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你要休妻?”
载涛咬了咬牙,说道:“是的,皇上。臣弟家中尚有两位侧福晋和一个侍妾,按我大清皇室的规定,侧福晋的休娶必须交由皇上决定,因此臣弟才会来打搅皇上。希望皇上能看在钟郡王府人丁寥落的份上,准许臣弟所请,让臣弟能够另娶妻妾,以达到传宗接代的目的。”
光绪深深地注视了他半晌,这才给钟德全使了个眼色。钟德全便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了载涛双手呈送的奏折,交到光绪手里。
光绪打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了,里面内容大体就是方才所说的那些,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放下折子,看着他道:“你想好了?多年夫妻,如今一纸休书就要断了夫妻情分,你真的不后悔?”
载涛低垂着头,掩去了眼中止不住的愧疚神色,低声道:“臣弟主意已定,不会后悔”
光绪又看了他半晌,忽然嘴角勾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问道:“你不是有一嫡二侧三位福晋吗?为何这里只写了两位?”
载涛一愣,紧紧握住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缓缓说道:“臣弟……早已没有嫡福晋了。”
光绪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说不出是欣赏、讥嘲,还是惋惜,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准你所奏吧。”
一听这话,载涛顿时心中一喜,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似的,重重磕下了头去,说道:“臣弟谢主隆恩”
光绪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了个“准”字,然后走下御座,亲手扶起了他道:“七弟,朕了解你的心情。不过传宗接代固然是大事,军事政务也不可荒废。禁卫军刚刚成军,还需要你多多盯着,切不可出什么纰漏啊”
载涛忙道:“臣弟省得,请皇上放心,必定不负皇上所托”
光绪笑了笑说:“如此就好。”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难得进宫一趟,今日就跟朕一起用膳吧,咱们兄弟也能好好谈谈。”
载涛心中一抽,忙不迭婉拒道:“皇上恩赏,臣弟本不该辞,只是如今衙门事多,家中又需整理,实在是不得空闲。臣弟斗胆请辞,待忙过这一阵子,必定再来陪皇上好好聊聊。”
他低垂着头,嘴角有遮掩不住的苦涩。不敢留在宫里,不敢冒着碰上婉贞的风险,那样的话他绝对无法掩盖心中真正的感情,犯下不该犯的过错
光绪清淡地笑着,笑意却没到达眼中,但因载涛也低着头,所以并未发觉他的异样。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多留你了,你去吧。”
载涛无暇细辨,赶紧告辞出了皇宫,回转家中。
光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养心殿外,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冷,眼神变得犀利而冷酷,淡淡地说道:“派人盯紧钟郡王,他的一举一动务必全部都要报告给朕知道。”
钟德全应了一声,忍不住偷偷觑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兄友弟恭,一转眼却变得冷酷无情?
似乎明白他心中的迷惑,光绪回到座上,随手拿起方才那本奏折瞟了一眼,便扔到一旁,冷冷一笑道:“他那点心思,以为瞒得了谁吗?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殊不知妇人之仁,反倒暴露了他心中所想。他……终究是太女敕了”
钟德全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味来,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浑身都忍不住起了哆嗦,战战兢兢地问:“皇上,难道钟郡王他竟然……”
光绪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皱眉说道:“事情还未定案,切莫妄加揣测。如今你只需派人看好他就行了,至于其他……朕自有主张。”
钟德全长长吁了口气,不敢再说什么,赶紧下去布置去了。
而载涛得了光绪的同意,匆匆回到家中之后,便写好了休书,亲自送到宁古塔氏和周佳氏的手上。两人的反应大同小异,先是难以置信,随后便哭天抢地、寻死觅活,苦苦哀求着载涛收回成命,不要将她二人驱离。然而载涛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连皇帝那里都讨了旨意了,就算此刻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费尽心机布置了这一切,又岂会在这紧要关头放弃?于是不管两人怎么哭闹,终是派人将她们送离了钟郡王府。
