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太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低头,屏住呼吸,随着皇帝及随从的由远及近,行礼的队伍此起彼伏。
孝义郡主就站在宋舞霞身旁,见皇帝还在远处,低声说:“告诉你,陆大哥一定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宋舞霞对她比了一个噤声手势。
孝义郡主瞪了她一眼,依然不罢休,倨傲地说,“我亲耳听到,皇上身边的金公公告诉太后身边的钱公公,皇上命他拦着你,不许你去见陆大哥。”
闻言,宋舞霞继续低着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心中想着她的话:既然她说得如此具体,那么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但我去花殊斋是钱公公带路的,金公公是何时传的口谕,是否已经知道我见了陆博涛?或者皇帝也已经知道了?
思绪千回百转间,她旁边的人已经纷纷蹲下行礼,而皇帝与她的距离不足十米,她只得暂时放下此事。
一路行来,郑晟睿走得很慢,一一端详着四周的人,特别是未婚的少女。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偷偷抬头,用眼角悄悄看他。
吉雅郡主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郑晟睿,想到家族的遭遇,想到这些年唯一的亲人居然一直认贼作母,她恨不得马上把一切都告诉他。
人群之中,郑晟睿也是第一次看到当众直勾勾盯着他瞧的女人。起初他有些不悦,待走近了,发现是一位身着异域服装的美人,冲她笑了笑,随后走向了宋舞霞,关切地说:“清儿,你身体不好,不必如此多礼。”他伸手欲扶起她。
宋舞霞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臂,顿觉厌恶,曲了曲膝盖,避开他的动作,用不高不低地声音说:“谢皇上关心,但礼不可废。”
皇帝顿觉无趣,但在黑沉沉一大片的宫服中看到宋舞霞清丽的打扮,想到她马上会完全属于自己,他又多看了两眼,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微微勾起嘴角,带着嘲弄。直至郑晟睿走近了,她才换上了慈母的笑容,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用过午膳。
宋舞霞远远看着两人表演“母慈子孝”,更觉恶心。再看看四周的人群,这种赤luo果的“选妃宴”,还是每年都要办一次,让她对皇帝的观感更差。见金公公默默站在人群后,一一核对让郑晟睿驻足之人的姓名,她忽然相信,宋维善一定是出于爱护女儿,所以才会拒绝让她们参加宴会。
皇帝很快就走了,宴会继续进行。自雁翎走了之后,懿安长公主的情绪一直不高,除了偶尔与太后说上两句,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幸好皇后很快回来。大公主与雁翎都没有跟着。
宋舞霞愈加担心,想着既然是钱公公暗示她装病,应该是太后的意思,随即招来了随侍的宫女,借口自己头晕目眩,要求去休息一下。
不多会,她被带到了附近的房间,屋子里确实有医婆候着。她让医婆把了脉,揉着额头对带她前来的宫女说,自己习惯了熟悉的人服侍,要求她把赵嬷嬷找来。宫女问了医婆她的病情,只说要请示钱公公便走了。
宋舞霞的心七上八下,随口问医婆,可知道太医院是不是收了一个女病人,医婆摇头称不知,退了下去,随手关上了门。宋舞霞愣了一下,想追出去要求太医过来给她诊脉,一拉门栓才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使劲拍着门板,外面悄无声息,屋内除了她,再无其他人。顿时,她被一种无法言语的孤寂感包围,回忆起花殊斋内发生的一切,她的身体再次止不住颤抖。
穿越之初,她觉得自己即便没有太多的历史知识,但凭借多活了一千多年的优势,一定能让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如今她不止让自己陷入了绝境,还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更让她觉得窒息的是那种被孤立的感觉,特别是回京之后,她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根本就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她越想越难过,却只能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姨妈,你怎么在哭?”雁翎清脆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雁儿”宋舞霞张开手臂。
雁翎一下子扑进她怀里,把整个头埋在她胸口,用小手拍着她的背,嘴里喃喃着:“姨妈不哭,雁儿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妹妹”
听到这话,宋舞霞立马放开了她,焦急地说:“雀儿呢?她在哪里?”
雁翎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口。宋舞霞这才发现,李嬷嬷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显然是她带雁翎过来的。
看到她,宋舞霞马上想到了她挟持赵嬷嬷的画面,想到了太后、皇后对她,对她身边的人的了解。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句质问:“李嬷嬷,请问雀儿在哪里?”
