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起身在几案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炎天雪,笑得格外温柔,暖暖的如和煦的春风。炎天雪在接过茶杯之时碰到了他的手,冰凉刺骨:“你……”
话还未说完,张良却已经避开炎天雪的手站起身:“我去处理些事情。”说完后就大步走到外间,隔着屏风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在外面的书案边上坐下。
炎天雪原本已经打算躺下,却又觉得不对劲。张良的笑容往往越温柔就越是有事,如此急切的走开分明就是有问题。一心急也忘了脚上还有伤,猛地站起身来。
“嘶。”左脚刚落地就感觉到一阵刺痛,倒吸一口凉气,炎天雪踮起左脚一瘸一拐地也往外走去。却因走得太急,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去。如此大的动静之后张良已经又走了进来,皱着眉伸手去扶炎天雪,表情一时变得有些凝重。
炎天雪抓住他的手,却也不站起来,只是抬头看着对方问道:“你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张良的脸色过于苍白,炎天雪一直没忘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的毒,若是在平常,自己一站起来对方肯定就能察觉了,怎么会直到摔到张良才走进来?何况刚才刻意的躲避,冰凉的手,除了毒发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
“无碍。”张良手一顿,见炎天雪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干脆抱起她放回榻上。
虽然不知道毒发时会是怎样的痛苦,但是感觉到对方微微颤抖的双手和些许黯淡的目光,炎天雪根本不敢挣月兑,她知道张良一定是用内力压制了毒才能勉强做出平常的样子,自己如果再挣扎无疑就是雪上加霜,这个人一向比任何人都能忍耐,可是谁有知道忍耐之时有多痛苦?
在榻上坐下后,炎天雪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枕边的木盒拿起来递给张良:“这里面是羽灵花,你快拿回黄石先生那里去,等他制成药,浮梦姐姐和你就都没事了。”不敢看张良的眼睛,炎天雪知道自己太自私了,因为受伤就软弱起来,明明自己这次就是特意找羽灵花回去救醒浮梦的,可是却沉溺在张良的温柔里,任性地不肯让他离开。可张良的毒发让她一下清醒了,如此虚幻的幸福根本就是抓不住的,而她该做的,应该是用羽灵花救醒浮梦。其实早就知道,交出羽灵花或者更早的时候,她就不该再有任何期盼了。
张良沉默了,既不接木盒,也不拒绝。
长久的静默之中,炎天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根本就没有勇气抬头,心里像是有什么渐渐裂开,咬紧下唇,怕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明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可为什么心里还会这么难过?
“你,真的要我离开么?”淡淡的声音传来,一字一顿,竟有些许悲哀的情绪一点一点浸入其中。
炎天雪一怔,那样悲凉的语气在印象中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张良也会感到伤心么?可还是闭上眼睛说起违心的话:“对。是你说不要再见的,当初你把玉还我时就已经发过誓。张公子难道忘了么?”最后一句,她已经逼回了眼泪,抬头看着张良,目光异常坚定。不能沉溺,软弱的时间已经到头了。
张良缓缓伸出手接过木盒,匆忙转身走向外面,像是被什么追着一般,完全不似平日的温润沉稳,在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体内血气翻涌,一股腥甜味涌了上来,根本来不及压抑就在纯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炫目的红花。苦笑着抚模着木盒,若心不由我,天雪,你又让我如何不再见你?
屋里的炎天雪看着张良的背影,无力地倒在榻上,阿索跳到她的面前,舌忝了舌忝她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原本说好再也不会为他哭的,本以为在张府的那一次已经耗去了自己所有的眼泪,却原来现在还是会哭的么?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炎天雪所说的那样发展,羽灵花虽然是交给了张良,对方却去而复返,依旧守在她的身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那个木盒,炎天雪再不曾见到,说出那句话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如今张良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留下也好离开也好,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如此又过了一日,越发沉默的气氛让炎天雪着实受不了,干脆又到院子里去看宝宝和阿索嬉闹。原本起身之时张良伸出手来想要抱她的,却被炎天雪一手打开,这之后,张良在她的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样,只当他不存在。到了晌午,又有人来禀报事情,张良坐在屋内,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坐在门口石阶上的红衣女子身上。原本俏皮可爱的粉变成如今鲜艳的红,他知道原因,心里又是一紧,自己对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公子,公子?”
