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呼喊着进门。还没站稳,单嬷嬷上前就是一个耳刮子,“没见郡主在和夫人叙话吗?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她把责任推到了宋舞霞身上,顺便也是提醒来人:郡主在这里,不要乱说话。
妇人立马不敢吭气了,小心地对宋舞霞和苏四娘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一旁,但神色上看起来很是焦急,应该是出了大事。
应天府相当于现代的公安机关兼法院,而大少爷指的应该是昌平王府的嫡长子,冯氏留下的儿子宋允琪。按理说,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二世祖进了公安局,家里为了面子不是应该尽快把人弄出来,再把新闻压下去不是吗?可苏四娘却只是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正当宋舞霞疑惑间,她终于放下了茶盅,不疾不徐地说:“清儿也不是外人,你就在这里说吧!”
“嫂嫂,既然你有正事,不如我晚些再来……”
“无妨。”苏四娘摇头,无限担忧地说:“琪儿这孩子。嗨,也怪我教导无方。”她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妇人说:“你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妇人看了一眼宋舞霞,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事件的经过。原来中午的时候宋允琪与其他几个公子哥在酒楼的包厢吃饭,不知道怎么的,有人进去把他拎出来就打了几拳,嘴里还喊着:“老子打的就是你!”正好,官差经过,就把他们全都送去了应天府。
妇人的话音未落,苏四娘的淡定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疑惑,直至单嬷嬷轻轻咳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宋舞霞马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至少苏四娘对整件事的反应很奇怪。更让她担心的,被告那句台词很像胡三的口头禅。她告诉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巧合,可那种隐隐的不安却总是挥之不去。
不过,当下也不是她细思的时机。妇人说完便退到了一旁。苏四娘为难地说:“妹妹,看来这事我要通知你大哥才行。你的事……”
宋舞霞急忙接口:“嫂子先去忙吧,我的事不急的,晚上我再来取她们的卖身契。听说按定例,公主光宫女就有九十九名,明日我正好向懿安姐姐讨教一二。”
一声“懿安姐姐”,苏四娘嘴角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不待她做出反应,宋舞霞继续说:“对了嫂嫂,如果人手上你有难处的,我可以自己去买的。反正我早就想买几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自己教,也好给雁翎。雀翎做一个伴。”
她的话一出,不止苏四娘,单嬷嬷,连跟着她而来的绿桑,绿荷都面露惊讶。之前来报信的妇人愣是盯着宋舞霞看了好几眼。
如果让人知道孝和郡主去牙行买丫头,恐怕用不了一个时辰,满京城都会谣传宋修文夫妇苛待妹妹,说不定御史也会参上一脚。
宋舞霞前脚一出清晖堂,苏四娘迫不及待地说:“嬷嬷,她怎么一下变得厉害了?这卖身契恐怕……”
“以老奴估计,应该是公主教的,或者说,是陆博涛让公主教她的,毕竟他们可是表姐弟。”单嬷嬷面无表情地分析着:“小姐,即便我们把仆役们的卖身契给她一部分又如何?你只要随便找个理由,扣下几份就成了。而且公主难道还能天天往王府跑?再说了,您怎么都是当家主母,上面又没公婆,难道还怕一个小姑子不成?”
苏四娘点点头,“这陆博涛,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去对公主说这些事。若不是为了贤妃之位不得不顾着她的闺誉。一句‘私相授受’便能让他们在京城呆不下去。”
“小姐,说起来进宫的事迟则生变,还是早日做打算的好。”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相公表面上应承了这件事,但依我看,他似乎并不怎么热衷。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万一陆博涛说服了自己的父母,陆家真的上门议亲了,看他找什么理由推月兑。”苏四娘愤然地说着,对丈夫颇有微词,想到刚才妇人回报的事,她担忧地拧了拧眉,“酒楼的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办的,怎么就变成苦主了。”
“这事小姐不用着急。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有您在,怎么都不能让大少爷越过二少爷去的。”单嬷嬷低声劝慰着。
秋水阁内,苏四娘也在思量这件事。仔细想来,不止苏四娘的反应奇怪,那报信的妇人在清晖堂大声叫唤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还有临走时她看自己的眼神。
“翠羽,你偷偷出府去打听一下宋允琪挨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把来龙去脉打听清楚,特别问问清楚,为什么那人说‘老子打的就是你’。”宋舞霞说这话时并没避开绿桑和绿荷。看到翠羽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快眨了一下,她心中愈加担心,祈祷那人不是好管闲事,爱打抱不平又不得其法的胡三。
想起宋绣屏还被关在自己房里,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她对绿桑说:“你去看看大小姐在干什么,不要让她看到你。”
绿桑应声而去。见屋里只剩下自己和绿荷了,她才问道:“你可知道大嫂身旁的嬷嬷是谁?”
