猜不透陈玲在想什么,便只好听从她的吩咐去做。
次日,木香令人将晒干的酸枣收进来,亲自下厨,制作“安神汤”。
这汤极好做,步骤也简单。
首先,用一个两杯水大的陶罐清洗干净,放适当的水后加盖,然后把陶罐放到有水的锅里蒸煮,等锅里水开后在用小火蒸一刻钟;
然后,将桂圆、茯苓放进沸水中煮一刻钟,放入糖,然后放入酸枣,再焖煮一刻钟以后,便可。
做好后,周夫人吃了一口,大赞好吃,并要木香也吃一碗。
木香心想,反正近来也睡不安稳,不如也吃一碗安神汤睡个安稳觉好了。
回去后,木香坐在床边月兑衣服休息时,感觉眼皮发沉,大脑很不清醒,站都站不稳。
珠儿扶住她,说:“妹妹,你怎么了?”
木香捂了下头,打了个哈欠,说:“也许是喝了安神汤,有些发困吧。”
“这安神汤效果怎么像是**一样?”珠儿随口说了句。
木香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过去她也吃过安神汤,从不像这次这样,连站立也站不稳的。这感觉,倒真像是喝了**一般呢。
难道真的有人在汤里放了**?
木香不禁警觉起来。
想到今日周夫人一改常态,对她特别热情,她就有些感觉不对劲了。
若真在汤里放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木香越想越害怕,可是怎么办呢?
她头重脚轻,全身一软,倒在了床上。
“妹妹”珠儿的声音响在耳畔。
有珠儿在身边,真好
“珠儿——”木香用尽全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她只好闭着眼睛对珠儿说,“珠儿,你快去叫周少郎过来——”
话未说完,木香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珠儿听木香这样说,又摇不醒木香,心想也许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事了。木香为人机灵,不像是在说玩笑话,她既然这么晚了还要她去找周汤过来,也许真的有什么急事,不然木香不会这样冒然夜半去叫周汤的。
想到这里,珠儿便开了门,匆匆朝周汤院子跑去。
木香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黑暗中,门轻轻推开了,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安满脸胡子的脸出现在门口。
周安将门关上,走到床边,看着倒在床上的木香,口水大流。
“小美人,我来了。”周安将自己的衣服月兑下,爬到了床上,抚模着木香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在木香的脸上,乱吻了起来。
木香昏躺在那里,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安对着木香的脸陶醉地吻个半天,视线便移到木香微微起伏的胸部,那薄薄的衣裳遮蔽了她的胸。
周安垂涎三尺,好想马上便将她的衣裳给扒光,好好与她温存一番,可是忽然,他听到门被撞开了。
周汤和珠儿冲了进来。
“父亲,你——”周汤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安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激动地冲上前,将木香横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抱到一边去。
木香依旧昏迷不醒。
还好,木香衣服还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她的清白还没有被周安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