下属的声音让张良回过神来,以前军务对他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当初浮梦沉睡之后,他的心思就全都放在天下局势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每件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到现在,他居然连精神都无法集中在这上面,心里想的全是炎天雪一个个表情,初见时仓皇失措的表情、天真可爱的笑容、知道被利用后伤心难过的哭泣,到最后发誓不见时的毅然决绝,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居然从来不曾忘却。到他明白过来之后,那个女子却早已经被他推到很远。
察觉自己又一次出了神,张良露出个浅笑,让下属又讲了一次后一一做了安排,就让他退下。
“姐姐,堂叔为什么不高兴呢?”宝宝此时正站在炎天雪的面前,恰好能看见屋里的张良,偏着圆圆的脑袋好奇问道。
炎天雪呆住,随即又笑着摇头。
“因为被某人伤了心。”柳筝拿着一篮子草药正好走过来。炎天雪白她一眼,很不认同柳筝的说法,况且当着宝宝这么说,她也不怕教坏小孩子么。柳筝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反正宝宝也听不懂的表情,将篮子放在旁边也跟着坐下。
“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其实张子房除了有时没良心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又成熟又稳重的,家世不错,对你又好,虽然我也觉得他欠教,可你这样折磨他自己又哪里会好过呢?”
没良心还不算不好?炎天雪认为很有必要改改柳筝的世界观,否则日后谁杀了人说不定她都认为这没什么不好的。自己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而且听这语气,怎么就有种感觉,自己是个嫁不出去的女儿,而柳筝成了逼自己去相亲的妈。连忙拉开话题:“宝宝饿了,你这个娘还不去做饭?”
“你不听就算了,反正是姬离要我这么说的,我说了事情就算完成。”
“姬大哥?”连他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么?泛起苦笑,“其实你们都误会了,姬大哥应该知道张……公子心里的人是浮梦姐姐,他现在这么对我也只是因为我拿到了羽灵花,感激外加愧疚而已。”其实自己怎么会不奇怪张良突然转变的态度呢?之前明明那么冷漠,几次逼着自己离开,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温柔,炎天雪本来是想不通的,因为理由是她根本就不会去想的方向,所以最后得到的最好的理由就是因为自己找羽灵花受伤了,所以张良觉得很内疚,才会这么温柔的照顾自己。
以前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在把她送到英布那里之前,他也给了她最美好的几日,百依百顺,异常宠溺,到头来对方的解释是,为了还清她之前所作的一切。这个解释,再合适不过了。而这次,自己好歹还救了他最爱的人,真要这么弥补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提过羽灵花,是愧疚还是什么你最清楚,不过算了,有些事情也强迫不来的。宝宝走,娘给你做好吃的。”说着就牵起宝宝的手。
“要爹爹做可以吗?娘每次做的都……”宝宝低下头,却被柳筝在脑门上一弹,捂着脑门泪汪汪地看着柳筝。
“好小子,现在就开始嫌弃你母亲了?”
……
两人渐渐走远,炎天雪将头埋到膝盖上。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就见到姬离匆忙走来,对炎天雪点点头后朝屋里的张良道:“大哥,门口有位老先生找你。”
老先生?又是来找张良的,会是谁?炎天雪伸长了脖子冲着门口看去,张良却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就将她抱回屋里躺下:“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来。”说完就走了出去。
这番动作显然是不想她见那人的。如此遮掩那会是谁?炎天雪忽然一怔,苦笑着对着墙壁躺好,老先生,除了他还会有谁?只是他这般做法难道真的就瞒得住吗?在她看来,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而更加省事了。
门外,一位老者站在那里,身上染了些寒气,却依旧十分精神道骨仙风的模样,就这么看着张良,眼睛里透着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