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听得十分清楚,方冀说的是“霞姐姐”,也就是说他在公开告诉她,他知道她是宋舞霞。她的心因这声“霞姐姐”忐忑万分,却不敢有分毫表露,只是笑着说:“方公子认错人了。不过也难怪,我与贵妃娘娘有七八分相似,很多人都会把我们认错。不过,听公子这么说,看起来似乎早就认识我们姐妹了。不知公子是何时认识我们的?”
“原来是我认错了。”方冀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却并不回答宋舞霞的问题,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然后又缓缓放下杯子。
见他虽然承认自己认错人了,但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宋舞霞更加紧张,又不敢冒然开口,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同样抿了一口茶水。
方冀默默看着宋舞霞,就那样端详着,仿佛想把她看透一般。
“那个,方公子的字是子奇吗?。”宋舞霞无话找话。
“是。”方冀笑着点头,怅然地说:“这还是在南麓书院的时候,老师帮我提的。一转眼,老师已经过世多年了。”
听到“南麓书院”四字,宋舞霞已是心中一震,随即又听到他说他的老师过世多年,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宋维善的学生。不过,很快她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毕竟方冀看起来才十八九岁,七年前也就十一二岁,再往下算,宋维善在南麓书院时,他应该只是一个黄口小儿。作为当世大儒,宋维善理应不会收这样的学生。再说张子善早就说了,他是关门弟子,而张子善看起来有三十了。
宋舞霞的心思千回百转间,方冀依然在看着她,用那种朋友间非常熟稔的表情。
宋舞霞被他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喉咙问道:“方公子曾在南麓书院读书?”
“读书谈不上,只是在那里逗留过几年。”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补充道:“是宗正三年年末至宗正八年年初的事。”
他的话再次让宋舞霞震惊,因为宗正二年宋维善开始办学,宗正八年回京。之前她也曾怀疑,那几年,她和宋清霜可能也在南麓书院。
事实,巧合,还是他故意误导我?
宋舞霞想不出答案,只能笑着点点头,状似平淡地再次问:“那你和贵妃娘娘是如何认识的?”
这次方冀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正色说:“在下和宫里的贵妃娘娘并不认识,甚至从未见过面。”说到这,不待宋舞霞回应,他便推说时间晚了,起身告辞了。
宋舞霞原本以为他有事找自己才进庄,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她被他弄得莫名,想不透他的目的。不过他提起南麓书院,让她想起了宋允琪。
宋允琪去书院已经不少时日,据派去监视他的大富、大贵二人说,书院的学生不多,日子很清苦,对每个学生都十分严格。宋允琪在那里吃了不少苦,正慢慢收敛。从昌平王府派去服侍宋允琪的人并没什么异动,只是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并时时提醒他,用功读书,表面看起来,宋修文是真的想让儿子改掉纨绔习性。
关于书院的事,虽然几次传回的消息都大同小异,但鉴于宋修文的深不可测,宋舞霞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让陈二狗告诉他们小心注意着宋允琪及其随行的人,每半个月固定传一份消息回京。
想到方冀特意提起宗正三年及宗正八年,宋舞霞很想回昌平王府再看看是否有日记什么的,可对于皇帝的纠缠,她又万分担心,想了一整个下午,她觉得自己老是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不能老想着让丁文长来帮自己。
第二天一早,她主动叫来了闵长观,让他转告皇帝,前些日子她是故意称病留在山庄,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丁家未过门的媳妇,她不能再做对不起宋家的事。
当时,闵长观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告诉宋舞霞,他被吓到了,他不敢对皇帝说,她欺君。宋舞霞也不想为难他,就让他把话转告给金公公,再由金公公转告皇帝。
闵长观走了之后,宋舞霞进宫向太后请安。太后不咸不淡地和她说着话,问了她的身体及饮食起居的琐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宋舞霞一一答了她的话,本想试探一下有关建立“慈善机构”的事,见太后态度晦涩不明,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把整件事搞砸了,所以只能按捺下来,借口向皇后请安,告辞了。
