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婉贞就没有理由和心情继续待在奥斯顿的船上了。而奥斯顿目的达到,也用不着再留着婉贞,于是婉贞就顺理成章地跟着载涛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邮轮上。
一回到船上,菊月就立刻扑了上来,抱着婉贞痛哭失声。
身为婉贞的贴身丫鬟,却把主子给弄丢了,要是追究责任的话,她就算被五马分尸也不奇怪。更何况她与婉贞相处日久,早已有了亲人般的感情,对她的关心和忧虑丝毫不下于载涛和载洵,如今见她平安回来,怎能不激动兴奋?
积聚了许久的担心和恐惧爆发出来,菊月放声大哭,引得婉贞也忍不住眼泪滂沱,最后还是载涛唯恐婉贞哭多了伤了身子,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女人给劝住了。
“菊月,福晋刚刚回来,洋人那里习惯和口味都跟我们不一样,她怕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你就别哭了,赶紧给夫人拿点好吃的来,好好给她补一补,才是真的对她好啊”载涛说道。
果然,听了这话,菊月赶紧收起了泪水,看着婉贞羞涩地笑笑,说道:“福晋恕罪奴婢太过激动了,竟耽误了您的休息,奴婢该死”
婉贞笑着摇摇头,含泪道:“说什么呢你也是关心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怪罪?这些日子,你也担惊受怕了许久吧?如今好了,我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了,你也可以松口气,好好歇歇了。看看,你都瘦了”她模了模菊月瘦削了许多的脸颊,怜惜地说道。
菊月眼眶又是一红,哽咽道:“多谢福晋宽宏大量,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弄吃的,再给您烧点水,服侍您沐浴更衣。”
贴心仔细的小丫头,婉贞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菊月又向着载洵和载涛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她知道主子们必定有话要说,所以这弄吃的和准备热水的时间肯定是不会短的。
看着菊月退了出去,还仔细关上了门,载涛这才拉着婉贞的手,坐到桌旁,关切地问道:“贞儿,这些日子,你还过得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那个奥斯顿有没有为难你?”
一连串的问题气都不喘地问出来,问得婉贞一阵哭笑不得,心中却温暖甜蜜,也不觉得烦,柔声说道:“爷,你放心,我落水不久就给救了起来,除了有点风寒以外什么事都没有。至于那个奥斯顿?雷德,他是个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图,是不会为难我的。我答应了帮他在大清做生意提供便利,他对我好得不得了呢,又怎么会为难?”
载涛听了,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载洵在一旁笑道:“就知道以你的蕙质兰心,必定不会让自己陷身于不利之境。不过……”他的神色凝重起来,“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凶险万分。还好老天眷顾,让你平安获救,否则……”顿了一下,没敢说下去,凶险的结局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的,连想一想都足以令人心胆俱寒。
载涛也揪紧了一颗心,神色严峻,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贞儿,你绝不会平白无故掉下水去,其中有什么蹊跷?”
婉贞面色沉凝。对于那个落水的夜晚,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反复回演了成千上万遍,一丝一毫不敢稍忘,这些日子闲极无聊,有空便仔细思索,更是将其中以往不曾想透的关节一一打通。她深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载涛和载洵,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你们说得对,我不是偶然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尽管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和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还是令两人的脸色一变。“啪”的一声,载涛拍案而起,脸上一片铁青,怒火中烧,低吼道:“什么人干的?好大的胆子”
载洵的眼中也燃烧着熊熊怒火,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冷冷说道:“竟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活得不耐烦了”
时过境迁,反倒是早已在心中推想过无数遍的婉贞最为镇定和淡然,拍了拍两人的手,柔声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么?那个推我的人,我牢牢记在心里,你们还怕找不到报仇的人?”
载涛反手握住她的,恨恨地问道:“是谁?”
婉贞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急切于复仇的两兄弟,没有直接回答,说道:“这艘船,是我们包下来的,追根究底,我们才是这船上真正的主人。敢于在这里对我们动手,不管是谁,动机都绝不单纯,而且后台也绝不简单。不论我们要做什么,都应当从长计议,切不可冒然从事。”
“我们?”载洵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信息,狐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并不只是你,而是我们几个?”
婉贞抿嘴一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些什么?怕是没什么理由让人恨得单单只为了我而设下诺大个局吧?况且,我被推下船应该也不是他的初衷,只不过被我偶然撞见,慌忙之中,临时起意而已。”说完,她便将当晚的情形一五一十、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
载涛和载洵听得面沉如水。如果真的是婉贞所说的那样,那她的分析就是完全正确的。那人的本意应该是针对着他们三人,想要在这船舱里动什么手脚,却没想到婉贞会突然提前回来,撞破了他的勾当,而临时起意将她杀人灭口罢了。如此一来,以他们的聪明,如何还不知道已经落入了一个无形的局中?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他们?此次他们出访欧洲和日本,表面上看只是睦邻友好,实在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地方。无论谁想要对他们下手,必然都是为着此行私底下的意义、真正的目的,而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是很多。
看着两人各自陷入沉思,婉贞缓缓将自己考虑了许多天的猜测说出来:“两位爷,此次咱们出行的真正目的,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在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对于这利国利民的大事,是只有支持、不会反对的,自然也不会暗地里给我们下绊子。会对我们下手的,必然是那些不希望我们获得成功的人,如此一来,会是什么人主使的,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载涛和载洵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好随意说出口而已。如今听了婉贞的分析,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载洵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冒然做出结论。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那个推你下海的人,顺藤模瓜,只有人证物证俱在,才能有动手的理由,否则怕是会打草惊蛇。”
婉贞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但我们也不能明着去抓人,谁知道他在这船上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万一走漏风声,一样可能打草惊蛇。”
一句话说得两人悚然一惊,这点倒是他们疏忽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得想想,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人拿下问讯才行。”
婉贞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或许,我们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为何?”载涛疑惑地问。
婉贞叹了口气,道:“那人推我下海,已经是罪无可恕。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找我,又差点没昭告天下已经找到了我,如果你是那人,还会傻傻地留在这里等人来抓吗?怕是这会儿连人都找不到了吧?。”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婉贞失踪,两人都乱了分寸,找到婉贞,两人又都喜出望外,失却了平常心,哪里还能想得到太多?如今回头一想,确实是失策了啊
婉贞苦笑着,自然不会抱怨两人的莽撞,只是未免有些遗憾,说道:“所以,之前,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就是希望能够借此麻痹那人,稳定他的心思,以免他狗急跳墙……或许这么做不会有什么作用,我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载涛和载洵两人脸上不禁都有些讪讪,自己的疏忽,怨不得人,赶紧问婉贞要了那人的名字,然后出门追查去了。尽管三人都明白此人八成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却还是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那人能够笨一点儿、再笨一点儿,让他们有个抓捕的机会。
两人推门出去,前脚刚走,后脚菊月就进来了,手里捧着婉贞最爱吃的点心,是踩着点儿来的。出门在外,光绪他们唯恐路上辛苦,吃食不合她的口味,因此特意拨了御厨和他们家的厨子一同出行,食材也带了不少,务必让她要像在家里一样吃得可口、开心。
婉贞虽然不挑食,却也不会抗拒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尤其一连吃了好些日子的西餐之后,对中餐更是有着强烈的渴望,于是也不掩饰,大口大口就吃起来,算不上狼吞虎咽,却也绝不斯文就是了。
看得菊月又是一阵心酸和愧疚,更加后悔自己当日为何没有保护好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