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光绪来到养心殿,皇后等人本在一旁坐着,见他来了,急忙起身跪下,齐声参拜。
光绪挥了挥手,有些烦躁,又有些愤愤地叹了口气,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微一摆手,道:“都坐吧。”
载沣和载洵依言坐了,皇后却不敢,反而双膝跪下道:“皇上,臣妾看护不周,差点害了皇贵妃和皇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光绪确实是有些不满的,但方才已经应了婉贞的话,此时倒也不便再行追究,冷冷哼了一声道:“罢了,此事与你也无太大干系,你已经尽力了。”
皇后不由得一愣,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的愤愤,并不像是十分宽宏大量的样子,便知定是婉贞开口求了情,心中不由一暖。
她又磕了个头下去,真心实意地说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婉贞再怎么求情,他若是自己不肯罢休,那也是枉然。可见这些年自己伏低做小、安守本分,终究是没有白费,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感慨。
光绪看了看她,只见她的脸上一片平和,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也淡然。想起了婉贞的话,他心中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些。有这样的人帮着婉贞,对她也是件好事,于是稍稍放缓了语气,道:“好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皇后站起身来,退到他的左手边坐着。载沣和载洵与她对面而坐,此时交换了个眼色,闭口不语。
光绪看向他们,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查出来了吗?”。
载沣起身,躬身道:“回皇兄的话,此事皇后已有所定断,凶手业已捉拿归案。”
光绪不由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道:“哦?皇后的手脚倒是利落。说说吧,究竟怎会发生那样的事的?”
想到婉贞很可能会因此而小产,他说话间,不禁便有了三分的阴森和怨气。
皇后心中一凛,不敢怠慢,急忙说道:“回皇上的话,这事儿臣妾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时间太紧,来不及细问。不过之前臣妾便觉得有一个人很可疑,有可能会对皇贵妃母子不利,所以派了人看着,没想到却还是防不胜防。如今那人已经被抓住了,形迹可疑,臣妾觉着就算不是她,也跟她月兑不了干系,请皇上明察。”
光绪心中一动,睁圆了双眼问道:“钰宁?”
皇后硬着头皮答道:“正是。”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暗自庆幸自己的猜测不错。看皇帝一口就叫出了钰宁的名字,其中必定有些他们也不知道的因由,可见这事其实也并不复杂,让皇后跟来果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光绪却是气得火冒三丈,“腾”的一声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这才稍微控制下了怒气,却还是愤愤地道:“明知那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为何还要让她来?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皇后无可辩驳,只得低下了头道:“这……臣妾原本也拿不定主意,后来跟皇贵妃商量,她怕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所以才决定依旧让钰宁来。臣妾也知此人疯狂,所以特意派人跟着,没想到……”
光绪不由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会有这样的决定确实符合婉贞的性子,只是未免太过冒险。他也是太过相信她们两人,并未插手到后宫准备这一块,若是早知道两人会这么大胆,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他便转了个话题,问道:“好吧,这个先不说,但是这次那个女人又干了些什么出来?”
皇后一片茫然。她吩咐过小太监,一旦钰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抓起来,他们既然动手抓了人,可见必然有异常的动静。但究竟是什么,她却还来不及问。
光绪于是派人将当时的小太监招了过来,细细问话。
那几个小太监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他们本来奉命跟着钰宁,之前一直都好好的,那女人虽然到处乱走,却也没什么出格的举止,他们也就没有出手。然而后来,当人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拜祭的仪式上时,钰宁却悄悄走近了皇贵妃的身边,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她想做什么,难道想害皇贵妃吗?可皇贵妃身边那么多人,她连近身都做不到,又能干些什么?几人正在犹豫,就看见了她推人的那一幕。眼睁睁看着婉贞连同身边的人一起倒下,他们整个人都傻了,差点就吓死在当场……如果皇贵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补偿不了啊
还好其中有两个稍微机灵点儿的,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将以为自己成功了,做得天衣无缝的钰宁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然后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当即就将钰宁制了个动弹不得。他们其实也没多想,就是你害死了我们,我们也决不让你好过,这么一来,倒也正好抓了个现行。
此时,面对皇帝,他们自然是一边哆嗦着一边将所见所闻一一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或是删改,唯有这样,还有可能得到一线生机,留下一条性命。
光绪越听越怒,最后拍案而起,恨道:“这个女人,着实可恶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了,朕一定要杀了她”
面对震怒的皇帝,在场没人敢跟他唱反调,也没必要唱反调。载沣和载洵就不必说了,虽不至于像光绪那样把婉贞当成了眼珠子般疼着,但若是谁敢害了她,他们肯定是会第一个跳出来跟人算账的。皇后则是不敢多说半句。这事本就是她的疏忽,皇帝没找她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其他的她也管不上了至于什么不要打草惊蛇之类的,她是想都不敢想了,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谁还顾得上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况且钰宁被抓也是众目睽睽的,那些人今儿个可都来了,自然都看在眼里,此时那女人被杀还是被剐都是咎由自取,证据确凿,相信也不会令人怀疑到事机败露上面来。
光绪气归气,却也没迁怒到小太监们身上。处罚几个奴才有什么能耐?罪魁祸首不是他们,婉贞知道了也定然不喜,因此只是着人打了他们各自几十大板也就罢了。几个小太监死里逃生,喜得欢天喜地,连连叩头谢了恩,然后欢欢喜喜出去领罚去了。
至于钰宁,光绪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处死。载洵不禁有些犹豫,插口问道:“皇兄,这个女人……不用再审审吗?或许后面还有指使之人……”
光绪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了。那女人身后有什么人,朕心里清楚得很,审也是浪费时间。新仇旧恨也不止一笔了,很快,朕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血债血偿”他咬着牙,眼神阴森狠戾。
载沣和载洵顿时了然,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样也是愤愤。不过好在,隐忍了这么些年,他们总算是看到了些曙光,相信用不了多久,彻底清算的时机就会到来的
皇后在一旁闭口不语。她是个传统的中国妇人,别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她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逾矩去发表什么意见。
钰宁的命运就此抵定,带着她从小做到大的皇妃的美梦,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人世间。从某方面来说,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不管几人心中怎么想,但既然此事的直接凶手已经落网伏诛,那他们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经过这么一闹,今年的中秋是没办法庆祝的了,载沣、载洵和皇后便回到宫中去处理善后事宜,将其他的官员、夫人们放回家,彻底清查宫中的太监、宫女和侍卫等,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
而光绪则回到了永寿宫,想要去守着婉贞。然而他来到床边,一眼就看到同床而卧的那一大一小,不禁顿时哑然失笑。
婉贞身子不适,其实睡得很浅,此时似乎觉得有什么正在盯着她,立刻猛地便惊醒了,睁眼一看。
“皇上?”她低呼了一声,然后放下心来,绽出了一丝笑容,“您回来了?”
光绪温柔地笑着,坐到床边,看着她低声问道:“感觉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婉贞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一切都好,皇上不用担心。皇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光绪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那人已经再也不可能伤害到你了。”
婉贞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不禁有些怅然。钰宁再怎么不好,总是条性命,对这种事情她一向感觉不是很好。但她也不是那种宁愿自己受苦也要保全别人的圣人,对钰宁,她、他们都已经包容了太多次,但凡有点儿良心的都知道该感恩、收手,可钰宁却偏偏不,反而得寸进尺,还以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