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贵胄 第一卷 碧琰山庄 第113章 真实不等于真相

作者 : 花裙子

公主这么说了,苏四娘能说不答应吗?不过当她听到“明日”二字时。表情有些微妙,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侧头。当然,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所以并没有看到宋舞霞。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公主便让苏四娘走了,顺便把屋子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只留了贴身的两个。宋舞霞觉得她大概有话要说,把丫鬟们也赶了出去,还让翠羽在门口守着。

长公主见她小心翼翼地,忽然笑起来,没有一丝严厉之色,很是和善。“瞧你这小心劲。和启昌相处久了,我也不习惯边上有人伺候着,这才让她们出去候着的。你是不是在这里过得不如意?”

宋舞霞摇摇头,她可没忘记这才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想起公主对苏四娘提的要求,她低头道了一声谢。

“谢我什么?”公主有些莫名其妙。说起来,整件事倒是一个误会。并不是陆博涛怕宋舞霞明日出不了门,所以求公主来解围的。她的本意其实只是来道歉的。之前隐约中听到表弟陆博涛对丈夫说,宋舞霞在王府被兄嫂掣肘着,如果发生什么事,而他不在京城。希望丈夫能关照一下。所以她就想着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苏四娘。

至于去皇觉寺上香,只是她怕母亲叫她陪着吃素,又要数落她前几日和相公怄气的事,所以想拉一个垫背的。有外人在,她就不必听唠叨了。

公主的无心之举在苏四娘与宋修文、宋维德眼中又是另一层意思了,觉得这只是宋舞霞与公主套好了说辞,借故去皇觉寺而已。

他们知道在宋氏双胞胎出嫁前,她们在每年的六月二十都会去皇觉寺。而今年的宋舞霞这么巧又在这一天去上香,不得不让他们怀疑她根本没有失忆。至于太后要去的事,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当苏四娘知道了上香的事之后,就和他们父子商量着如何去庙中一探究竟。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公主郑重地说“对不起”时,宋舞霞反倒不好意思了,连连称不敢。公主也不管她是不是接受,能不能接受,该不该接受,只是对她的称呼很有意见,娇嗔道:“严格说起来,你可要称呼我一声长公主,这是说我老了的意思吗?。”(皇帝的女儿是公主,皇帝的姐妹是长公主,皇帝的姑姑辈就是大长公主。当然公主都有封号,平日都会称**公主,比如这位就是懿安公主,亲近的,有身份的就称她懿安。)

听到公主这么说宋舞霞反倒不好意思了,急忙说:“如若公主不弃。清儿就唤一声‘懿安姐姐’,公主觉得可好?”

“甚好,甚好,清儿妹妹。”懿安公主连连点头,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宋舞霞不禁感慨:这位公主搁在现代就是一“自来熟”,做起销售一定得心应手,说不定还能在商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两人闲聊了一些家常琐事,门外传来了雀翎的告状:“姑妈,翠羽姐姐不让我们进来!”

“姑妈?我没听说昌平郡王有小女儿啊?”公主有些不解,但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强迫宋舞霞让她们进来的意思。

宋舞霞想了想,对门外说了一声:“翠羽,让她们进来吧。”

就雁翎,雀翎的事,宋维德一直与她无法达成一致意见,而宋修文又似墙头草,什么意见都不发表。所以这些日子姐妹俩只是在秋水阁中住着,外人根本不知道她们存在。

昨日,趁着去公主府的机会,翠羽终于有机会去探望碧玉了。这才知道胡三和陈二狗已经到了京城。原来他们曾经去昌平王府找过宋舞霞,吃了闭门羹。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该先在京城买个宅子,暂时安顿下来,可不知怎么的,本来谈得好好的买卖,卖家一听说他们的名字,全都不卖了。无奈之下只能在客栈住着。昌平王府进不去,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幸好偶遇了鲁苍南,这才找到碧玉。

此刻,宋舞霞想着,既然宋维德不想认,就只能让他不得不认下,所以她也没管跟着双胞胎一起进来的宋绣屏,拉着雁翎与雀翎,让她们称呼“懿安姨”。

第一眼看到双胞胎,懿安公主真的有些吓到了,因为她们和宋舞霞太像了,像得不得不以为她们是母女。女子未婚生子,这在大楚可是大罪。

宋舞霞急忙按照原本设计好的说辞,解释说,她们是她的庶长姐宋墨黛的女儿,后来因为她和两个女孩极为投缘,就认了她们的父亲当大哥,因为两姐妹就一直称呼她“姑妈”。

懿安公主并没有追问细节,因为她压根不相信宋舞霞漏洞百出的说辞。对外,宋家的人宣称她一直住在尼姑庵养病。因为神尼的金口玉言才谎称她已经死了。长年养病的人怎么会巧遇姐姐和姐姐的一双儿女,还认了姐夫为义兄。再说满京城都知道宋墨黛嫁了丁文长,难产而死,怎么会又冒出来一个姐夫?

雀翎看公主的神色,抬头问宋舞霞:“姑妈,为什么懿安姨和绣屏姐姐一样,都不相信你的话?”

“姑妈,没有。”宋绣屏急忙摇头。

“事实是什么,在这京城之中从来都不重要。”懿安公主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宋舞霞愣了一下,让宋绣屏带着双胞胎出去了。公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清儿,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觉得真实。”

“真实?”

