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妙彤心中,丁文长的话恰巧“证实”了皇帝何以如此笃定。她面上并不相信,但心里却对郑晟睿生出了更多的不满。“你可知道,就凭你的这番话,本宫可以治你的罪。”她淡淡的威胁。
丁文长的这番说辞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更何况,皇后没有治他的罪,就足够说明问题了。想也没想,他坦然地回答:“娘娘,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娘娘应该已经知道,孝和的身孕还不足一个月。若今日把脉的是别人,不一定能发现。我大可以不必进宫见您,直接去一次药局便是……”
“你既然这么说……”
“娘娘”丁文长真挚地唤了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在下今日来见您,是想说,在下一早就打算与孝和郡主一起离开京城。不管是您或者皇上,只是能让我们离开京城,我们愿意做任何事。”
陆妙彤不语,打量着丁文长。要知道那把椅子意味着全天下。只要有了那把椅子,还怕没有女人?她不相信丁文长会为了宋舞霞放弃皇位。
“娘娘,如果我想要争什么,今日就不会站在您面前。”
“本宫怎么知道你不是以退为进?”陆妙彤淡淡地开口,幽幽地陈述:“据我所知,你们效忠的是太后娘娘,而不是皇帝,更不是本宫。”
“娘娘,说句真心话,我们并不效忠于任何人,我们只想离开京城。”说到这,他低头沉吟,沉默许久,最终痛下决心,艰难地说:“不瞒娘娘,其实孝和郡主是轩儿的母亲,并不是宋清霜小姐。我与她早就情投意合,一直在计划着离开京城,却总是一次次被太后娘娘阻止。”
孝和郡主是宋舞霞的事几乎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秘密,所以陆妙彤对这事并没太多的惊讶,只是没料到丁文长居然会说出这话。她愣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这些事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本宫为何要相信你?”
丁文长想也没想,从怀中掏出一叠单子,“在下为表诚意,这是孝敬大皇子的。”其中除了银票,还有几座矿场的产权。“娘娘,您应该知道,我已经先行把下面的几个兄弟都送走了。眼下除了面上的几间铺子,在下已无其他。在下只求与妻儿离开,所以这些身外之物就当是在下表达诚意的。”
握着厚厚的一叠银票,陆妙彤终于相信丁文长并不觊觎皇位,毕竟要想登位,要想笼络人心,银子是少不了的。如果他真想要那把椅子,就绝不会把这些东西交到对手手中。至于矿产,陆妙彤出身陆家,一看地点就知道那是产铁矿的,而大多数的兵器都是铁打的。
“没想到这几座矿产,幕后的老板居然是你。”她难掩语气中的惊讶。
“不瞒娘娘,其实这是先皇赐予先父的。”丁文长回答,他正等着皇后问这话呢。
果然,陆妙彤听了他的话,心中又升起几分不满。大楚的铁矿均由盐铁司统辖,唯独丁文长献上的这几个,在此刻之前一直是个迷。先皇把这些东西给丁家是什么意思?明显就是他也知道丁文长是他的儿子。
“娘娘,在下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这些银子足够你们几辈子的花用,你用这些换孝和肚子里的一块肉,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能不能顺利长大,值得吗?”。
“在下认为值得就值得。”这是丁文长的真心话。虽然他拿给皇后的并不是他全部的财产,却也是一笔巨大的资产。至于矿产,他倒是不觉得可惜。经过几十年的开采,再加上最近他在加紧制造炸弹,矿井里面并不剩多少东西了。再说他们离开大楚了,矿石又带不走。
皇后看着丁文长的恳切,若有所思了起来。许久之后,陆妙彤又问了一些问题试探丁文长,在日落前就放他离开了。
回到丁家,丁文长第一时间告诉宋舞霞,皇后信了他,并且保证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怀孕的事。宋舞霞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随后才问:“你用什么让皇后同意的?”
