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幼兰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下人们有什么不敬之处吗?还是我们哪儿做得不好?竟让你有了离开的心思”
婉贞摇了摇头,歉然看着她道:“五嫂千万别多心,这里一切都很好,下人们尽心尽力,五哥和五嫂更是无微不至,我在这里受到的礼遇,怕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过如此吧?哪里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幼兰可不像她,敢拿皇帝说笑,只把这话当耳旁风了,又急急问道:“那究竟是为何?住得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说要离开?”
婉贞苦笑了一下,说道:“五嫂,醇亲王府虽好,却始终不是我自个儿的家。虽然那个家现在有些冷清,但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是?现在虽然冷清,但等孩子生出来,多了人气,也就好了。再说,家中还有额娘在,把她老人家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也不安心啊”
幼兰仔细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丁点儿的神情变化,沉声问道:“婉贞,你说实话,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么?”
婉贞愣了一下,随即更加苦笑了,叹了口气道:“五嫂,若是我长期住在这儿,怕是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啊皇上的心思、皇后和瑾妃的心思,你难道还不了解吗?若是他们持续给你们施压,你们夹在中间岂不是难做人?”
幼兰一惊,没想到她竟然看得那么透彻,自己自诩聪明,可也要载沣提点才能看透其中奥妙,她却是自个儿便想通了其中的奥妙,相对而言,自己那可是要差得多了啊
她也叹了口气,看着婉贞说道:“其实,皇上、皇后也是为了你着想。七爷走了,你一个妇道人家确实是多有不便,住进宫里去,多少也能让我们放下点心来。而且……难道你对皇上就一点儿……”
“五嫂”婉贞打断了她的话,凄然一笑道,“皇上的心意,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但如今,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平安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抚养长大,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活着,平平淡淡过日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去管、去理会,这点,希望你们能够了解。”
听她这么说,幼兰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却忧心地看着她道:“虽说如此,但你也不必要离开啊你那家里连个当家的人都没有,日子可怎么过?你现在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们怎么跟皇上、跟七爷的在天之灵交代”
婉贞笑了笑说:“五嫂,你觉得我是那种没有了男人就做不成事的女人吗?住在这里,虽然一切生活用度都不用**心,可说句不敬的话,在这儿想要安静度日怕是有些不容易况且你们也有你们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为了我一个人而打乱了一切,就让我回去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况且还有菊月她们陪着我,还有你们的照应,我不会有事的。”
幼兰见她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想要离去,左劝右劝也不见效,只得先答应了下来,等载沣回来再做主张。
原以为载沣一定会坚决反对的,没想到她把这事儿跟载沣一说,他犹豫了一阵,却道:“如此也好。让她回去吧,一个人沉静一下,说不定也就会想通了。吃穿用度方面,有我们几兄弟在,还能委屈了她不成?至于她的身体和孩子,回头皇上会派一个太医专门负责她的调养,想来应该也问题不大。”
幼兰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听出了端倪,不由问道:“难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载沣点了点头,叹道:“前些日子我去面见皇上,把皇后她们来的事情跟他说了,当时他便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如今看来,最了解婉贞的人还是皇上啊”
幼兰心中震动,也忍不住叹道:“是啊……只希望婉贞能够体会皇上的一片苦心,别让这一番情意付诸东流就好了”
夫妻俩均是一阵唏嘘。
事情于是便定了下来,婉贞将搬回钟郡王府去住。但话虽如此,还是有许多准备要做的。为了婉贞的安全,钟郡王府里的下人必须彻底排查一遍,凡是有一丁点儿疑问的都必须辞退,抱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方针,王府里的下人几乎来了一次大换血另外,王府的守卫力量必须增强,以防再有居心叵测的贼人伺机对婉贞母子下手,因此皇帝和载沣等人调集了绝对忠心的禁军和禁卫军中人,在钟郡王府外边构成了一圈严密的保护网,不仅增加了明岗暗哨的设置,还派了便衣潜入到周边人群中,仔细监察着王府周边的情形,确保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情况。
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去布置,在此之前婉贞仍需留在醇亲王府中,而也就是在这时,光绪再一次便衣来到了她的面前。
婉贞正在学着一针一线给肚子里的小宝宝绣衣服,忽然听见载沣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问道:“婉贞,睡下了么?”
她一愣,急忙放下针线,朗声说道:“还没呢,五爷请进。”
菊月走过去,打起帘子,一阵冷风灌进来,进门的却不是载沣,而是个身穿褐色马褂,外面罩着貂皮氅衣的男人,眉目英俊中带着刚毅,一双星目炯炯有神,却又荡漾着柔情点点,头上戴着暖帽,脚下踩着皮靴,修长挺拔的身影带给人稳定安心的感觉,仿佛看见了他就无需担心其他,整颗心都定了下来。
她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时之间竟然回不过神来。直到那人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不认识朕了?”这才回过神来。
急忙手忙脚乱跳下炕来,却由于坐的时间太长而气血阻塞,脚一软差点便跌倒在地上。好在光绪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她,两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对视了半晌,只字未语。
光绪定了定神,苦笑着说:“你瞧瞧你,这般毛毛燥燥的模样,让朕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住?”
婉贞顿时也有些讪讪,微微挣月兑了他的搀扶,盈盈跪拜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快起来吧。”不等她拜下去,光绪就扶住了她,笑道,“你的身子要紧,就别这么跪来跪去的了。坐。”说着,率先坐到了炕上。
婉贞笑了笑,说道:“谢皇上。”这才坐到了炕席的另一边。
光绪拿起方才她正在做的绣工,仔细瞧了瞧,又看了看她,笑道:“看来你的绣工进步了不少啊”
婉贞温婉地笑着,说道:“也许吧。反正这一天到晚的也没什么事,做做绣工也能打发些时间。”
说完了这些明面儿上的客套话,两人似乎都一时没了言语,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过了许久,光绪终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今儿个朕来,主要就是想看看你,也不知你还需不需要点儿什么,准备好了一个人生活没有。若是有什么要朕去做的,只管说便是了,等你回到钟郡王府,孤男寡女的,朕也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婉贞心中一暖,柔和地笑着,说道:“多谢皇上的关心。其实臣妾一切都好,一个人生活安静恬淡,正是臣妾现在迫切想要的,还要多谢皇上体谅,成全臣妾的一点小小愿望。”
光绪苦笑了一下,叹道:“你当知道,朕其实是不想这样的。但……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朕也没有从中作梗的理由。只希望你能真的过得好,不要辜负朕和老七他们的一番期望,也就够了”
婉贞心中一酸,忍不住湿了眼眶,声音也有了一丝颤抖,低声说道:“放心吧,皇上……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让自己和孩子都过得很好的。”
真的是如此么?其实光绪很想这么问一句。但考虑到她此刻的心情,这句话便也问不出口了,只希望一个人的生活能让她彻底平静下来,然后再仔细考虑,什么才是对她、对孩子最好的
默默地深深一叹,他站起身来,走到婉贞跟前儿,柔声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一个人住总是冒了太大的风险,自个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虽然老七走了,可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如果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一定要告诉我们,大家齐心合力,才能保得母子均安,让老七的在天之灵安心,也……让我们安心”
迎着那关切的目光,婉贞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下了脸颊,哽咽着道:“皇上……你们的这番关切,让我怎么报答才好?”
光绪怜惜地注视着她,伸出手来轻轻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柔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自己好好的,不要让我们为你担心,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