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明显的失落表情让赵嬷嬷和翠羽不禁互看了一眼。但她们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奴才,即便主子待她们再亲厚,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
午饭过后,宋舞霞照例哄了雁翎、雀翎午睡,自己在房里看书。不经意间听到院子里的丫鬟悄声问,秋水阁是不是有人唤了掌柜送布匹进来。虽然觉得可能性不高,但宋舞霞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可能是丁家的人带着丁立轩来看她。想到儿子,她下意识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回话。”十秒后,屋外依然静悄悄的,没人应答,显然院子中的丫鬟并没听到她的声音。
平日里,因为宋舞霞不喜欢有陌生人在眼前晃,而翠羽要负责膳食药材,赵嬷嬷负责日常琐事管理。如果她们没空在屋子里伺候着,绿桑或绿荷会轮流在她外间守着,以备她有什么不时之需。
习惯了自己一叫便有人应答,如今没人回应,宋舞霞想起了总是闷头干活的绿桑,还有绿荷,她虽然话多,有时又爱抢功劳,可该她做的事,她一定会做得妥妥当当的。
“难道就由着她们香消玉殒?”宋舞霞问着自己。可转念想想,她自身都难保了,又哪有能力救别人。
高声重复了自己的话,院中的丫鬟终于听到了宋舞霞的命令。不多会,掌柜及随从进了屋子,虽然确实是丁家的人,其中却没有儿子的身影,她再次失望了。
宋舞霞认得丁大和装扮成小厮的丁楚,知道两人肯定有话说,遣退了跟着他们进来的人,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轩儿他……”
“郡主放心,小少爷好得不得了”丁楚笑嘻嘻地回答,眼睛四处乱瞄,寻找着翠羽的身影,暗自月复诽:她不会见着我就躲起来了吧
宋舞霞一听儿子很好,马上恢复了平日的神情,不紧不慢地问:“丁文长交代你们来找我?”
“哦,对了“丁楚幡然醒悟,在怀里掏了一阵子,拿出丁文长交给他的信,递给宋舞霞,“这是大少让我亲手交给郡主的。”
“他……没事吧?。”问完,宋舞霞觉得自己不该对他表示关心,急忙解释:“我听说他失踪了,所以才随口问问。”不待丁楚回答,她又想起了他与柳依依那庄闹得满城风雨的风流韵事,愤愤地说:“我只是担心轩儿无人照顾。”
丁楚用眼睛把房间搜索了两遍都没找到翠羽,愈加的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地说:“你放心,小少爷好吃好睡,天天跟着先生读书写字,不知道多好。”
丁大见两人绕来绕,注意力根本不在对方身上,说话又没重点,暗暗推了一下丁楚,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这里毕竟是昌平王府,我们不可久留。
对丁楚而言,替丁文长送信是其次,主要想问问如何替翠羽赎身。从怡景园回到丁家后,他侧面试探过管家,得了一句:“既是深受信任的贴身丫鬟,哪容得随随便便赎身的。”因为这句话,他见了宋舞霞不敢冒然提赎身,生怕一下子就被人拒绝,之后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心事重重的丁楚被丁大这么一推,吓了一跳,月兑口而出:“我要和翠羽成亲”
“什么”
“嘭”
宋舞霞的惊呼声中,正欲端茶进来的翠羽打翻了茶盅。
上次去丁家的时候宋舞霞就知道丁楚虽然姓丁,吃住都在丁家,但他并不是丁家的下人。按律法,良贱不婚,丁楚跳过赎身,开口就是成婚,难道他认为翠羽是个丫鬟,所以只想讨回去当小老婆?
想到这,宋舞霞顿时不高兴了,沉下了脸。
不待她说话,翠羽已经走进了屋子,急着对宋舞霞解释,她已经和丁楚说清楚,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丁楚一听翠羽又提起这事,更加着急了,巴巴地问:“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干嘛突然说什么不见我”
宋舞霞还在气丁楚对翠羽的不尊重,冷冷地回:“翠羽是我身边的人,为什么要去见你?”
