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让人在房间里添了一张榻子,和寒霜的床并着。他月兑了龙袍,卸了皇冠,换上薄衾,躺将下来。两人离得颇近,倒有几分并头连髻的样子。
寒霜默默望着,没有吭声,脸上却是一副郁郁的表情。那个月兑了黄袍并不出众的男子,那个还有些陌生的面容,竟在一夕之间就成了自己的枕边人。变化来得太快,她还甚不习惯。
永和宫的夜静谧又清凉。想来是万历下令遍洒了艾叶艾草的原因,那些惯在夏夜里“啯啯”鸣叫的虫子也在一夕之间全没了声音。
万历的嘴角带着笑意,睡得既安稳又满足。可寒霜却是思绪起伏,难以入眠。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双眸,若秋水又若深潭,若放在辽远的星空下一定是流光皎洁的模样。
可现下,被锁在这个四周高墙的院子里,睁眼就那么些熟悉的物事,目极之处也只那么几尺距离,少了灵动、缺了瞭望的两汪清泉竟似升起了水雾一般,朦朦胧胧地将万历隔在了看不分明的那头,而将自己隐匿在了层层包裹的这头。
是谁言过,距离也是美好。可有时候,距离也只是距离,只是两个世界的人拼却一生也难以跨越的鸿沟和藩篱。
虽说这个夜里身旁有了人陪伴,寒霜却觉得较当宫女之时更为孤单。身旁的人不是心里的他,哪里感受得到丝毫温暖。
想起心里的他,寒霜低声呼唤着。她不敢直呼他的名儿,以前存着念想的日子不敢,今天这个几乎已断绝了念想的夜里,她犹自不敢。
她只低低“师父”几声,那声音轻得若棂间夜色,隐隐的淡青,隐隐的心疼,让浮动着的彼时情愫都一一融进了这暗夜的时光里,缓缓流去,千川难返……
翌日一早,万历刚走,红珠却是携了堇萱前来。
寒霜的身子不弱,调养得也好,伤口虽没愈合,却已感觉不到疼了。
她没再歇在床上,正堪堪坐在桌前。见了两人进来,忙招呼道:“你们好早,还没用过早膳吧,来一起吧。”
三人乃坐下。红珠见桌上的菜精致又清雅,先便夸道:“你这里的式样果真比我那里好很多呢,小心我吃着上瘾,日日都来。”
寒霜笑道:“那好那好,我求之不得。”
堇萱见那两人谈笑,也佯喜道:“婢子还未来得及恭喜娘娘呢。三人之中,原是娘娘福气最好。”
寒霜还未来得及应言,堇萱又道:“听红珠说娘娘觉得那晚酒有异状?”堇萱心思机警,既已知晓寒霜要问什么,未等开口便先起了话头。
寒霜点头:“我总觉哪里不对,为何我就睡在了红珠的榻上?”
堇萱摇头故作不知:“那晚奴婢也醉了,醒来却是睡在了苑外的回廊上,把一身衣服也弄得脏污不堪。不过奴婢想了想,那酒……或许真有问题……”
“什么问题?”红珠急道。
堇萱红了双颊,对红珠道:“那……那是皇上赏赐给你侍寝时饮的,想必里面添了其他东西,故而醉人得厉害。那日叫你不要喝,你偏要启开饮了,害得大家都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