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们被跟踪了,宋舞霞立马紧张地抱紧女儿。“现在怎么办?”她问丁文长,却见儿子趴在父亲的背上,对她天真无邪地笑着,小手挥啊挥啊。“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孩子有事。”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你先别慌。”丁文长急忙安抚她,悄声说:“他们已经跟了我们一整天,看起来应该没恶意……”
“你是说,是村子里的人?”宋舞霞朝四周望去,只看到树叶沙沙。
丁文长点头,拉着她并肩往前走。
入夜,四人在一间破庙休息。跟踪他们的人并没入庙,依旧只是远远跟着。
“他们想干什么?”宋舞霞有些不耐烦。她最恨这种不明不白的行径。“不如我们索性去和他们把话挑明了。”
“你先不要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急……急……”小天在一旁学丁文长说话。自从叫了那一声“爸爸”之后,他就爱“依依呀呀”学父母说话。今天难得父亲背着他走了一天,他一直忙着东张西望,此刻已经是累极了。看大人们不理自己,他爬到宋舞霞身边,一边学父亲说话,一边示意母亲抱他睡觉。
两人看着他,又看看安安静静在一旁睡觉的女儿,心中满是担心。
“我出去看看。”
丁文长的话音刚落,就见破旧的大门被推开了。“陈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丁文长急忙迎上去,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假装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暗暗示意宋舞霞带着孩子避一避。
“丁兄弟。”
随着男人的这声称呼,丁文长与宋舞霞皆是惊愕。在村子里,他们用的都是化名。他这么称呼丁文长,就表示早已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丁文长沉声问。
“有五六个月了。”对方回答。
“是在我让你们出去买种子的时候知道的?”宋舞霞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懊恼。
对方点点头,对着丁文长说:“我们并没有恶意。”说着,一把拉开肩膀的衣服,露出了一个烙印,言道:“我们都是被朝廷流放的犯人,逃到此处建了这个村子。”
“既然你们没有恶意,为何一路跟着我们?”
“大少。”对方一下子跪下了,“朝廷无能,皇帝残暴,我们愿追随您。”他刚一说完,从门外涌入了十几个汉子,齐刷刷跪下了,异口同声表示要追随丁文长。
宋舞霞还没从他们是逃犯的震惊中回过神,就见他们像演电视一般对着丁文长表忠心,顿时就傻眼了,朝丁文长看去。
从他们被郑晟睿迫着跳下河开始,丁文长是想推翻皇帝的,甚至想亲手杀了他。若是想与现在的朝廷对着干,他需要心月复,需要有勇有谋的手下,可眼下的情况,如果只是他们一家子,可以隐秘的,慢慢的往北走,可如果是一大帮子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其他人见丁文长面有难色,纷纷说:如果他不答应,他们就只能一路跟着。
丁文长看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们,借口天色已晚,让他们先在破庙住下。不同于往日的随便,如今的他们对丁文长和宋舞霞甚是恭敬,无论丁文长怎么劝,都不愿意与他们在一个房间休息,宁愿在外面烤火。
晚上,待两个孩子都睡熟了,宋舞霞悄声对丁文长说:“怎么办?我看如果你不答应,他们真的会一路跟着我们。”
“我明日再劝劝他们吧。”丁文长模着儿子的脸颊。
“他真是精力太旺盛,现在总算是睡着了。”宋舞霞一声抱怨,朝院子外面望了一眼,继续问道:“万一不管你怎么劝,他们就是不答应呢?”
