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秋节光绪赦免了载涛的罪过之后,转天他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官复原职不是说着好听的,也意味着他重新获得了原先的权利,自然也要担负起原先的重任来才是。禁卫军的事情光绪仍然交给了他去做,尽管三年前曾经出过纰漏,不过光绪观察了他三年,再加上对其过往的探究,倒是比三年前更加了解这个自家兄弟了。在他看来,只要不牵扯到婉贞,这个兄弟还是可以依靠的。
况且光绪知道,有婉贞在,虽然她弃自己而选择了载涛,但若是载涛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她却也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无关情爱,而是他们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同生死、共患难结下的交情,任谁也无法斩断。
很奇妙的,他们兄弟因婉贞而有了嫌隙,却也是因为她而彼此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世事之诡异,莫过于此。
载涛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丢下三年的事情要重新捡起来,再加上时移世易,各种各样的新事物层出不穷,对于他这个与世隔绝了好一阵子的人而言,还要分出心思来适应如今这社会,负担不可谓不重。
婉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不懂军事,就算想插手帮忙也无从做起,只得每天做好他的贤内助,尽量在生活上为他准备好一切,至少,让他对自己的家事无后顾之忧。
除此之外,她便有些无所事事了。载涛每天都早出晚归,而王府里如今人口又不多,原先的两个侧福晋和一个侍妾如今都已离开,诺大个宅子里就剩下她和老夫人两个女主人,每天早上去向老夫人请安以后,她就只能一个人待着。虽说可以独自看书下棋消磨时间,可长久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啊好在,这样的日子不过过了几天,便有幼兰派人送来请帖,请她往醇亲王府喝茶叙话。
她们本就是妯娌,以前的关系也一直都不错,再加上确实一个人待在府中无聊,婉贞便也欣然应允,换了衣服之后就带着菊月前往赴约去了。
来到醇亲王府,自有下人一脸殷勤地迎上前来,服侍着她下了马车,又领了人来到花园。她晃眼一看,不由有些讶异。
幼兰以及载沣的侧福晋自是在座的,而在她的左手边,坐的却是载洵的福晋必禄氏。在她们两人的下首,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妇人,一身汉装打扮,看来并不是满人亲贵,这也就罢了,更令人惊奇的是,妇人的右手边赫然竟是个金发蓝眼的外国女人此时,那妇人正在跟幼兰说着些什么,必禄氏和那洋女人在一旁微微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情景。
婉贞不由得大为惊讶。像她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亲王福晋,什么时候竟然也跟这些人相处融洽了?
见婉贞到来,幼兰停下了说话,站了起来道:“七福晋来了,快,过来坐。”
她是主人家,她一站起来,自然一堆女人也都站了起来。婉贞笑了笑,走过去先向她和必禄氏行了个礼,说道:“见过五嫂、六嫂。”
幼兰笑着拉她起来,道:“咱们妯娌,还需要那么客套吗?。”
必禄氏也道:“没错,婉贞,跟我们何必那么多虚礼?快坐吧。”
幼兰拉着她在自己右边坐了下来,这才笑道:“原本早就想去请你过来,咱们多年不见,也好叙叙旧。不过想着你们夫妻才刚安泰,也需要些时日打点府中事物,所以便拖到了今天。正好今儿个梁夫人和霍金斯夫人也在,我就想请了你过来,人多,说话也热闹些。”
婉贞心中感激。三年多的隔绝,她们还能够记挂着自己,能够有心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实在是难能可贵了尤其在这充满了利欲的贵族圈子里,这样的感情更是尤为难得。无论如何,能够有她们这样的妯娌,她很满足了
笑了笑,她说道:“多谢两位嫂子牵挂。其实府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的,额娘之前就把家中打理得很好,我没什么好插手的。正无聊呢,可巧嫂子就派人来邀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嫂子的邀请来得正是时候”
被不轻不重地捧了一下,幼兰不由得笑开了花,看着必禄氏道:“咱们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必禄氏也笑道:“可不是吗?早知如此,就该早些约了她出来才对。”