“对,真实,真实并不一定是事实,因为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这就是真相,包含一切的真相。”公主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一定觉得我和启昌情比金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佳话。我来告诉你真相是什么。当年西番国来京求亲,以皇后之位求两国永世修好。当时父皇正与东吴交战,当然不想再有后顾之忧。可是父皇子嗣甚少,适龄的公主只有我一人。那年我只有十六岁,可西番国王已经六十岁了,谣传他为了空出后位,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而那位皇后有三位已经成年的儿子。这样的情势,我怎么能嫁去西番?所以只能对父皇说,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而且非他不嫁。”

宋舞霞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真相,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可真正让她惊讶的事还在后面。

“当时。我在朝堂之上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连启昌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见面了。我一出生便在深宫中,除了父皇和皇弟,从未见过任何男人。父皇喝问我钟情于谁,我只能随口说,新科状元。”

“你就不怕新科状元老态龙钟,或者有什么恶习?”宋舞霞忍不住插嘴。

“再差也差不过年过百半的杀妻君主,不是吗?。”懿安公主无奈地笑笑,“其实当时我也怕连累了人家,因为以父皇的脾气,说不定就会把新科状元杀了。但是转而想想,在父皇眼中,我先是陆家的外孙女,然后才是他的女儿,说不定在他心中,他正怀疑西番国要娶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想和陆家攀上关系,他甚至在害怕陆家将来会不会给西番国君什么好处。”

宋舞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先入为主地以为懿安的婚姻是一段公主与黑马王子的童话,事实证明,他们依旧是政治的牺牲品,只是比较幸运而已。

看到宋舞霞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大公主拍拍她的手,笑着说:“现在我再来告诉你,众人眼中的真相是什么。好心的人以为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坏心的人认为堂堂大楚大公主被一个穷酸书生勾引了,只能仗着娘家的势力在京里横行霸道;追求权势的认为公主和驸马都是胸无大志,只懂得吃喝玩乐,吟诗作画。不管真相是什么,众人自以为是的‘事实’又是什么,对我来说全不重要,我只知道,真实的我们过得很好。”

“你爱驸马吗?。”宋舞霞很好奇。

“才子佳人式的爱情吗?。”公主笑着问,“我与启昌成婚十多年了,我们早已是对方的一部分了,已经用不着私会后花园了。”

宋舞霞也笑了起来,想起昨日公主与驸马相处的情形,她相信他们是相爱的。即便不是轰轰烈烈,至少也是细水长流式的。

感受到宋舞霞真诚的笑容,懿安公主突然说:“既然你我姐妹相称,再说你又是博涛的未婚妻,我就直话直说了。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的,任谁第一眼看到你和雁翎、雀翎,一定会以为你们是母女,无论你说什么,即便有再多的人证,物证,只要亲眼看到你们站在一起,就绝不会改变这个想法,甚至还会传出恶意的流言。”

这话让宋舞霞默然了。宋维德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公开雁翎和雀翎的存在,同在一个院子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宋绣屏也不相信自己和双胞胎的关系。宋舞霞突然有些恍悟公主的话了。

公主厌倦了政治场上的斗争,所以她让那些试图攀附他们的人以为她和驸马是扶不起的阿斗;她深谙人类的八卦之心,也知道自己不愿做西番皇后的事一定掩盖不了,所以索性编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掩盖整件事中不能为人知的那面。

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驸马的婚姻是一段爱情童话,人们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事实,所以反而不会再去探究真相,制造真相。这个故事其实可以归纳为四个字:先入为主。

“如果众人在见到雁翎,雀翎前就认定了她们的身份,那么我也就不用辩驳什么了。”宋舞霞明白了公主说出自己的故事是在告诉她,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引导别人去接受他们想要的真相,换取自己的真实人生。

公主走后,宋舞霞一直在书房画公主和驸马的“婚纱照”,心情已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为了保命,她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水落石出,放在阳光下暴晒的。她要做的只是引导事情的发展,再活出众人都能接受的真实人生。在实实在在的生活面前,真相反而并不重要。

想起陆博涛说的观音像,又在丁文长留下的纸条上看到太后是虔诚的佛教徒,她想画一幅观音像,可惜,她打了几次草稿都觉得不够好。正烦闷的时候,宋绣屏来了,端着一个碗盅。

“姑妈,这是我亲手炖的燕窝。”她看着一地的草稿问道:“姑妈这是要画观音像吗?。”

宋舞霞点点头,“恩,不过怎么画都觉得不对。”

“听爹爹说,姑妈以前都是画山水的,怎么想要画观音了?”宋绣屏的语气十分关切。

“只是想试试。”宋舞霞回答得很简单。进宫那天,赵嬷嬷临走还要叮嘱她小心宋绣屏,所以这半个月多来她一直在留心她,发现侄女总是很在意她的事情,有时候已经到了过度关心的程度。

宋绣屏放下碗盅,打量着桌面上的东西,状似很随意地问:“姑妈,听说公主今天对母亲发脾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舞霞摇摇头。她不喜欢宋绣屏的打探,如果她直接说是苏四娘要她来问的,说不定她会据实以告。

“其实我和雁翎、雀翎妹妹都很想去皇觉寺。”

“是吗?。”宋舞霞假装没听懂。她也不喜欢宋绣屏用雁翎、雀翎当挡箭牌。

宋绣屏见她只是低着头,咬了咬嘴唇。苏四娘要她想办法跟着宋舞霞一起去皇觉寺,可是她也知道姑母是不会带她去的,因为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在宋舞霞的心中,自己远远比不上雁翎和雀翎。

顿时她觉得很委屈。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是想为自己谋划一个好的将来。她的母亲是冯家小姐的丫鬟不是她的错,她的母亲是丫鬟更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十六了,不能再这样一日,一日地拖下去了。可是如果她从宋舞霞身上探听不到什么,苏四娘是不过帮她选一户好人家的。

想到自己可能永远嫁不出去,或者会像大哥说的那样,成为某个老头子小妾,她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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