“回小姐,她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姓单,一直是夫人的心月复,比绿柳,绿萍更得宠,夫人什么事都和她商量。”说到这,她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奴婢听人说,几年前,夫人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被老爷看上了,后来就是被单嬷嬷逼死的……”
“别胡说!”宋舞霞脸一沉。
“奴婢该死。”绿荷急忙跪下了。
宋舞霞并没有叫她起来,继续问道:“刚才被单嬷嬷打了一巴掌的那人又是谁?”
“回小姐,那人是来喜家的,相公在马房当差,家里有个四岁的儿子。她本来在大少爷屋里当差,后来大少爷住了外院,她就去夫人那里当差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命不好的,那个来喜,不但贪杯,而且好赌,前年还差点被夫人撵了出去……”
绿荷说话间。绿桑回来了,默默站在一旁。
宋舞霞默默听绿荷八卦完了,才让她去把午睡的雁翎,雀翎叫起来,随后问了绿桑相同的问题,只听到了两句回答:“单嬷嬷是夫人最信任的陪嫁嬷嬷,来喜家的原本是一等丫鬟,后来被夫人嫁给了马房的小厮。”虽然看起来两人的回答大同小异,但仔细思量,绿荷说了那么多话,却不及绿桑的话耐人寻味。
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大多嫁的是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再不就成了男主人的妾室,通房,还有命好的,放出去在正经人家当夫人,就算再不济,被主子送了门人,下属,至少也能当个小妾,何以她就配了马房的小厮,在这种妻以夫贵的年代。
马上,宋舞霞明白了,来喜家的应该是冯氏的人,而且还是个忠心的。继室进门,要想完全地掌控内宅,第一件要做的便是清洗前任留下的人,特别是冯氏儿子身边的人。这么一想,她知道了,今天来喜家的故意在清晖堂大叫大少爷出事了,目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四娘知道了这件事,如果她不去处理,就是这位当家夫人失职。
说起大少爷宋允琪,入住王府半个多月来,宋舞霞只见过两次,都是匆匆见了一个礼,连话都没说上,唯一的印象:二世祖一枚。
只要胡三没有牵扯入内,宋舞霞觉得这些都不关她的事,所以她暂时也就没再往下问,决定先把宋绣屏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关于这位庶长女,宋舞霞想起了绿桑刚才的回答:大小姐在发呆。她忍不住看了这丫鬟一眼。如果她不是苏四娘的人,倒是一个值得用的人。当然,到底是不是,宋舞霞一时也无法判断。
刚走出正屋,宋舞霞就见院子门口几个女人在争执。其中一个正是稍早之前才见过的。
“郡主,奴婢是来给郡主问安的。”来喜家的看到了宋舞霞,高声说。
见主子点头。绿桑上前把她叫进了屋子。宋舞霞还来不及问话,妇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有时候宋舞霞很怀疑,每个人的膝盖上是不是都绑着小燕子的“跪得容易”,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动不动就下跪。
所谓入乡随俗,她也没叫来喜家的起来,装傻说:“妈妈有心了,但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说着她对绿桑挥了挥手。绿桑屈膝行了一个礼,慢慢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一见屋里没人了,妇人重重磕了两个头,“请郡主救救大少爷!”
“说起来还未请教妈妈姓什么。”
“奴婢夫家姓林。”
“林妈妈,你刚才的话从何说起啊?允琪既然被应天府带走了,应该没有性命之虞才对,何来‘救救’之说?再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去应天府救允琪呢?”宋舞霞不紧不慢地问。
坦白说,宋舞霞也觉得自己有些八卦。她这么说,既是出于对胡三是否牵扯此事的担忧,更是因为她突然很想知道酒楼的事是不是苏四娘一手安排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