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长知道,皇帝一定正盯着怡景山庄,也在监视着他,所以如果没有十分重要的事,他最好与宋舞霞保持距离。可儿子的话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他告诉自己,不能任由宋舞霞把他们的儿子教得失去了男子气概,因此他一定要与她谈一谈。借着这个理由,第二天上午他扮成送货的,去了怡景山庄。而此时,宋舞霞正从怡景山庄往长公主府而去。
其实前一天晚上,宋舞霞送丁立轩回家之后,她就收到了长公主府的拜帖,告诉她懿安长公主已经回京,让她第二天去公主府一聚。
宋舞霞知道,不进宫的日子,长公主一向起得晚,所以一般情况她都是下午才去。可这次,她急着想去和她商量让丁楚和翠羽去外地开医馆的事,所以一大早就进了城。
当她的马车在公主府中的垂花门前停下,在她跨下车子的那一刻,不期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陆博涛。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郡主姨,你是来探望公主表姑的吗?。”陆昊然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炙人的沉默。两人恍然醒悟,相互见了礼,随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宋舞霞悄悄看着陆博涛。他依然一身藏青色的长衫,简洁,儒雅,只是清瘦了少许。宋舞霞不敢看他的眼睛,默默低下了头。恍惚中,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禁有些哽咽。
“我是来见驸马的。”陆博涛轻声说,声音依旧和煦而温暖。
“我是来找长公主的。”宋舞霞不知所措地回应。他们之间最多只有两米的距离,但她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那,我去驸马的书房。”陆博涛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哦。”宋舞霞点点头,“我去花厅。”说着,她示意公主府的丫鬟带路。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到陆博涛正在原地看着自己,急忙又移开了视线。
花厅内,宋舞霞端坐着,一动不动,脑海中不断晃过自己与陆博涛之间的种种,还有稍早之前陆博涛凝视着自己的眼神。
“孝和,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话音刚落,懿安长公主已经走入屋子,拉住了宋舞霞的手。见她眼眶泛红,问道:“怎么了?不会是嫌我来得晚了……”
“不是的。”宋舞霞一边摇头,一边还是留下了眼泪。
长公主给屋里服侍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带丫鬟们全退下了,这才问:“发生了什么事?丁文长不是没事了吗?。”
想到丁文长,宋舞霞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倒是说话啊我这才刚回来,京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长公主嘴上这么说,心中很清楚,她是确定谋反的事已经烟消云散,武试也已尘埃落定,这才回来过年的。
宋舞霞再次摇头,用帕子擦干眼泪,笑道:“我太久没见到懿安姐姐,所以太高兴了。”
“是吗?算你有良心。”长公主笑着点头,即使明知她说的是假话。待宋舞霞缓和了情绪,她开门命自己的丫鬟上茶,并悄声命她去打探稍早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宋舞霞努力压抑着情绪,努力迫使自己忘记陆博涛,与长公主说着闲话,想着如何切入正题。不多会,丫鬟上了茶,并悄声告诉长公主垂花门前发生的事。
宋舞霞见长公主听着丫鬟耳语,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以为公主府有事,也不再绕圈子,直言道:“懿安姐姐,我急着找你,是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哦?”长公主端详着宋舞霞,暗自思量着她为何只是与陆博涛擦肩而过,居然情不自禁在自己面前落泪。
“是这样的,这次江南水灾,无数流民涌入京城,让我想到,其实世上有很多穷人家是请不起大夫,甚至无法养大自己的孩子……”宋舞霞把建立以义诊为主要目的的慈善组织的构想大致介绍了一下,最后说道:“只要有姐姐与太后娘娘的号召,我想很多人都愿意捐银子,也会有大夫愿意出力。”
宋舞霞本以为,纯粹只是说句话,带个头,无论是太后还是长公主即使不热衷,也不会断然拒绝。令她没想到的,长公主听完之后,想也没想就摇头,推月兑道:“孝和,你不是不知道,母后潜心向佛,而我,你让我吃酒品茶还行,其他的事……”她叹了口气,“跟你说实话,刚才光听你说我已经头晕眼花了,压根就没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