本来丁楚就在怀疑是宋舞霞不让翠羽去见他,如今听她这么说,更加坐实了这条罪名,不满地说:“她虽然是你的丫鬟,但……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级浮屠,我和她只是……”
“别说了”翠羽见丁楚对宋舞霞态度不恭,恼怒地喝止他。
……
一旁,丁大看着三人各说各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提醒丁楚:“大少只是让我们来送信……”
“我这不是亲手送到了吗?又没耽误他的事”丁楚下意识回嘴。
见丁大如此慎重,宋舞霞猜测那封信可能是休书。想到她与丁文长的那段失败婚姻,再想想柳依依,陆菀菊,吉雅郡主,黄姨娘等等女人,宋舞霞心中更是不屑,见屋里也没旁人,直接拒绝:“看来果真是近墨者黑丁楚,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让翠羽当姨娘,就算是当正妻,如果对方不答应此生只娶她一个,我是绝不会同意婚事的。”
她的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愕然。
“我什么时候说纳她为妾了?我一直说的是娶啊”丁楚最先醒悟,毫不避忌地上下打量着宋舞霞。上一次在丁家的时候,她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经把他吓到了,如今又听到这段话,他忍不住问:“我师傅是彩虹山庄的陈绿袖,郡主,您真的不认识她吗?。”
翠羽又羞又气,更何况屋子里还有一个相对陌生的丁大,一时间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在“纳”与“娶”的误会之前,宋舞霞对丁楚的印象不错。如今误会澄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先入为主,只不过关于这突兀的婚事……如果翠羽走了,我的身边只剩下赵嬷嬷了……可他们摆明了两情相悦,我怎么能自私地阻碍人家的美满姻缘……
她正为难着,院子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隐约中有个男孩子的声音叫嚷着:“郡主姨,我来找爱哭鬼的”
只有陆昊然才喜欢唤雀翎“爱哭鬼”,宋舞霞心中一紧,“难道是陆博涛带着陆昊然来了?”她急忙起身,亲自拉开了房门。
令人失望的,院子中只有陆昊然和鲁苍南,两人的后面,一大帮丫鬟、婆子追着他们,院子外停着苏四娘的车子。既然苏四娘也跟了来,宋修文又去了衙门,这就表示前院根本没有客人,陆博涛不在昌平王府。
“不许叫我爱哭鬼”雀翎的声音唤了宋舞霞,她急忙收起心中的失望。
陆昊然一返在陆博涛面前的沉稳,他一边对宋舞霞行礼,一边对着雀翎扮鬼脸,惹得双胞胎睁大眼睛瞪着他。见鲁苍南已经跟上,苏四娘还在院子门口,他跑向雀翎,高声说:“我又没说是你,你干嘛自己承认”
“你明明说的就是我”
“对,你干嘛老是欺负妹妹”
“我才没有”
……
院子里满是小孩的叫嚷声,丫鬟、妈妈们的劝解声。在嘈杂的声音下,鲁苍南站在宋舞霞身旁,低声说:“郡主,公子被皇后娘娘叫去了宫里,公子生怕您担心,所以让我来说一声。”
宋舞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依然难掩心中的失落。
“郡主,还有一事。”鲁苍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郑重地说:“老爷与夫人正在上京途中,七月初六便会入宫,他们的身上有一封郡主写给公子的信。”
宋舞霞侧目,续而才想起,当年真正的宋清霜给陆博涛写过一封分手信。“难道他们是来京城退婚的?”她思量着,心中乱糟糟的。
鲁苍南见宋舞霞已然明白,继续说道:“公子说,他不应该留下那封信,如今事已至此,他吩咐在下向郡主讨个主意,只要是郡主想要的结果,公子一定会尽量办妥当。”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舞霞疑惑地看着鲁苍南。她还来不及询问,苏四娘已经走近了两人,笑着抱怨:“昊然真是活泼,如今不用人领着就能找到妹妹的住处。”
“男孩子还是活泼些的好。”宋舞霞打着哈哈,看着三个小孩子在廊下吵得不亦乐乎,心中思量着鲁苍南的言下之意。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陆博涛的父母来了,事情的结局哪轮得到我想?即便是陆博涛,恐怕也只能听命行事吧
她低头对自己说:“退婚就退婚吧反正我压根就没打算嫁他,当别人的替代品。
在她默然间,鲁苍南已经看到了屋内的丁大,同样的,丁大也看到了鲁苍南。两人虽从未说过一句话,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主子是谁,不约而同地想:“他是来送信的?发生了什么事?”
见苏四娘没有离开两人身旁的打算,鲁苍南走向陆昊然。雀翎一向不怕鲁苍南脸上骇人的伤疤,见他靠近自己,高兴地跑过去打招呼。陆昊然见状追了上去,雀翎马上跑到了宋舞霞身后,陆昊然不屈不饶地追了过来,响亮而清脆地说:“郡主姨,我可不可以请雁翎妹妹,雀翎妹妹去我家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