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这还是大年时分,庆云伯夫人推了几家亲戚的年酒待在家中。庆云伯府上一切井然有序,用过早饭,小姐们都陪着庆云伯夫人,没几个人开口说话,大家都静静的坐着。在座的人都知道今日有一位外头养得小姐进府来。在外头养了十几年了,大家是一点风声也没有,这次若不是那个外室没有了,还不晓得要隐藏到什么时候。听说夫人暗地里发了好一大通的火。
锦华是从西边角门叫人抬进府的,穿过垂花门下轿,步行过穿堂,拐到一边的过道,再从那里通往一出大跨院。这是一所有着二十余间房屋的大院子,这却不停,一直朝东边走,从一处边门又进入一个院子。
这才是庆云伯夫人的居所。
进了屋子,便有丫头摆下了垫子,锦华身边的一个媳妇轻声道:“姑娘,该给夫人行礼。”
锦华提了裙角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只唤了一声:“夫人。”
庆云伯夫人冲着锦华招手:“你上前来。”
锦华走上两步垂手站着不同。
“你抬起头来。”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外头的小姐长得是什么模样。庆云伯府中的人们都在猜测这个被老爷在外头不声不响的养了十几年的丫头是什么样?一定是个绝顶的美人。
可等锦华抬起头后,大家都失望了,很普通的模样,根本就没能如她们所预想的那样。圆圆的脸,最是普通的圆脸,普通的五官,搁在一起仍旧是普通,这样的人满府里一大把。若真要说有一样好看的,就是那双眼睛,一双漂亮的眼睛。
或许老爷就是被这双眼睛所迷惑。
庆云伯夫人瞧见了锦华的模样,和蔼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锦华。”
庆云伯夫人点了点头。这名字都没有按家中的辈分排位,就是等于说根本就没承认有这样的孩子的存在。再看看这名字,什么锦啊,华的,说不出的俗气来。
“谁给你起得?”
“我母亲。”
锦华的话语才说出口,她身边的那个媳妇笑道:“姑娘,以后还是要改口为好。姑娘只有一位母亲,就是夫人。”
庆云伯夫人摆摆手不在乎,其实她并不愿意成为她的什么母亲:“你多大了?”
“十八。”
庆云伯夫人不由的啧啧嘴。这么大,还没有说人家。到是个老大难了。
众人听了这问话心中又是一种心思,连年纪都没有告诉,老爷显然也没弄明白。原来不是如同她们所想的那般。老爷根本就是不对这个外头生得女儿挂心,所以才不说的。
庆云伯夫人又指了跟前的女乃女乃小姐同锦华相认,众位女乃女乃小姐们都是很平常的同她行礼,没有一个人开头同她亲近,有的嘴角还露出一抹讥讽轻视。
庆云伯夫人显然很满意这种情景,又随后又指了身边的一个妇人:“这是你三嫂子娘家姨妈,这是你周家姨妈的女儿,茂英。”
这却是锦华认识的,正是从济宁北上漕船上的周家。
周氏的面上带着一丝惊讶,她没想到当初在漕船上遇见的女子居然是庆云伯在外头养得女儿,难怪瞧上去不一般。周茂英对着锦华和蔼的笑笑。
“好了,来日方长,你今日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庆云伯夫人又指了两个丫头跟着。
锦华跟着丫头领路从庆云伯夫人正房后廊绕过去,从东角门出去,通过夹道一直往东北角走。到了东北角一处院子这才停下来。
这是一处没有名号的院子,冷冷静静的,虽然被人事前打扫过,可是却没有一丝过年热闹的气氛。
锦华静静的坐在炕上,没有人理她,她也不会主动同人说话。她有着自己的心思,她没有想到进入庆云伯府中却是用了这么一种身份。
从进府那一瞬间,庆云伯府下人接她下轿她便感受到整个周家审度探究的目光,显然对她很好奇,再到庆云伯夫人冷淡的态度,还有庆云伯府上诸位小姐那种轻蔑排斥的眼神。她们将她当做庆云伯在外头生养得,所以才有这样的表现。拥有庆云伯女儿的身份,这才能靠近张家,才有了进入张家靠近贾氏的资本。
现在已经成功的进入庆云伯家获得进入张家的前提条件,可是要如何进入张家靠近贾氏却是她今后的任务。要实现这个目标,要得到庆云伯夫人的亲睐,只有庆云伯夫人才能将自己带出去,也只有她同意自己才能从这走出去。除了庆云伯夫人,还有庆云伯府上的大小姐,周湄。她对自己的作用就更大了,她是同建昌侯府的连结,自己若是想经常出现在张家,只有靠着这位周大小姐。要怎么同这位周大小姐交往呢?
