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府往松柏居的路上,懿安长公主一直在想太后的话。
昨晚,太后告诉她,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把走错的路导回正途。
何为走错的路,何为正途,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看太后一直在挑拨皇帝和他周围的人,让皇帝越来越众叛亲离,想来最终的目的一定是为了皇位。可如果是为了让皇后之子登上帝位,似乎又不像。
前些天,皇后就曾婉转地问过太后,为何不在松柏居暗杀皇帝,嫁祸给丁文长和宋舞霞。当时,太后给的答案是皇帝带了不少高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会打草惊蛇。
那天,皇后没再多言,但懿安长公主心中明白,太后只是在敷衍皇后,因为她知道,这些年,自己的母亲偷偷培养了不少势力,不要说是松柏居,就是进宫行刺,也绝不会失手。
隐约中,长公主又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的怀疑。
难道——
她靠着软垫,紧皱眉头。
即使丁文长真是被先皇扼死的男婴,可郑晟睿也是先皇的儿子,是先皇指定的继承人。丁文长若想取而代之,这便是谋朝篡位,根本名不正言不顺。
难道母后所谓的正途就是——
懿安长公主猛地张开眼睛。如果丁文长真是她的胞弟,那么太后的布局可谓用心良苦。可他是吗?
长公主无法证实心中的怀疑。她记得很清楚,当年,自她的母亲临盆之时,她的父皇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中宫,而婴儿出生之后,时时有人守着,最后,那具冰冷的男尸很多人都见过,怎么可能死而复生?除非她的母亲早就知道了父亲的计划,早早藏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中宫,然后……
长公主摇摇头。以前进出宫廷的手续繁琐,检查严格,狸猫换太子的可能性很低。她再次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去丁家查探一下丁文长的出生情况。
一路思索中,车子已经到了松柏居门口。见朱漆大门紧锁着,长公主示意手下去敲门。不多会,一旁的小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小厮。
“孝和郡主可在松柏居?”
小厮早已看到马车并没任何徽号,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大哥,丁大少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庄……”
“大胆,你可知道马车上坐的是谁?”
“对不起,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小厮虽然态度恭敬,却压根不问车上是谁。
长公主府的家丁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脸上已显怒容。小厮见状,低头站在他身边,愈加谦卑地说:“大哥,实在对不住,小的也是实在没办法,不如您向主家汇报一下。若您的主家坚持要见孝和郡主,小的立马派人去城内请丁大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厮一直笑着,又把自己摆得低低的。来人只得回到马车前向长公主请示。
长公主只是受太后之命走一遭松柏居而已,她算准自己不会见到宋舞霞。更何况就算见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与她说些什么。因此她只是嘴上说要找丁文长问个清楚,就命马车调头,准备下山。
马车在山庄门口转了个身,车夫刚要甩鞭,长公主对着外面说:“去问问孝和郡主病情如何了。”她还是放不下宋舞霞的伤势。
可惜,小厮推说宋舞霞一直由昌平王府的人照顾,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长公主只能讪讪地命人启程。
在下山的路上,长公主的马车与宋维德的车子擦肩而过。因为公主府的马车并没徽号,宋维德还特意揭开帘子瞧了瞧。
今日他在下朝后立马赶来松柏居,主要是为了宋舞霞的伤情,同时,宋修文告诉他,他昨日吃了闭门羹,怕宋舞霞被丁文长软禁。
在太后赐婚之前,宋维德对丁文长颇为不屑。在他眼中,他不过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只会钻营牟利,对太后及长公主更是卑躬屈膝。不过这段日子的直接、简洁接触之后,他对他改观不少。因此他相信,即便真有软禁之事,恐怕其中也有什么不得已的内情。
车子很快到了松柏居门口。这次,宋家的人还未敲门,之前的小厮已经迎了出来,站在车厢旁边,笑着说:“宋大人,小的给您请安。孝和郡主一切安好,正在内院休息。”
