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挑拨离间?宋舞霞暗自月复诽,对着苏四娘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大嫂,堂嫂真的没说什么。”她说得言辞恳切,不经意间加重了“真的”两字的读音,不由得让多疑之人浮想联翩。
苏四娘冷哼一声,“我知道,她也不过就是说她姜家有多清贵,出了多少进士,而我苏家……”她突然停住了,转而道:“七月初六贵妃娘娘就会派人接绣屏入宫,也没几天时间了,就让她在秋水阁住着吧。”
宋舞霞点点头,心中有些失望。宋绣屏入不入宫与她无关,她只想知道宋修文为什么会娶苏四娘,为什么偏偏是他得到郡王之位。可惜苏四娘话到一半就不说,她忍不住试探:“大嫂,我听说您的娘家在徐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那是自然。从曾曾祖父开始,我们就被皇上封为徐州牧。当时的徐州牧看不比如今的……”她再次停住了,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她转头看了看门外,站起了身,“好了,我也不打扰你看书了。”说完便告辞了。
宋舞霞不解,苏四娘一副很想炫耀的模样,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难道有人阻止她说这些?答案不得而知。
第二天下午,钱夫人如约而至。她还是和柳县时一样,裙摆挂着玉坠子,头上插着玉簪子。按照以往的习惯,宋舞霞想去二门迎接的,不过赵嬷嬷一句“不合规矩”,她只能在屋子里等着。直到丫鬟领着钱夫人进了秋水阁,她才按着赵嬷嬷的指示,作势往外迎了两步。
钱夫人见她快跨出屋子了,急忙上前,恭敬地行礼。
“夫人无须多礼。“宋舞霞虚扶了一下。
“郡主”钱夫人诚惶诚恐,低头再次屈膝福身,“郡主恕罪,在柳县时……”
“当日在柳县,若不是夫人多番照应……”
听宋舞霞说“多番照应”,钱夫人连称不敢,欲再行礼,被拦住了。
“我是真心感激夫人。我们相识在我危难之时,也算患难之交,那时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夫人又怎会知道?”宋舞霞一边说,一边轻扶着她。
“这……”钱夫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宋舞霞一眼,见她神情恳切,这才说道:“郡主,妾身闺名奕佳,如若郡主不弃……”
“那我以后就直呼夫人闺名了。”宋舞霞笑着应了,携钱夫人坐下。
按照宋舞霞的本意,她想唤一声“奕佳姐姐”,毕竟钱夫人年长,同时也表示她并没因自己身份的变化而改变两人的关系,事实上,她确实感激钱夫人在危急时刻偷偷送信给她。但赵嬷嬷告诉她,如今她是郡主,而钱夫人不过七品县令的老婆,严格意义上连“夫人”都称不上。尊卑不分并不是宽厚的表现,也不一定能因此笼络人心,甚至反而会招人轻视。
宋舞霞并无阶级观念,也不喜欢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所以对赵嬷嬷的理论并不以为然,可她也知道,无论赵嬷嬷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因此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
待丫鬟上了茶,钱夫人再次告罪,宋舞霞不想纠缠于此,只得转移话题,随口说道:“奕佳此番来京城是常住,还是办事?如果我记得没错,钱大人在柳县还有一年的任期。”
“郡主记得没错。我带着念恩先行回京,主要是为了他的学业。”
“原来如此。”宋舞霞笑着点头。
大楚的有钱人很多都自己请“家庭老师”,一对一教学,但大多数家庭还是把孩子送去官学或者私塾读书。和现代人的思维一样,大楚人民也相信大城市的教育质量比较好,一些知名的书院更是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钱夫人带着钱家唯一的孩子回京城也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一早就知道大楚现行的教育机制几乎是宋维善、宋铭父子一手建立的,但赵嬷嬷与翠羽等人都是女子,又都是奴籍,对这些事并不熟悉,丁立轩的启蒙老师是丁文长重金礼聘回家的,她没机会参与儿子的择校事宜。至于雁翎和雀翎,她们是女孩子,年纪又太小,自然用不着上学,所以宋舞霞对京城的学校知之不详,只能绕开这个话题,与钱夫人说起了近在眼前的七夕。
对古代女子而言,七夕是个大节日,几乎仅次于过年,可钱夫人却显得心不在焉,微笑着带着尴尬,神情甚至还有些凝重。宋舞霞知她一向是情绪不外露的,今日却表现得如此明显,只得开口问道:“奕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钱夫人条件反射似地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欲言又止。
“奕佳,我们相识也有两年了,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依着宋舞霞的性子,她会加上一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说一句便是。”不过想到自己的处境,再想想赵嬷嬷所言“与别人保持一定距离,切不可让人一眼看透”,她只能咽下了后半句话,等着钱夫人的回答。
虽然宋舞霞的语气十分真挚,但钱夫人依然有些犹豫,迟迟未答。直至两人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闲话,她突然开口说:“郡主,实不相瞒,妾身确实有一事相求。”
“哦?”宋舞霞侧目。依她的了解,钱夫人一般不做没把握的事,同时她很想知道,被太后困在昌平王府的她能帮上别人什么忙。
“郡主……”钱夫人吞吞吐吐,似十分为难,啃啃巴巴地说:“郡主,事实上我心里清楚,在柳县的时候,是我受郡主的照顾比较多,我不过是给郡主送了一封信。其实,当你自称‘清儿’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如果我早些请宋大人去碧琰山庄核实,你也不会在外受苦……”
“奕佳,以前你又没见过我,这事怎么怪你呢?”