“回郡主,乐平县主正与陆家的小公子在太后宫中玩耍。”李嬷嬷一板一眼地回答。
宋舞霞把目光投向雁翎。雁翎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转头对李嬷嬷说:“爹爹说了,别人打我们一拳,我们就要还给人家两拳……”
“雁翎”宋舞霞急忙喝止她,她从来不喜欢以暴制暴。
雁翎的小脸上依然满是愤怒。她拉了拉宋舞霞的手臂,高声说:“姨妈,你根本不用怕她,她自己说的,家里面除了爹爹,姨妈,还有我和妹妹,其他人都是奴才,奴才都要听主子的。而她,她今天居然,居然……”她一时想不到自己想说的话,脸涨得通红,“反正,我会记得今天的事”
宋舞霞没料到雁翎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诧异无法用语言形容,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到李嬷嬷对雁翎行了一个礼,说道:“县主恕罪,她日老奴必定会向县主请罪。”
这句话更加让宋舞霞不知如何反应。她有万般的疑问,但因为忧心雀翎,只得按捺下,再次问:“李嬷嬷,雀儿到底在哪里?”
“回郡主,奴才刚刚已经说了,乐平县主正在太后宫中。”
“那翠羽和赵嬷嬷呢?”
“回郡主,翠羽姑娘正在太医院,暂时未醒,赵嬷嬷正与乐平县主一起等候在太后宫中……”
“等候?等候什么?”宋舞霞追问。
李嬷嬷不语。
宋舞霞抱紧了雁翎,回想着太后的言行。雁翎在她怀中扭了扭,搂住她的脖子,娇声说:“姨妈,我们这就去太后宫中找妹妹和赵嬷嬷。”
“县主恕罪,太后吩咐,郡主必须在此等候。”李嬷嬷出声阻拦。
“你们到底要我等候什么?”宋舞霞有些歇斯底里。
李嬷嬷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回郡主,太后说,只要郡主做到了她希望郡主做的,懿安长公主会带着两位县主去公主府与郡马团聚,而赵嬷嬷也会回到郡主身边。”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太后让我参加午宴我也已经参加了……你说懿安姐姐……怎么会……”宋舞霞摇头,恍然想到了长公主在宴会上的反常行为。她不想相信,却无法不怀疑,转而问雁翎,“雁儿,姨妈早就说过,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姨妈”雁翎委屈地扁扁嘴,眼中含着泪,带着哭腔解释:“那只簪子真的是皇后娘娘硬要给我的,她说我不要她就要生气了,还一定要我把簪子给你看……”
“那刚才呢?姨妈不是说过,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你收了什么礼物,有多喜欢。”
听到这话,雁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说:“这些话都是她让我说的,她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太后娘娘都会把姨妈和妹妹关起来,让我永远见不到你们。我不想看不到你们,所以她们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说错,现在才能看到姨妈。”她一边哭,一边指着李嬷嬷,“她是坏人,我会永远记住的”
听着这番话,宋舞霞只能紧紧抱住她,嘴里说着对不起。
雁翎使劲摇头,“不关姨**事,二狗叔叔说过,现在报不了仇就等以后。反正等我长大了,我不会像娘亲一样,总是躲在屋子里哭,我要像爹爹一样,我不哭……”
这是宋舞霞第一次听到雁翎说起自己对宋清霜的印象,她越听越难过,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抬头问:“李嬷嬷,听雁儿的意思,长公主会说什么话,雁儿又该怎么答,太后一早就知道了?”
李嬷嬷不语,迟疑了一下,郑重地点头。
“这也就是说,姐夫被长公主带去公主府也不是偶然?你们早就知道皇上许了大将军之位给姐夫?”宋舞霞这么问,根本没期待李嬷嬷的回答。想着与懿安长公主之间的种种,想着自己对他们夫妻的羡慕,她笑了起来,带着自嘲与受伤。在此刻之前,她真诚地把长公主当成朋友。
“郡主,时辰不多,您还是想想当下的事情……”
“当下的事?”宋舞霞冷笑,“你们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让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高高在上的懿安长公主欺骗我,为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事。普天之下,能让太后,皇后不惜一切的,不外乎那把椅子……”她的冷笑慢慢幻化成了怅然。
他,陆家的嫡长子,皇后的胞弟,他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忍不住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