“你的意思,我不能进去探望?”宋维德沉声问,从轿帘的缝隙中看着近在眼前的青砖红瓦。当年,他和宋维善都随先皇来过这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但这一路上的景致却一点都没变。
小厮一径笑着,低眉顺眼地说:“大人,不是小的不给大人开门,只是大少说过,这门,开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人人都来探望郡主,恐怕郡主不能好好休息。不过宋大人放心,如果郡主有什么事,小的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宋维德已然知道,之前的马车上坐的是懿安长公主。他问:“刚才的马车上坐的可是……”
“大人,小的不知道刚才的马车上是谁。”小厮截断了他的话。虽然管事已经告诉他,只要不是皇上亲临,他不论拒绝了谁,都不会惹祸上身。不过他可吃不起阻拦长公主的罪名,所以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内,宋维德知道,长公主也被拦下了。他微微点头,问:“你们大少虽然费尽心机拦着不让别人进庄,恐怕也不一定拦得了真正想进庄的人吧?。”他知丁文长想拦的是郑晟睿,但他不信他敢抗旨。
小厮闻言,想也没想就说:“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知道,除了传圣旨,懿旨的公公,其他人谁都不能踏入松柏居半步,否则小的饭碗恐怕就保不住了。”
宋维德没再多言,命马车调头下山。他知道,丁文长觉得郑晟睿不敢用皇帝的身份光明正大找来松柏居,这才有了“闭门谢客”的决定,但他却不敢苟同。看皇帝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冯家,说明他已经快“狗急跳墙”了。这几日,他一直在想郑晟睿在“急”什么。
如果在以前,他断然不敢对皇帝不敬,用“狗急跳墙”来形容他,但看他的各种行径,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更适合的词语。
揭开车帘,望着山林间的松柏居,宋维德叹了一口气。他自知没有兄长宋维善的智谋,气魄。这些年,他苦苦支撑宋家,早已力不从心。此番宋舞霞以郡主的身份下嫁皇帝一直视为眼中钉的丁文长,他不知道这对宋家是幸还是不幸。
宋维德的马车刚刚入了城门,一匹快马越过身前的马车,往松柏居飞奔。胡三坐在马上,挥舞皮鞭,嘴里骂骂咧咧:“真不知那个丑娘们搞什么,丁兄弟都说了,妹子没事,让我别打扰,她偏偏要送什么糕点……她还真以为自己比人家大厨更高明,还说什么,只要东西送到就行了,不要为难别人……刚才还急巴巴地催着我出门,真是越来越麻烦,女人真麻烦……”
他哼哼唧唧着,快马很快在松柏居门前停下。胡三飞跃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嘭嘭嘭”他使劲敲着大门,嘴里嚷着:“快给老子开门”
小厮再次打开了侧门。他还来不及说话,胡三已经跑了过去。
“郡马爷”小厮苦笑着,用身体挡住了大门,气弱地说:“郡马爷,状元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老子是给俺妹子送糕点的。”他早已被桂花念得不耐烦,口气十分差。
“爷,您别为难小的。”小厮死死挡着大门,就是不让开。他得到的命令:不能得罪任何人,也不能让一只苍蝇飞进松柏居。
“他娘的”胡三骂了一句,就欲拎起小厮的衣领,把他丢开。
小厮眼见着自己已经双脚离地,只能死死抱着胡三的大胳膊,苦苦哀求:“爷,如果小的让你进去了,大少一定会治罪于小的,不如,小的帮你把糕点交给郡主吧”
胡三一向吃软不吃硬。他见小厮说得可怜,又觉得丁文长一直对自己不错,他不能为难他的手下,遂放下了小厮,把食盒一扔,嚷道:“行,那你就帮我交给妹子。不过你可别偷吃。若是让我知道了,小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是,是,是”小厮点头哈腰,双手似抓着宝贝一样紧搂着食盒。看胡三转身就要走,又见宫里出来的马车正慢悠悠地往大门而来,他急忙跟上了胡三的脚步,舌忝着脸,小声说:“郡马爷真是好人,小的一定亲手把糕点交给郡主身边的丫鬟。”见马车行得很慢,他拉住了胡三,神秘兮兮地说:“郡马爷,小的听说,郡主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有什么话转告郡主,小的愿意替爷传话。”
胡三想了想,觉得以宋舞霞爱操心的性格,肯定记挂自己的一对宝贝女儿,遂说了一些双胞胎的事。
小厮一边听,一边点头,眼神却不时瞄向慢悠悠的马车。不多会儿,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下,车上走下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尖声尖气地对他们说:“快开门,我们是奉旨来给孝和郡主请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