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不知道张姨娘为什么要说这些,她应该不是完全不知道丁文长的安排。眼下人来人往的,她急欲拉她起身,对方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你先起来再说。”宋舞霞说得很急。
张姨娘依然只是低头跪在地上。
“你到底想我怎样”宋舞霞有些恼怒。
“郡主,您虽是太后娘娘赐婚,但大家都是女人。”她用了“郡主”的称呼,而不是“夫人”,仿佛是宋舞霞用郡主的身份逼着丁文长那么做。
宋舞霞愈加生气。她也说不清自己气的什么。说是丁文长的那些女人吧,她一早就知道了。说是因为张姨娘的话,她也能理解,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生存。
张姨娘见宋舞霞脸色难看,说了一句:“希望郡主能明白妾身说这些话也是不得已。”然后又是一句:“妾身告辞。”率先离去。
回到新房,宋舞霞胸中似堵了一大团棉花,只觉得呼吸苦难。她命绿桑拿来了古琴,一遍又一遍地弹奏。她也不知道自己谈的是什么,只是胡乱拨弄着琴弦,连手指泛红都没有知觉。
丁文长回到屋中,就见宋舞霞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绿桑早已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如何询问,只能告诉丁文长,自从主子从丁母那回来就一直这样坐着,连姿势都没变过。
丁文长走到宋舞霞身边。见她没有一丝反应,双手按住了琴弦。宋舞霞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伸手欲扫开丁文长的手掌。
“霞儿”丁文长索性抓住了她的手指,看到她的十指又红又肿,“你这是干什么”他又是心痛又是无奈。
“放开我”宋舞霞使劲挣扎,可就是无法挣月兑。“你放开我,不用你管”她的声音已带着哭腔。
“霞儿”丁文长半蹲下,从身后抱住了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生气,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她尖叫,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丁文长有一种错觉,觉得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才有了生气。他更用力的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好,你没有生气,但是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开我”她哭得更凶了。
“怎么这么爱哭”他一边说,一边放开了她,用她的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宋舞霞侧过身去。
丁文长虽然知道她的生气一定源自自己,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本来他一直觉得,女人耍小性子,让她自己冷静下就行了。可面对宋舞霞的眼泪,他实在移不开脚步,只能转去另一边面对她。看她又想转身背对自己,他伸手拉住了她。
“好了,是我不对。只要你开口,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什么都不用答应我,你不欠我什么”宋舞霞继续哭泣。
“霞儿”丁文长低唤,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看着她。
宋舞霞也知,自己根本莫名其妙,现在的丁文长根本没有对不起她。“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或许是我太小心眼,或许我根本不适合这里……”
“说的什么话”丁文长的表情变得严肃了,“我们已经成亲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妻子,是轩儿的母亲。”
“因为这样,我就必须面对那么多的女人,面对别人给我的脸色?我只想很单纯地和你,和轩儿过简单的日子,为什么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是奢望?”
丁文长无言地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严格说来,能让宋舞霞见到,并且称得上“他的女人”的只有黄姨娘一个,哪里用得上“那么多”来形容?
“我真的想让自己不介意的,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即便别人说我自私,小气,霸道,可是我还是勉强不了自己,我真的不能不介意……”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情绪。想到张姨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说的那些话,她愈加激动地说:“虽然就像她说的,我们都是女人,可是我根本不属于这里……”
“她是谁?”丁文长急问,声音不觉有些高昂。他以为宋舞霞的意思是她不属于丁家。
宋舞霞只是摇头。她被丁文长的怒气吓到了,愈加地伤心。
此时此刻,丁文长知道明白宋舞霞的不正常表现是为了什么。他起身抱住她,叹了一口气指责:“你就因为别人的挑拨与我生闷气,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宋舞霞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情绪。发现他怎么都不愿放开自己,她使劲捶打着他的肩膀,借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时间就在宋舞霞的哭泣声中慢慢流逝。渐渐的,她哭得累了,再也无法反抗他的拥抱。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止了眼泪,她终于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终于肯听我说话了吗?”。丁文长轻拍着她的背。见她沉默不语,他解释道:“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过些什么,但是你不觉得在你生气之前应该先找我对质吗?”。
“对质什么?”宋舞霞的声音很轻。用力地哭过一回,她觉得自己好受多了,理智也慢慢回笼。
丁文长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对着她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要对质的,那么我问你,什么是‘那么多的女人’?我不是告诉过你,张氏只是我的手下,而黄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并没瞒着你什么。”
“对,你确实没有瞒着我”宋舞霞气恼,“你是只有这么两个姨娘,那通房呢?那些通房都不算女人吗?”。
“通房?”丁文长皱眉。他是有过通房,但那是更久远以前的事了。那些女人,配人的配人,放出去的放出去。“你在哪里见到我的通房了?”
“哪里?就在外面的大厅”
“所以昨晚你就是因为这事生气?”丁文长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接着又问:“今天呢?除了我的母亲,你还见过谁了?”
宋舞霞不答。此刻她才恍然想起,张姨娘根本不是丁文长的女人,她根本没有立场说那些话。“她在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你明明说,你和她根本没关系。”
“为什么,问问她就知道了。”丁文长的声音多了几分冷然。他由衷地想问问张姨娘为什么。今日若不是宋舞霞性子冲动,若不是她在他面前藏不住情绪,若不是她一向对他坦诚,他们之间的误会恐怕不会这么就解开。如果宋舞霞在憋个几日,再多生一些闷气,恐怕就算不生病,也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一盏茶之后,张姨娘被叫进了屋子。当她看到丁文长就站在宋舞霞身后,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一步步上前,对着两人行礼,随后退至一旁站立,并不解释。
“我问你,你与黄氏拜见夫人的时候,除了你们,还有什么人?”丁文长背对着她开口,努力压抑着怒气。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忠心手下。
“除了妾身与黄氏,另外的人也都是在院子里服侍过的……”
“好一个服侍过的”丁文长猛然转身,冷冷地说:“那你就当着我和夫人的面好好说清楚,她们是怎么服侍的。”
张氏跪在了地上,低声说:“大少,妾身是最先进门的,所以老夫人便让妾身把院子里的事向夫人一一说明,妾身只是做的分内事。”
“分内事”听她提起自己的母亲,丁文长愈加地生气,“你的意思,你故意让夫人误会是老夫人的意思?”
张姨娘不答,似乎是默认了一般。宋舞霞低头打量着她。从一开始见到张氏,她就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发现,丁文长一直在用训斥属下的口吻与她回话,而她却在用妾身的身份作答。再想想之前她对自己说的话,她转头看了一眼丁文长。
她相信丁文长并没有骗自己,那么存心引她误会的就是张姨娘。或者是张姨娘以为丁文长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她。
“刚才,在母亲的院子外面,你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宋舞霞在丁文长出声前插话。
张姨娘察觉到宋舞霞异乎寻常的冷静,不自觉地抬头看她。
宋舞霞见屋子里只有三人,不耐烦与她兜圈子,索性直问:“不说之前,你现在的回答,现在的举止都在告诉我,你的身份是姨娘张氏,而不是其他。你是在故意向我强调这点吗?”。
张姨娘一听这话,把目光移向丁文长,解释道:“大少,在夫人面前,在下的身份只能是姨娘张氏,在下并没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她自称“在下”,等于是承认了她只是丁文长的手下。
丁文长原本还在生气,可听了她这句话,反而不知道自己应该气什么了,只能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或许是我一开始就看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