“都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已。”丁文长避重就轻,笑着叮嘱:“从今往后你可要好好歇着,不可以有过大的动作,不可以爬上爬下,不可以动怒,不可以激动,更不可以让自己累着冻着……对了,还要叮嘱你的丫鬟,让她们仔细照顾你……”
“我只是怀孕,又不是得了绝症……”
“不要胡说。”丁文长一脸紧张。虽然胎儿还不足一个月,可他心中总有股微妙的感觉,仿佛自己与他是有联系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怀孕了,他更想时时刻刻看到她,只要脑子一闲下来就会自然而然想起她。“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低声感叹,情不自禁揽住了她。
知道自己能留下这个孩子,宋舞霞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可高兴过后她想到了丁立轩。为了他的安全,他们必须先把他送走,或者以后她再也看不到他了。“轩儿的事,皇后那边……”她小声问。
丁文长微微一愣。他也舍不得儿子,可这是无奈之举。“轩儿的事,还要从太后那边入手。我明日再去怡景山庄。”
“那雁儿和雀儿?”宋舞霞十分矛盾。双胞胎自然是跟着胡三比较好,而桂花也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儿,可胡三那二愣子,不管不顾就是要呆在军中练兵。“能不能让她们与轩儿一起走?”
“这……我没什么把握,只能明天见了太后见机行事。”丁文长答。
第二天一早,丁文长用过早膳便去了怡景山庄。宋舞霞一直等到午后才见他回来。“怎么样?”她焦急地问。看丁文长摇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太后知道我昨日进宫见皇后的事了,也知道皇后派了御医来府上。她虽然没有明说,或者说没有什么证据,但极有可能已经在怀疑什么了。”
“那怎么办?”宋舞霞看着丁文长,心乱如麻。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便是看到了希望,却很快被无情地打破。
丁文长亦是心事重重。昨日的事,再加上太后一直未提起的船只的事,他知道太后已经越来越怀疑他们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看了一眼宋舞霞,有些犹豫。
“怎么了?”宋舞霞追问。
丁文长笑着摇头。今日去怡景山庄时,他居然隐约看到宋墨黛从太后的佛堂出来。为了确认这事,他见过太后之后,故意说宋舞霞有话对宋墨黛说,去了宋墨黛的住所。与之前一样,宋墨黛的房间依然反锁着,窗户也都钉死了。可丁文长很确定,他看到那人的身形很像宋墨黛。
如今宋舞霞正怀着身孕,他实在不想用这种琐事让她操劳,只能咽下了疑惑,转而问:“上次听你说,宋大人的意思……如今怎么悄无声息的?”宋维德曾暗示宋舞霞,他决定处置了宋墨黛。
宋舞霞摇摇头,“这事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只是随口问问。”丁文长敷衍,没再多言。
虽然太后谋划多年,但改朝换代这种事不是立马能成功的。所以丁文长一直以为他还有时间准备。可宋舞霞怀孕,能够给他筹备的时间最多只剩四个月。海路有太后严密看守,看来是行不通了,从陆路往南,必须穿越整个大楚,才能从南吴或者甘州进入蒲甘。这一段路程,如果后又追兵,实在不适合孕妇。如果往北绕行,北边苦寒之地,他怕宋舞霞的身体吃不消。最后剩下一条路便是往西走,尽快跨过边境,皇帝和太后便鞭长莫及了。可往西的话,就是宋舞霞与宋清霜几年前逃亡的路线,过了郑州、洛阳,再往西便是宋家老宅所在了……
丁文长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自宋舞霞回京,永平宋家与京城的往来频繁了许多,可他总有些不放心,仿佛他们是冲着宋舞霞而来。
宋舞霞看丁文长呆呆的,坐在他身边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说给我听听。或许我不能给你提供方法,但至少你说出来了,心里会好受些。”
“我哪里就不好受了?我只是在想,四个月后,我们应该怎么走,当下我应该如何说服太后把轩儿送走,又要如何对轩儿说。”丁文长一边说,一边叹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儿子还那么小,他怎么能把他送去人生地不熟的蒲甘,连语言都不通。可不送去蒲甘又能送去哪里?
宋舞霞最担心的是丁立轩听闻此事会反弹。“轩儿那边,我来说吧,我会好好与他谈的。”她嘴上这么说,可心中亦是没谱。她主动请缨不过是因为丁文长有太多事要做,她想替他分忧。
淡淡的忧愁中,两人的情绪都不高。宋舞霞正想着如何开口,就听绿桑在门外说:“轩少爷,你站在门边干什么?”
丁文长与宋舞霞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丁立轩已经推开了房门。“你们又不要我了吗?”。他瞪着他们问,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中含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