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好吵。耳边像是有一团吵架的蜜蜂,眼前为何如此黑,眼皮好重好重,为何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这是怎么了,难道,又中毒了么?
珍珠帘轻轻坠下,屋外长廊上的灯光透过青鸾雕花的长窗淡淡的透进来,这是湘舞公主所居的燕闲斋,不过此时镂雕镶玉的紫檀床榻上却躺着另一个人。
隐约的争吵声透过雕花木门的缝隙朦朦胧胧地传过来,好像是非常生气的样子,“苏雪林,你给我说清楚,我妹子怎么会在这里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饶了你”这是谁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哦,是二哥么?从来清清冷冷的他,何尝如此气急败坏过。呀,他发现自己了么,怎么办,她要如何向他解释。
却又听着二哥好像轻轻转了一,对着另一个人道,“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后来的话确是听不分明了。
“高御医,她到底怎么样了?”这一次却是湘舞公主的声音,声音距离她很近,可以听到她的嗓音中竟是带了哭腔。
老御医皱眉沉吟了半晌,看着薛蓝田微微泛着青黑的指间,淡淡的摇了摇头。“这位姑娘中了剧毒,毒药从指间沁入脉络,老夫先用了一些解毒的药物暂时压住了毒性发展,但是若要根除还需要解药。”
“姑娘?”湘舞公主仿佛不可置信,素手轻轻探过来,模上了薛蓝田的脖颈,忽然感到颈中一凉,假喉结被揭了下来。空气中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湘舞仿佛还未从薛蓝田是女儿身的真相中缓和过来,却听到房门忽然被撞开,银丝珍珠如水般分开两侧,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首先闯了进来,“你说我妹子怎么了”冰玉般的手一把揪住了御医的领口,完全没了往日的优雅风度。
“这,这位公子先冷静一下。”老御医被惊的不轻,声音竟有些颤抖。郁初庭深吸一口气,略略定了定心神,终是缓缓的松开了手。
站在一旁的舒少白想探身靠近榻前,却也被郁初庭拦住,“你让开,若是没有你,我妹子何苦遭这样的罪!”
舒少白抬首和他对视,幽深的瞳中忽然变得波澜壮阔起来,闪出逼人的光芒。郁初庭自然不甘示弱地回视,电光火石间,舒少白眼中的波澜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忽然自嘲地笑了一笑,居然真的退到了一旁。眼中闪过一时的失神和黯淡。
此时的郁初庭就像是一头护犊的母兽,任谁都别想靠近薛蓝田半步。
忽然,门口的珍珠帘又发出了珠玉相击的玲珑声响。众人回头,竟是落琼公主含笑出现在了门口。鸦翼般的乌髻上点了几点素色珠钗,容光如珠辉熠熠,清月皎皎,带着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的姿态。薄薄的朱唇轻启,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担心,又似乎隐含了几分的窃喜。“听说薛神医中毒了,我过来看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原因查明了么?”
那刚刚诊治的高御医看到了他的公主,似乎看到了主心骨一般,说话的语气也从容了许多,“回禀公主,这毒是下在琴弦之上,从指间渗入皮肤再深入经脉循于全身。只是这毒量控制的微妙,寻常时候也不会察觉。不过薛姑娘日日以此琴弹奏,毒素慢慢积聚,故蓄积到了今日终于毒发。”
落琼公主面露讶异,“哦?是什么毒?可有解?”
那御医似乎颇为为难,“是,是越秀国无妄崖上特有的一种毒草。名为‘夜之瘴’。”
这一说不要紧,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越秀国,或者说,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湘舞公主。一来这琴是湘舞公主亲自准备的,二来这毒药是越秀国独有,加之配乐的事情本来知晓的人就不多,如此一来,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你,你胡说怎么会是我们越秀国的毒我怎么会害蓝田哥哥,不,蓝田姐姐呢”湘舞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冤枉,气得满面通红,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落琼公主。
“呵,我有说过是湘舞妹妹所为么?妹妹怎么如此急于承认啊?”落琼公主轻轻一笑,眼中带了几分轻蔑。
“你血口喷人”湘舞公主气得直跺脚,气得眼泪悬在眼眶中,眼看就要落下来。”
“哦?我有没有血口喷人,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此时物证已在,若是一会儿还有人证可如何是好?”落琼公主轻笑了一声,继续曼声道,“或许是湘舞妹妹因为记恨当时的‘薛公子’抛弃她,而心存怨念,所以想到了下毒?哎呀,你看我在胡说些什么,湘舞妹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湘舞公主毕竟年幼,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却见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少游缓步走了上来,眼中流露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稳重与沉着,“我妹子年纪轻少不更事,但是绝不会干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此时由我越秀国而起,我定当还公主一个说法。”
落琼公主讥笑道,“还我?我可不需要什么说法,薛姑娘的亲友具在此,皇子您还是去还他们一个说法吧。”
秦少游眼神一阵明灭,语气却依旧从容,“此时关乎越秀国的声誉,秦某定当给所有人一个说法。”
落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勾了勾嘴角,似乎颇为心满意足地走了。
落琼公主走后,室内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角落里的声声更漏清晰可闻,滴答,滴答。湘舞公主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跑进了哥哥的怀中,“哥,真的不是我做的。”
秦少游满脸疼惜,模着她的秀发,牵出一缕无了奈何的叹息,“呵,你这么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其余的人看着这两兄妹,眼神中却是各有深意。过了半晌,湘舞从秦少游的怀中月兑出,看着室中的其他人,怯怯地说,“真的不是我做的。”
郁初庭看了她半晌,眼神犹疑不定,最终缓缓道,“我不管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当务之急是先救回我妹子的性命。你们是越秀来的,有这种毒的解药么?”
秦少游看向躺在榻上依旧昏迷的薛蓝田——虽然紧闭了双目,却依旧掩饰不住毒药侵噬的丝丝痛楚。那一双被薛蓝田戏称为勾魂夺魄的桃花眼中竟泛起了淡淡的心痛,“这种毒药早就在越秀国境内禁用,夜之瘴这种毒草也早命人铲除。这种毒只有无妄崖上的玄明花能解,两种植物相生相克,不过随着夜之瘴的铲除,玄明花也渐渐绝迹了。我不知道那个下毒的人是从哪里寻来的这种毒草。解药的话我只能动用我最大的权限去寻找了。”
众人听后,又陷入了一场新的沉默,沉默中竟隐隐含有一丝悲怆的气息。
而隔了几道宫墙的小径上,思梅随着落琼公主缓缓向着疏雨宫走去。手上的羊角宫灯被寒风吹得忽明忽灭,映着含笑的侧脸明明灭灭,“公主果然猜的没错,那个薛蓝田果真是个女子。”
落琼公主的侧脸隐在厚厚的兜帽中,嘴角含了半分讥诮,“我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和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