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长这么一问,宋舞霞不禁心中一紧,急忙移开了目光,暗自懊恼自己的不小心,嘴里说着:“也不是记得,反正就是一种感觉。”
丁文长是生意人,见得人多了,自然知道宋舞霞在心虚。他没有点破,只是很随意地点点头,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同样的,你也不是鱼,又怎么知道鱼的烦恼。”
“或许吧”宋舞霞敷衍地回答,不再多言,生怕再说错什么,惹得他怀疑。
悄悄回到昌平王府之后,宋舞霞丝毫没有睡意,直接去了书房,盘算着第二天见到太后时应该如何措词。
二更过后,她正在看书,院中的灯火亮了起来。她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宋修文已经推开了房门。
“清儿,太后急召你入宫。”他说得气喘吁吁,额头已渗出了一层细汗。
宋舞霞不由地紧张了起来,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太后派来的人正在前院等着,宫里连马车都备好了。”
宋舞霞一听,更加紧张了,问:“大哥,你确定是太后召我入宫?”她怕真正找她的是皇帝。如果是这样,她可不要当虎口的羊肉。
宋修文很肯定地点头,指着门外的翠羽,让她进门给宋舞霞加衣服,随后解释道:“传旨的太监是在太后宫里伺候的。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快些进宫,我陪着你一起去,就在宫外等着。”
宋舞霞也不由地跟着紧张了起来,问:“要不要通知叔父他们?”
“你这话提醒了我。”宋修文急急往外走,到了门外还不忘回头叮咛宋舞霞加快动作。
直至上了马车,宋舞霞终于明白宋修文为何那么紧张。一路上,太监、宫女异常沉默,一脸肃穆,马车基本上不是跑,而是飞奔,车夫急促地吆喝声,好似恨不得马儿能长上一双翅膀。
眼看宫门越来越近,宋舞霞忍不住揭开车帘,询问坐在车头的太监:“敢问公公,太后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太监一脸为难,看了看一旁的车夫,暗示她别再问了。
入了宫门,换上小车,之前的太监悄悄靠近宋舞霞,低声说:“郡主,奴才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据说,太后娘娘要把长公主贬为庶人……”
“为什么?”宋舞霞设想过千万种可能,没想过听到的居然是这话。
“具体的奴才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晚膳过后,皇上和皇后娘娘就去了太后宫中。”
宋舞霞没再说话,脸上的神情严肃了不少。
抵达太后宫中,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一干宫女、太监都在院子中站起。看到宋舞霞来了,皇后的近侍女官迎了上来,与此同时,有人进了屋子回禀。
走进房间,太后脸色铁青地坐在,皇帝立在她旁边正轻声说着什么。宋舞霞上前行礼,太后没有看她,皇帝回头朝她点点头。她正不知道该不该起身,皇后已携了她的手,轻声说:“孝和,你与懿安走得近,快去怡景山庄瞧瞧,这里有我和皇上。”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朝太后瞧了一眼,拉着宋舞霞到了角落,压低声音说:“此事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懿安为了个奴才惹恼了母后,两人在晚餐的时候争执了几句。你也知道懿安的脾气……”她叹了一口气,“你快去劝劝懿安,让她过来给母后陪个不是,我和皇上会好好劝劝母后的。”
宋舞霞这时才看到屋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本不欲参与皇家的事,但严格说来,懿安长公主帮了她不少。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兴冲冲抵达怡景山庄,这边与太后宫中一样,四周灯火通明,所有人的不是跪在廊下,就是跪在雪地中。来到长公主的房前,屋里黑压压跪了一片,长公主正往箱子里扔衣服,而驸马在一旁拉着她。
“懿安姐姐,驸马爷”宋舞霞上前行礼。
驸马勉强笑了笑,向宋舞霞回了一个礼。长公主瞪了他一眼,对着宋舞霞说:“如果你想帮着别人来劝我,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反正我今天走定了”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宋舞霞笑问,打量着屋子。一旁,已经有不少箱子锁了起来。
长公主继续往箱子里面扔衣服,高声说着:“不管去哪里,反正我再也不会回京城了,她也再也不是我的母后……”
“懿安”驸马严肃地低喝一声,朝宋舞霞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孝和郡主,请你好好劝劝懿安,我先带着他们退下。”说着他命其他人退下,自己也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大门。
