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霜白草木,寒风昼夜起。
“如是我闻……”王皇后一手纤握白毫玉笔,划在贡宣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素白底纸上落着些工整的墨黑字迹,就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倒显得宁静又肃然。王皇后依旧那么好整端坐着,在佛偈慧语的映衬下,倒也有了几分慈祥神秘的光彩。若不是台前血玉砚台的嫣红和指间碧玉扳指的流翠,我们倒真会以为这抄写佛经之人是位常伴青灯古佛的有德高士……
可是,在姚黄的心中,皇后娘娘无疑是和观音菩萨画等号的。
姚黄研着墨,眉目间皆是满足。姚黄单纯开朗、性子也极为圆通,虽是奴仆却从未觉着为婢有何不好,反倒觉着能够和一众姐妹共同侍候好主子,是件乐不可吱的事。
若仔细看便会发现,皇后精工雕凤桌上的那方砚台是有些缺损的。皇后爱好抄写,桌上的砚台皆是上好端砚,但又以这块最为特别。快过新年的时候,太后赏了皇后一块血玉,此玉温润亮泽,通体殷红,对着光可见隐隐的黄色玉石斑纹。这乃极为罕见自然血玉,仅产于西域高原,异常珍贵。
皇后得了此宝,一直琢磨着将它做成什么物件方好。她不忍切割打磨此等稀宝,最后便让尚工局将其镶在砚台一角,以做点缀。尚工局取过血玉,不敢怠慢,细细思考,巧手打造,方做成了一块麒麟护宝砚台。
整个砚台边缘呈曲线形,右上两只一寸来长的麒麟栩栩如生,中间捧着的正是这一块血玉。砚台寓意吉祥,造型美观,皇后甚为满意。故而那一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便叫宫人姚黄捧了此宝带与太后共赏。可怎料回宫时候,姚黄捧着砚台走在后面,为了救一个小小的宫人红珠,竟将砚台罔顾在地,委诸尘土,硬生生地把那块稀世血玉碰掉了个角。
姚黄战战兢兢地捧将回来,禀明了原委,本以为会招来重责,可皇后只叹了口气,便摆手道:“罢了吧,摔都摔了,打死你也于事无补,以后小心些便是了,下去吧。”
姚黄不敢抬头,弓着身子,千恩万谢地退下了。也正如此,她没看见皇后恨得阴鸷的那一屑目光。
岁月翻过了一年,有些春的气息在悄然走近。比如皇上已连着几日驾临了许久不曾去的咸福宫,比如皓月轩的李德嫔也有了好消息……
可是坤宁宫啊,这里的寒冷却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行走在宫中,众人眼里的皇后永远端庄宁和,母仪天下;可到得夜里,她自己才清楚,原来皇后也如常人,也有与宫中美人同样的和期盼,也有那佛经压不下去的暴虐性子和狰狞面容。
“姚黄,再去拿些被褥来,本宫总觉着这风冷飕飕地往里灌,叫人睡不安稳。”皇后吩咐道。
姚黄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取过棉被。
金木华榻,红铜炭炉。榻边系着的帘帐早已换过,都是厚厚的锦衾帐子,长长地垂在地上,透不进半丝风儿。榻上也是罗被厚褥,皇后身在其间应该觉着暖和了。可是,或许寒冷的是这坤宁宫吧,偌大的宫殿映着一个人的孤单寥落,自是凄冷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