“其实我们与他们相处这么久,知道他们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丁文长感叹:“只可惜,我们此行不能有太多人,否则太扎眼了。”
宋舞霞看着他的侧脸。她知道他想留下他们,她也知道即便他并不贪恋皇帝的龙椅,但他想推翻郑晟睿也是事实。一旦真的政变称帝,十分需要人才,需要笼络人心。村里的那些人,会打猎,但是不会种地,肯定不是普通百姓出身。“不如就留下他们吧。”她建议。
丁文长摇头,“不管怎么样,眼下还是轩儿最重要。”
“我知道,当然是轩儿最重要。”宋舞霞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光,“我们必须亲自去找轩儿,这是我们为人父母的责任,而他们,可以让他们去找大哥。等我们找到轩儿,再与他们汇合。”
丁文长之前也这么想过,但是怕宋舞霞觉得他只想着对付郑晟睿,不担心他们的儿子,所以没说出口。如今宋舞霞主动这么说,他当然没有意见。
第二天,丁文长问了众人的真实情况。与丁文长猜想得差不多,他们都是被郑晟睿下令流放的官员,或者官员家属,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肚子的怒火。在他说明情况后,大多数人同意先去找胡三,除了最先进门的陈姓汉子。
他大名陈铁强,原本是衮州的军监,因上书反对郑晟睿不断强行征兵,被全家判了流放,他的一双儿女在途中病死,原本就身体孱弱的父母在得了流放消息后一病不起。若不是其他人劝着,早几年逃出来的时候,他就去京城行刺皇帝了。
听到丁文长是去找失散的儿子,想到自己的孩子,陈铁强坚持要与他们一起。丁文长看到他一说起儿子,眼睛都红了,只能答应了。
当天上午,其他人拿了丁文长的亲笔信出发去找胡三,丁文长一家再加上陈铁强继续往北走。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再加上两个孩子毕竟年幼,他们走得很慢。沿途所过之处,很多村落基本都已经空了,或者只剩下妇孺老太。年轻的,不是被征去当兵了,就是去投奔胡三了。
丁文长本来以为胡三肯定是占山为王,断没有和郑晟睿对峙的能力。出乎他意料的,这一年多来,胡三从南往北,一路横扫,攻陷了不少大城市,如今正在徐州与皇帝谈判。至于胡三军中的精神领袖,自然是“他”,太后的亲生儿子,以及“他的妻子”,宋太傅的亲生女儿。据说很多城池的守将,一听是他们,打都不用打,直接开城门投降。其实丁文长和宋舞霞都很好奇,他们明明不在,即便有方冀出谋划策,一年多的假象应该不是那么好制造的。
走了大约两个多月,他们终于在最寒冷的十二月到了柳县附近。虽然碧琰山庄离柳县很近,虽然他们打算从山庄开始往西寻找,但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两个孩子又年幼,他们只能在县城外的小客栈安顿下来。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如果在碧琰山庄附近发生意外,丁楚一定会带着孩子们去山庄暂避。如果他们去过山庄,守庄的人一定知道什么。
想着各种可能性,丁文长和宋舞霞都是坐立难安。晚饭过后,眼见着大雪小了不少,丁文长实在按捺不住,谎称要出去走走,想先行去山庄看看。
宋舞霞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说:“不如我们向店家借两匹马,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知道相互的心情。丁文长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把两个孩子交托给陈铁强,去向店家借马。
因是荒郊野外,又是一家小店,根本没有马匹,两人见雪已经有半尺深,用店里的驴车根本无法通行,遂决定徒步而行。
风雪中,灯笼根本撑不住,幸好,积雪的反光给了他们前行的方向。两人大概走了两个时辰,直至雪停了,一弯新月在天空露脸,他们才到达碧琰山庄。
远远的,两人只看到黑沉沉的大门紧闭着。待走近才发现,两扇大门早已焦黑。顿时,他们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丁文长强忍着担心,伸手推开了大门。宋舞霞跟在他身后往门口瞧去,眼睛所见之处全都一片焦黑,东西扔了一地。很明显,这里曾经被搜掠过,然后又被人放了一把大火。
瞬间,宋舞霞的眼泪涌了出来,喃喃着:“那个变态皇帝说的是真的……他怎么能这样,抓了人,还要把山庄都烧了……”
“你先不要哭,或者是他没抓到人,这才一怒之下把山庄烧了。”
“可是那时候他说得那么笃定。”宋舞霞已经绝望了,哪里听得进去丁文长的劝告。
丁文长心中亦是七上八下。月光下,几乎没办法看到一个完整的物件,可想而知动手的人是多么愤怒。他搂住泣不成声的宋舞霞,轻拍着她的背,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什么人?”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自暗处传来。
丁文长急忙把宋舞霞护在身后,朝声音的源头望去。隐隐约约的,一个坡脚的老头从阴影下走出。
“福伯?”宋舞霞不确定地问。
对方一听她的声音,急急向前,看到确实是宋舞霞,一下子跪倒在她的面前,哀声说:“小姐,我终于等到你了,终于等到你了”说着已经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