妯娌三人说笑了一阵,婉贞这才看向那一中一洋两个妇人,难掩奇怪地问道:“五嫂、六嫂,这两位夫人是……”
幼兰一拍额头,笑道:“你看,我一说得高兴,竟然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她指着那汉族妇人道,“这位是梁启超梁大人的夫人,姓李名慧仙,她的堂兄你也认识的,就是前礼部尚书李端。”又指着那洋女人道,“这位是亨利先生的夫人,特蕾莎女士。”
这两人本就还没有坐下,听了她的介绍,李惠仙急忙躬身道:“妾身参见七福晋。”
特蕾莎也提起了裙摆,行了个西方的礼仪,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七福晋好。”
婉贞不敢托大。梁启超其人,在她的前世就大名鼎鼎了,他的夫人她自是不敢怠慢。而那个特蕾莎,身为洋人却能够进得了醇亲王府的后宅,跟幼兰等人平起平坐,又岂是简单人物?当下赶紧站起身来,给两人回了个礼,道:“不敢不敢,两位夫人,请坐。”
听了这话,李惠仙和特蕾莎才坐下了。李惠仙自不必说,官宦之后,礼数是绝对不缺的。而那个特蕾莎却也能够如此了解中国贵族的礼仪,可见她在中国也待了有些年头了。
三人重新坐下,婉贞的眼神在李惠仙和特蕾莎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看着幼兰笑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两位嫂嫂和夫人说得似乎甚是开心,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幼兰笑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我们跟你一样,每日待在府中无聊了,便请她们过来聊聊天,说些外边的趣话,听听异国的风情,打发时间罢了。特蕾莎夫人来自英国,梁夫人也是在日本见过世面回来的,听她们说些异国的趣事,倒也有趣得紧。”
必禄氏插嘴道:“没错。而且,我们还能凑趣儿跟她们学些洋文,说说笑笑、开开心心,这时间也就好打发了。婉贞,你若是无聊,就跟我们一块儿吧”
婉贞听了,不由一愣,又是一阵感慨。
果然,过了三年,外间的一切都大变样了啊
想当年,慈禧还在的时候,即使洋人已经敲开了大清的大门,可幼兰她们这种皇室宗亲、深闺妇人又何曾真正把洋人放在眼里,把外国的事情放在心里?如今,她们竟然也开始关心起国外的事物,还学起了洋文啊
她可不相信,她们把李惠仙和特蕾莎招进府来,就真的是为着打发时间的。就算真的无聊了,想听听国外的见闻说笑打趣一番,可学洋文呢?她是学过外语的,深知学习外语的痛苦,若非必要,幼兰和必禄氏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又何须去自讨苦吃?
看来,满清的贵族们也开始睁开眼睛看世界了啊连这些深闺妇人们都是如此,更不难想象那些大老爷们儿会是怎样的态度。看来,世界真的不一样了……
光绪当权,他一向就对外国事物秉持着开放、接受的态度,所谓上行下效,皇帝都如此了,下面的大臣们自然也不甘落后。如此一来,满清朝廷倒是显得开放了许多,对此,婉贞自然是高兴的。
开放才能强大,固步自封只能落后挨打,这是后世血淋林的历史教训,她自是牢记在心。面对如今的改变,她是乐观其成,于是真心地笑道:“这太好了,五嫂、六嫂,还是你们想得周到如今七爷为皇上办差,少不得要跟洋人们打交道,若是能多了解他们一些,学点儿洋文,总不是件坏事。这事儿可少不了我,以后两位嫂嫂一定要叫上我才行”
既然大家都开放了,她的心思自然也活了。前世里她便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大江南北都去过不说,欧美、日韩等地也特意去旅游过,对于各地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都是极感兴趣的。只是不想阴差阳错穿到了清朝,礼教的束缚让她再没有了到处行走的自由,渐渐的便也歇了这些心思。不过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虽说还不能亲身出去走一圈,但能够听听别人口中的叙述,也是很好的。毕竟,她只见识过后世发达世界的欧洲,对如今这个年代的英日等国会是什么样子,还是很好奇的。
幼兰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奇怪她能够一口叫破自己等人的真意。若是没有这等的冰雪聪明,又怎能让光绪和载涛两兄弟都为她倾心呢?
笑了笑,她对婉贞说道:“既然你也有兴趣,以后咱们就一块儿学就是了。”说完,又转头对李惠仙说道,“梁夫人,咱们接着说吧。你说你和梁大人到了仙台,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李惠仙看来与她们都是极为熟悉的,闻言也不推月兑,笑着又继续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