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四,老太太的生辰。凌府上下一派喜庆,张灯结彩。尽管老太太事先一再叮嘱低调,可是,新亲远戚还是闻风前来拜寿。凌玉棠知道老太太喜欢听戏,还特意邀请了江陵城里颇负盛名的戏班过府唱堂会,打算好好热闹几天。
自从分家后,老太太一直跟着二房过,是以这回老太太六十大寿的寿宴,凌玉棠主外,顾氏主内,负责接待女眷们,大房自然也是要过来帮忙。
紫衫紫玉紫菱姐妹还有老九老十一早都被顾氏带去了老太太屋里热闹去了,紫苑还是像平素一样,早膳过后,在屋前的秋千架上坐坐,拿着书本歪在临窗的暖炕上翻看着,看累了就逗逗那对兔子,并没有露出多少怅然。
杨妈妈和春暖也还是像以前那样伺候着,不过二人神色间皆露出几分心不在焉,尤其是当西面那边的院子不时传来爆仗的声响还有锣鼓喧闹的声响,就更加将这里一小片遗忘的天空凸显的清冷了。
紫苑目光在书本上掠过,心里却在琢磨着老太太的侍寝,对于从未谋面的祖母,她谈不上任何感情,更何况,自己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孙女,感受不到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
加之老太太的这样不接纳,从进府至今都当紫苑不存在,这也让紫苑心生不快。不管凌老太太跟宿主的爹之间曾经是什么样的矛盾,但人已死,一切都该烟消云散了不是吗?更何况他们是母子的关系,母亲失去了儿子,为何还要这样顽固的排斥不肯接纳儿子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这样的祖母,着实心肠硬了些,不认也罢!
紫苑轻吁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只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可是,西面那边的声响不停的传过来,搅得紫苑有些心烦意乱,她索性穿了鞋子下炕,决定到院子里去走走透透气,身上还有听风阁的钥匙,那里今天应该是个安静清幽的好去处吧。
杨妈妈和春暖破例一句劝阻的话都没有,许是觉得紫苑这会子心情不好吧,毕竟,她也是凌家嫡亲的小姐,却倍受冷落到这步境地。
紫苑也就随着她们去猜想,不做解释。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成。
紫苑没打算让春暖跟着,因为她看出春暖的一颗心似乎早已飞到了西面那边的热闹之地去了。
紫苑出了院子,径直朝着二叔的听风阁走去,大家都去了西院那边,又是接待宾客,又是看戏,这条路上人迹罕至。
男女宾客是分开入席的,二太太在花厅招待女眷们,大太太从旁协助,打扮的焕然一新的老太太由几位亲戚太太簇拥着坐在主位上谈笑风生,神采奕奕,紫衫紫菱这些小姐们也没有闲着,也都帮着招呼那些亲戚家的小姐。
跟花厅一水之隔的对面空地上,一座阔气的戏台早已搭建完毕,两侧高高串起的大红灯笼投映在水面,水波摇晃,满眼都是灼人的喜庆。
不一会,便有丫鬟来报,说是大姑女乃女乃携同大姑爷还有表少爷前来给老太太拜寿。
老太太一听,立时笑容更甚,忙地打发了丫鬟去请。旁边的紫菱几位小姐听闻,更是大乐,就连清清冷冷的紫衫,都忍不住朝着门口的地方多看了几眼,紫玉紫菱还有大房的四小姐紫诺更是翘首企盼。
旁边就有一位亲戚太太打趣,“不愧是姑侄连心,瞧瞧这些小姐们,一个个脸上乐的,这大姑女乃女乃都快喧宾夺主了。”
老太太笑而不语,于氏就笑着跟那亲戚太太道:“可不是吗,我们这位大姑女乃女乃呀,平素里最偏爱这些侄女们了,侄子们都还不及三分呢。”
凌家的大姑女乃女乃是老太太的长女,嫁到江陵城的文家为媳,嫁过去的时候,大姑爷在都察远左副都御史,凌玉棠升任大理寺卿,少不得大姐夫文昌的举荐。
这花厅里所有的女眷家的老爷,官衔本来都在凌玉棠之下,这会子来了文大姑爷,自然都是起身见礼。
文昌却带着妻,子率先上前给老太太拜寿,老太太眉眼间全是笑,连声叫着快起。于氏赶紧过去搀扶大姑女乃女乃,眉眼间透着一股得意之情。
女眷们纷纷过来迎着大姑女乃女乃落座,凌家几位小姐在顾氏的引领下上前来给大姑女乃女乃请安,大姑女乃女乃自然是挨顺的夸奖了一遍,眉目慈和。
小姐们退到一旁,目光却都被大姑爷身后那个清秀少年的所吸引,亲戚家的小姐们目光闪烁,带着几分羞怯,凌家的小姐们却不然,个个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正跟老太太拜寿的少年,就连紫衫,今个脸上都露出几分难得的笑色。
那个少年被老太太喊道面前细瞧问话。
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穿一身水蓝袍子,墨发如锦缎。星眸熠熠,笑容温润,站在那里,挺拔如松。老太太问什么,他答什么,一举手一投足,儒雅斯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之气。