钱夫人摇摇头,表情看起来十分的自责,略带懊恼地说:“我已回京多时,自觉没脸见你,可想到念恩是钱家唯一的男丁,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
宋舞霞更加诧异,自觉没有能力为一个小男孩做些什么,只能用询问地目光看着钱夫人。
“郡主,妾身斗胆求您为我家念恩写一封荐书去南麓书院”
相比钱夫人破釜沉舟的气势,宋舞霞只能不解地看着赵嬷嬷。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南麓书院这个名字。见赵嬷嬷微微摇头,同样表示不解,她只得开口说道:“奕佳,写荐书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连书院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回诧异的是钱夫人了。她沉默了两秒,失望地说:“如果郡主觉得为难,那就当妾身没有提过。书院是宋太傅一手抚植的,岂是人人可以去的……”
“你说什么?”宋舞霞吃惊地打断了她。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突然记起现代的郑州与洛阳之间是有古时的书院旧址的。念头刚闪过,她马上想到了少室山,然后是郑州,迫不及待地追问:“你说的南麓书院可是在郑州的少室山南麓?”
钱夫人茫然地点点头,不可置信地说:“难道郡主不记得了?听相公说,宋太傅……妾身是说温亲王,他任河南牧的期间,在少室山扩建了南麓书院,据说郡主和贵妃娘娘就是在那里长大的,直至宗正八年才随着温亲王一起回了京城。”
钱夫人的话让宋舞霞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赵嬷嬷。她知道父亲有六年多的时间被贬为河南牧,但她同时也听说,他是独自上任的,家眷,包括她们三姐妹都被留在了京城。她一时无法判定两个版本哪个真,哪个假,见赵嬷嬷也是眼露疑惑,只能用笑容掩盖惊讶,略带感伤地说:“奕佳,不瞒你说,自我病愈之后,以前的事大多不记得了,所以……”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舞霞很肯定地点点头,追问:“爹爹与南麓书院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吗?。”她想从侧面证实此事。
钱夫人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知道的人应该不多。相公说,公公也是偶尔去了书院才知道的,据说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温亲王一直住在西京(今洛阳)。公公还特意交代相公,不可对旁人说起此事。这次若不是为了念恩,妾身也不会对郡主提起此事。”
这番话让宋舞霞更加惊讶了。办学校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可想到自己与钱夫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之前的两年,若不是为了让碧琰山庄,她也不会刻意讨好她。如今她既无记忆,又搞不清楚状况,更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按下追问的冲动,对钱夫人说道:“南麓书院离京城路途甚远,念恩又年幼,奕佳,你真的舍得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也是为了他的前途,更何况南麓书院还算是近的。”钱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张地图,“郡主您看,大楚数得上名的书院就这几家,大名府,应天府都是陪都,繁华闹市,束脩不菲,而江宁府更是出了名的富庶,至于其他几家书院,路途更是遥远,想来想去还是南麓书院最为适合。当然,如果郡主觉得为难,让念恩留在京城的官学或私塾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