看着载着两人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他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是陪伴了他好几年,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多少还是有些唏嘘的。但她们跟着他却是更加凶险,他这么做,非但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反而恰恰是顾念在几年的夫妻情分上冒险所做的安排。相信她们不久就能体会得到。
至于青瑷,当初接她进府的时候,就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侍妾,如今要送走倒是极简单的。但考虑到她不同宁古塔氏和周佳氏,身世飘零、无依无靠,便给了一栋宅子,又送了些银两、珠宝之类的东西,若是省着点用,下半辈子倒也能够衣食无忧,这样便打发了。
对她们,他心中是多有愧疚的。但好在如今民风渐开,她们也正当青春年少,还有机会另择良人。他如今的心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把她们留在身边只不过是蹉跎岁月罢了,害人害己。这么一想,倒也就看开了,收拾起心情,不再多为这件事情烦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老夫人在内宅里,听说了载涛休妻的事情,愣怔了许久,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精神萎靡地说道:“他终究还是做了……罢罢罢,这都是命我老婆子也管不了那许多了”说完,便径自去了佛堂,跪在老钟郡王爷的灵位前,满面苍然,含泪祷告,再不问府里府外的事情。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来到了四月。
进入初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早晚虽然仍然带着凉意,中午却已经颇有热度,因此人们的衣着也渐渐单薄起来,行动爽利了许多。
这日,载涛受邀前往法国公使举办的午宴,酒过三巡,直到申时才回到家中。
自从着手训练禁卫军以来,他为了借鉴英法军队的经验,便跟洋人们多有往来,一来二去,倒也跟他们有了不小的交情。
洋酒并不如白酒的度数高,因此即使他喝了不少,却也只是微醺。不过毕竟是喝了酒,出来以后又被风吹了一下,便有些头晕脑胀,不得不弃马改乘了马车。
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呢,就见管家匆匆迎上前来,神态焦急地说道:“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宫里头的公公来了好一会儿了,皇上召您进宫呢”
他一愣,酒倒是醒了大半,略一沉吟,点头道:“更衣,准备进宫。”
管家领命急急准备去了,全忠则服侍着他回到卧室,洗了把脸去了酒气,又换上朝服、戴上朝珠,便快马加鞭向着紫禁城跑去。
进了紫禁城,来到乾清宫,他一眼便看到载沣和载洵居然都在,不由一惊,无暇细想,快步走到前方跪拜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这个时候,光绪就应该让他站起来说话了。然而他在地上跪了许久,却一直没听到光绪发话,整个大殿上一片沉寂,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丝的怒气。他心中大讶,不由更加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深深埋下了头。
载沣和载洵面面相觑。他二人突然被皇帝叫进宫来,就一直在这儿默默地等着,皇帝也不说找他们来究竟所为何事。不过如今这架势看来,似乎竟是跟载涛有关,难道是他办砸了什么差事不成?
正在猜测着,忽听光绪开了口,缓缓说道:“老七,朕派人去找你,为何这么迟才来?”
载涛心中诧异,倒不认为会是这个原因惹恼了光绪,怕这不过是个由头而已,于是愈发恭敬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弟在外赴宴,回家后方知皇上宣召,所以姗姗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光绪冷笑一声,道,“不知你去了何处赴宴,竟然连让下人去通知一声都不可得,只能让传旨的人在你家中等着啊?”
载涛也是心中不解。按说家中如是得到入宫的宣召,即便他当时不在府内,也该派人前往宴会处通知一声,以免皇帝久等才对。可今儿个为什么他没得到一点消息?
但此时再来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他只得说道:“臣弟乃是去参加法国公使的午宴,想必是下人疏于教,一时疏忽了,未能及时通传。臣弟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望皇上恕罪”
光绪“哦”了一声,语气却并未因此好了分毫,只是阴恻恻地说道:“真的是下人疏忽了吗?难道不是你故意不让他们去打搅你和洋人之间的密议吗?。”
载涛一听,顿时心中巨震,更加不敢抬头了,强作镇定说道:“臣弟惶恐,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光绪眼中终究忍不住冒出了熊熊怒火,随手抄起一本折子就狠狠地向他摔了过去,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装模作样的钟郡王你勾结洋人、煽动军心、谋逆反上,真真是胆大包天你当朕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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