这次她进宫,除了想试探一下太后,主要还是为了见吉雅郡主。她本打算见了皇后就转去苏娜公主的住处,却在去中宫的半道上遇到了金公公。
宋舞霞不知道自己的话对皇帝有多少作用,她敢冒险离开怡景山庄,是觉得皇帝不会没脸没皮在后宫“劫持”她。远远看到金公公,她下意识避开,不过七绕八绕下,还是与他撞了个正着。
向宋舞霞行了礼,金公公命自己身边的小太监退开了,看了看宋舞霞身后个宫女,意思很明显。
宋舞霞本来并不想顺他的意,但因为她带着绿荷,只能让所有人一起退得远远的,随后问道:“公公是忙人,不知道今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她的语气并不太好,不过这是她故意告诉对方,上次的事,她对他十分不满。
金公公显然是在赶时间,他低着头,快速说:“郡主,您让闵长观转达的话,奴才还未对皇上说……”
“说不说是你的事。我想,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皇上也不见得知道我已经病愈。”
“郡主”金公公依然只是低着头,但语气多了几分肃然,“您这样,只会让皇上更加惦记着您,您难道不怕皇上再对丁家动手吗?。”
“你这是威胁我?”宋舞霞冷笑。她担心丁文长是真,但她知道,总不能因为担心,就把自己变成皇帝的情妇。
金公公已然感觉到了宋舞霞的怒气,但他只是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奴才不敢”,就只是默然站在一旁。两人对峙了片刻,宋舞霞不耐烦地说:“虽然我对皇上说,我想与丁文长解除婚约并不是真心,但这桩婚事是太后定下的,如果皇上真要对付丁文长,我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嫁谁都是嫁。至于今日公公想对皇上说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说完绕开金公公往中宫而去。
中宫之中,皇后的态度与太后差不多,只是与她说了几句闲话,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事。宋舞霞很快就告辞离开,去了苏娜公主那边。
苏娜公主见到宋舞霞有些惊讶。因并未看到吉雅郡主,宋舞霞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说些风花雪月的事。直至中午将近,她忍不住问:“怎么不见吉雅郡主?”
“吉雅前些日子受了风寒,正在屋里休息。”
“风寒?”宋舞霞朝吉雅的屋子望了一眼,问:“我能去看看她吗?。”
苏娜显得有些为难,迟疑着说:“听说郡主病体初愈,恐怕会被过了病气。”
她越是吞吞吐吐,宋舞霞越是担心吉雅称病是假的。想着毕竟是吉雅救了自己,她笑着说:“没关系,其实我早就大好了,只是一直没进宫而已。”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作势往外走。
苏娜公主急忙上前,见宋舞霞态度坚决,只得跟了上去,在她身边低声说:“郡主,其实吉雅并不是什么风寒,她只是心情不好,在房中生闷气呢”
“为什么?”
“郡主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是吉雅发现自己依然没怀孕,有些郁郁寡欢。”
“原来是这样。”宋舞霞点点头,在吉雅的门外敲了两下。见房中没有动静,苏娜上前说道:“吉雅,是孝和郡主来探望你了,快开门。”说完,也不等吉雅回应就推门而入了。
一般情况下,吉雅身边应该有人服侍才对。宋舞霞觉得奇怪,但也不好问什么,只得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内,吉雅只披了一件外裳就匆匆而出。苏娜看了她一眼,对自己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宋舞霞坐下,又催促着吉雅去换衣裳。
宋舞霞正想说,吉雅生着病,身体重要,不用这么客气之类的,有宫女进来去为吉雅梳妆了。宋舞霞有些不自在,觉得是自己打扰了吉雅休息。
苏娜见宋舞霞尴尬,对着她说:“其实郡主来得正好,我一直劝吉雅不要老呆在床上,应该多多出来活动,可她就是不听。”
宋舞霞笑着虚应了一句,心里想着待会怎么支开苏娜,单独与吉雅谈一谈。她正思索着,吉雅从内室走了出来,客客气气与宋舞霞打了招呼,并没和苏娜说话。
宋舞霞正欲打圆场,苏娜站起身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郡主就留在这里用午膳吧,我去让小厨房加几个菜。”一般大一点的院子都有自己的厨房。
宋舞霞生怕会遇见皇帝,可又不忍放弃当下的机会,她正犹豫着,苏娜公主已经走了出去。吉雅的笑容在苏娜走出去的那刻凝固了,对着宋舞霞,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