宋舞霞当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是长公主这关都过不了,太后那边就更难说了。她斟酌了一下说辞,接着说道:“懿安姐姐,可能是我说得不好,其实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先不说简单、复杂什么的,我这次离京,去了不少地方,带回来很多小玩意,其中有不少是送给你的,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说着,长公主亲热地拉着宋舞霞往外走,再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中午,懿安长公主本想留宋舞霞吃饭,可宋舞霞明白了事情从长公主这边根本行不通,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很快就告辞走了。
一路上,她不禁又想起了陆博涛。她知道自己即将与丁文长成婚,她与陆博涛应该形同陌路,两厢遗忘,只是——她发现自己的心很乱,就像纠缠在一起的毛线,无法理出头绪。
回到怡景山庄,看到丁文长就在客厅等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肺中堵了一大团棉花,她快无法呼吸了。
丁文长看她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也不进屋,只能把她拉了进去,问道:“怎么了?和长公主谈得不顺利?”他早已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本打算自己先与长公主谈了谈,结果宋舞霞急着先去了。
宋舞霞失神地看着丁文长。她能从陆博涛身上找到一千个优点,也能从丁文长身上挖掘一千个缺点。她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对错的,她爱陆博涛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当长公主提起“丁文长”三字时,她居然觉得内疚,甚至,她认为是自己在精神出轨。
“霞儿,你怎么了?”丁文长伸手。
他的手掌还未触及宋舞霞的脸颊,她吓得一下子跳开了。她清楚地记得,前天,当他捧着她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的时候,她像那些脑残的偶像剧女主角一样闭上了眼睛,她没有一丝的挣扎与不情愿。
“霞儿?”
“没事”宋舞霞急切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你找我有事吗?。”
丁文长一直告诉自己,他是来找她理论的,他是来告诉她,不要给他们的儿子灌输奇奇怪怪的想法,可是话到嘴边他突然说不出口了,只能问道:“我送你的衣服,不合身吗?。”
“衣服?哦,对,衣服”宋舞霞努力让自己镇定,正色问:“你为什么突然送我衣服?”
以前丁文长给不少女人送过东西,从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我不能送你东西吗?。”
“也不是不行,但总要有个理由吧?还有,那套首饰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说着,没等丁文长回应,她就命门外的绿桑把东西拿过来,随后又说道:“我看那两套男装和袄裙是我的尺寸,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至于裘袍,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送出去的,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丁文长有些恼怒地回应。看宋舞霞竟然笑了起来,莫名其妙地问:“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刚才的话根本就是富二代的专有台词……我的意思,我觉得只有纨绔子弟才会说那几句话,可再想想,你就是纨绔子弟,所以这些话也算说得恰如其分。”
丁文长知道,她说的“怪话”是在调侃自己。他最不耐烦别人说他“纨绔”,可看着她,他居然不生气。他心中早已明白,一开始说什么兴师问罪,其实他根本只是想见到她而已。
“好了,不管怎么样,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你做的,你就算还给我,我也没有用处。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就当我寄放在你这的。”丁文长一边说,一边暗暗替自己觉得委屈。只是很多事情他已经开始身不由己。就像此刻,他居然希望自己能永远这么看着。
宋舞霞被他看着局促,避开他的目光问:“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什么事……”丁文长努力想着借口,灵机一动,说道:“再怎么样丁楚也帮了我许多。因为他一直很想开医馆,所以我只是来问你,你和长公主谈得如何了?”
说起这事,宋舞霞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我本来以为长公主至少会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没想到她一口就拒绝了。”她知道,以长公主的脾气,恐怕她再去说也无益,如今只能从太后那边入手。可让她直接面对太后,她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她懊恼地盘算着,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你进庄之前就知道我一大早去找长公主了?”
丁文长再次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