长公主见丈夫离去,狠狠地把手中的衣服扔向大门,一坐在椅子上,擦拭着眼角。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舞霞上前,握住了长公主的手。
长公主推开她,继续抹着眼泪。
“姐姐,我发誓,我决不劝你,但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长公主索性哭了起来,语焉不详地说:“在她眼中,我这个女儿还不如一块牌位”
“姐姐是说……”宋舞霞马上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朝小院的方向望去。
“我只不过想用一下那里的佛堂,她居然就要把我贬为庶人庶人就庶人,我这就离开京城……”
“姐姐千万不要再说气话。”
“你说不劝我的还是……你根本就是他们派来的”长公主愤怒地推开宋舞霞,高声说:“你走,凡是想劝我的,趁早走得远远的”
“姐姐,我不是想劝你。”
“那就什么都别说,帮我把这些都装进箱子里。”长公主说着,把书桌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儿扫落在了箱子里,砚台中的墨汁洒在衣服上,弄得到处都是。长公主见状,恼怒地把所有东西都扔在了地上。
“姐姐”宋舞霞急忙上前拉她,轻声说:“姐姐,我保证不再劝你了。”
长公主再次推开了她,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宋舞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言地站在她身边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长公主见宋舞霞没再开口,这才说道:“我一直知道,她气我不是男子,不能继承皇位,却没想到,她居然为了一个死了多年的人骂我,还说,如果我踏入那里半步,她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长公主断断续续说着。与宋舞霞猜测得差不多,长公主与太后争执的导火线是长公主想进去怡景山庄的佛堂,而太后不让。长公主因此觉得太后偏心已死的儿子。可能是争执中的哪句话触到了太后的痛处,太后动了真火,而长公主一反以往的隐忍与低调,与太后起了正面冲突,事情愈发不可收拾。
听她说完,宋舞霞没有劝说,只是问:“那姐姐现在想去哪里?”
“本来我想和驸马回他家乡的,可是——”长公主一脸生气,似乎是驸马不愿意。
前世的时候,宋舞霞见过养母与女儿吵架。哪怕两人吵得再凶,不消两天就会和好如初。所以她一直知道,亲生母女没有隔夜仇。她没有如皇后叮嘱的那般,在这个当口劝长公主回去向太后道歉,反而说:“姐姐,如今天寒地冻的,如果你不想住在这里,也不想回公主府,不如……不如去丁文长的松柏居住几天,为了元宵灯会的事,听说他已经把那里打扫干净了。”
“这不太好吧”长公主嘴上拒绝,表情却已经松动了。
宋舞霞继续劝道:“姐姐想去驸马家中,也得让他派人去打扫一番,再说,您现在赶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还不如细细打算好了,等开春之后再启程。”
“我知道,你这是拖延时间,反正这次我是铁了心……”
“姐姐,我这可全都是为您着想。”
“那你还不快帮我整理”说着,长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宋舞霞笑着帮忙检查东西,又告诉她如果少了什么,她可以帮她回来取。之后,宋舞霞派人通知了丁文长,又找到驸马,让他陪着长公主去松柏居,其他事等长公主气消了再说。
等她送走长公主,从怡景山庄折回皇宫,太后已经睡下了,只有皇后在大厅等着她。
“孝和,你怎么让懿安去了丁文长府上,明天要是母后知道了,说不定真会逼着皇上下旨。”皇后劈头就是一句埋怨。
宋舞霞笑了笑回道:“现在长公主和太后娘娘都在气头上。分开一下也好,等她们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
皇后依然显得有些不高兴,讪讪地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她看了一眼时间,淡淡地说:“已经快四更天了,今晚你就在宫里歇下吧”
“不用了”宋舞霞慌忙摇头,又尴尬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大哥还在宫门外等着我。为免他们担心,我也该走了。”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命人把宋舞霞送了出去。
皇城之外,长公主的车队在晨曦中浩浩荡荡往丁文长的松柏居而去。马车上,长公主靠着驸马,一脸疲惫,闭着眼睛说:“你说,她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显然,长公主口中的“她”是指宋舞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