丫头看着她一坐不动得坐了大半个时辰,一声不吭,到时颇为奇怪,可是大家毕竟不同旁人,都晓得这位来历不明,也不愿意说话。
只有一个丫头帮着锦华把冷茶换了:“姑娘,你若累了就躺会?”
锦华抬起头对着这个丫头笑笑。她认得她,到大杂院接她的人中就有这么个丫头。
锦华还未说话,外头便有人道:“表妹要歇息了么?我来的不巧。”
锦华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是周茂英。她忙站起身迎到门口,那个换茶换了的丫头机灵的挑了帘子,笑着对外头的人道:“周姑娘。”
“表姐。”
周茂英笑着拉着锦华的手:“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锦华低下头:“我也没想到。”
周茂英叹息的道:“当初你若是早说,何至于拖到现在。不过你来了也好,终于有人同我说话了。”
庆云伯夫人派来的两个丫头一听这话,抬起头对望一眼,放下果盒垂手告退,一个留在外头伺候,另一个却是寻了理由出去。
“你事说周家表小姐同她认识?”
“是。”
“问到了什么?”
“奴婢寻了周家的仆人问了,却是当初在船上认识的。当初只是听她说要上京城寻亲,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一茬。”
庆云伯夫人没有说话,若是这么说,当初见到周家人的时候她也在那艘船上,可是当初她为什么不言语?是不晓得老爷的身份?如果不晓得,那她如今又是怎么同老爷相见的?一个丫头孤身一人从济宁到京城,冒了多大的风险,却顺利的进京了。
按道理她该是同她们差不多时候到京城的,可是为什么却拖后两个月,到现在才寻上门来?先前她又是住在哪里?大杂院?怎么会住在哪里?
庆云伯夫人点点头,将人撵了下去,直到前头人回说侯爷回来了,她这才打起精神,服侍了庆云伯换衣裳。
“姑娘已经接进府了,我这就叫人过来,老爷也见见。”
庆云伯坐下,吃了口茶,沉吟道:“我累了,就不见了。”
见都不见,庆云伯夫人道:“我让玉簪她们两个去服侍她。跟前的人跟几个丫头的一样。先住在东北角上的院子。老爷说的太突然了,也没有什么准备,明日我叫人把后头的房子修缮好了,再把姑娘挪过来。”
庆云伯道:“挪什么?那么大费周章,就那么住着。能在家里住几日?”
看着庆云伯不上心德模样,庆云伯夫人有些好受,口中却道:“这怎么能成,到底是我们家的姑娘,她是在外头养得,什么都不比咱们家的姑娘,该好好的教导,省的以后叫人笑话。”
“教导哪里不成?”
“那老爷看给姑娘改个什么名儿?排行怎么算?这开宗祠祭祖的事……”
“改什么?叫了那么多年,一改口成么?”
庆云伯夫人笑道:“名字么,叫叫就习惯了。省得叫人家说事。”
庆云伯问道:“她原来的名儿叫什么?”
连名字都不晓得,庆云伯夫人心里是更舒服:“叫锦华。”她的模样是不大满意。
庆云伯仰头想了想:“算了,就叫这个名儿,一时也想不好。排名么!我看也算了,她排了,后面多少个都要改。乱七八糟的以后谁清楚!”
自己家中的几个丫头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丫头比长女的年纪都要大,这一改,全部都要乱套了,她大女儿才不要为了这么个野丫头坏了好亲事。
庆云伯夫人心中松了口气,却是道:“但家中这么多的姑娘,到底要怎么叫呢?”
庆云伯道:“怎么叫?就称呼名字。这样的事你以后就不要来问我了,后宅的事,你看着办就好。”
庆云伯夫人应了下来。
“还有件事要同你说。你方才说她多大了?”
“十八了。我正要同老爷说,姑娘都这么大了,这亲事也该,只是要选什么样的人家呢?”
“这才回来,你就操心这个,大女的事情还有没着落,你记挂着她做什么?她的事,日后再说。”
庆云伯夫人也不再多说。有了庆云伯这话,她心里已经明白老爷对这个丫头的态度,无关紧要,不过就是家里多了张嘴吃饭。家里又不是没有,一起养着呗。
“姑娘,今日早些歇着吧,明日要给太太请安!”
连晚饭都在这个屋里吃得,才点灯玉簪便过来传话,服侍锦华歇下。
明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