三小姐紫衫目光追逐着那个少年,脸上带些淡淡的欣赏,四小姐紫诺微红着脸,六小姐紫玉也抿着嘴望着他,目光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还夹杂着一丝自卑,紫菱不然,大大咧咧的望着他,间或还朝他微微招手示意,满脸雀跃。他目光触及紫菱,也朝紫菱微微一笑,紫菱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一大片,被旁边的紫衫瞧去,不屑的轻哼了声,再次看向那个少年,紫衫眼底多了些怨怒。
其他的几位亲戚小姐,则都是好奇和惊羡并存,胆气小些的,急微垂着头,但还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撇。
亲戚太太们也没有主意到小姐们的反应,因为满屋子人的注意力全被老太太跟着这个美玉一样的少年给吸引住了。
直到大姑爷带着那个少年退出去,大家伙这才围住老太太和大姑女乃女乃,赞叹打听那个少年。老太太和大姑女乃女乃脸上洋溢着同样的笑容,大太太于氏自然担负起给众人解惑的责任。
“这是我们凌家的外甥少爷,也是大姑爷和大姑女乃女乃的嫡长子……”
太太媳妇们都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原来是江陵城有名的四少之文家大公子啊,真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说这话的,是大太太于氏的娘家太太们。
大姑女乃女乃就谦虚的笑了笑,“亲家太太过奖了,犬子不过是读了些书,做得几篇文章罢了,不过一介书生,哪比得亲家太太家的公子少爷们,一个个都是钱钵子,水都能生财。”
大太太娘家于家是大秦国屈指可数的几大富商之一,家里的公子少爷们,从小就精于生意。
于家人就笑的满脸生光。
坐在于家人对面的是二太太顾氏娘家人,顾氏出自书香门第。
紧接着二太太顾氏娘家那边的亲戚也接了话茬,“文大姑女乃女乃真是谦虚,文大人是朝中重员,皇上跟前的得力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伺候好了皇上,那可是名利双收。文大姑爷和我家姑爷都已经是这样的佼佼者了,如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外甥少爷更是了不得,我虽然是个妇人居住深闺,但文少爷的大名我却是听过的。”顾家人的话,一面恭维了文家,另一面也暗赞了凌玉棠,老太太和文大姑女乃女乃听着,都是笑眯眯的,老太太就端起面前茶杯,“亲家嫂子,喝茶。这茶叶还是皇上赏给二爷的,听说是贡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顾家人满面春风的喝茶,自然又是赞叹了一番,花厅里的气氛很热闹。
于家人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顾家人,目露出不屑,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书香门第又如何,还不是几世清贫?
表扬恭维的话一波接似一波,大姑女乃女乃坐直了身子,虽然谦虚了几句,但任谁都能瞧出她的自豪。寿宴很快就开席了,文大姑女乃女乃和顾家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太移去主位,然佛各位太太媳妇们按着辈分和各家老爷的官衔依次落座,小姐们单独开了一桌,按着年龄坐下。
这边在开席,各式菜肴一一献上,琳琅满目,香飘四野,觥筹交错间,几位小姐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寿宴结束,收拾了碗筷,扯下了饭桌,摆上了看戏专用的那种长长的塌台,丫鬟们鱼贯着端上热茶和各色瓜果点心,隔水那边的戏台子已经锣鼓喧天,好戏正要开场。
老太太让亲戚太太们点戏,大家都找着各种理由推让,大家都说要老寿星自己点。老太太耐不住,笑着接过了戏本册子,勾了几出,都是很热闹喜庆的那类,众太太媳妇们自然是看得很投入,不时还低声交流几句。
坐在后面的小姐们,却对这些依依呀呀的戏文不太感兴趣,性格沉稳些的,例如紫衫紫玉,倒还规矩的坐着,性格活泼些的,譬如紫菱,已经坐不住了。
顾氏和于氏在一旁伺候着,紫菱不时用眼神去瞅顾氏,顾氏就朝紫菱眨眨眼,示意她耐着性子。于氏撇撇嘴,冷冷一笑,顾氏白了于氏一眼。
大姑女乃女乃目光在人群中转动,瞅见这二人的眼神互动,又看见紫菱耷拉着一张苦脸坐在那里,大姑女乃女乃扬起嘴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