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听琴为首的四婢那日迎了姑娘进门,便将紫藤轩从正门至小角门均落了
锁。因太太犯了“旧疾”,玉妍借着为母祈福之名,将柳絮儿派至了离城九
里的小阳山玉虚观中替姑娘在药王菩萨座前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以护佑太
太早日康复。
梁妈妈见凡是跟太太沾了边儿的人都让七姑娘找了由头遣出了紫藤轩,虽
终是还有回来的那天儿,却该是另一番光景也未可知,思来想去,梁妈妈便
假做不经意,将腿摔伤了,玉妍亲探了妈妈,格外恩赏,准梁妈妈的儿子接
了她回家养着,待好利索了再来伺候。
是以,此番玉妍也算是邀天之幸,虽让那梁王爷狠将了一军,看着是金闺
玉阁娇娇女,一朝被人闲诟病,却幸喜这紫藤轩中上上下下那日伺候在旁的
均是玉妍的心月复之人,这样一桩能要了人命的大事也不过就是四个大丫头,
一个小丫头明白来龙去脉,旁的几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却都是晓得捂紧嘴巴
的。
饶是如此,听琴等那日却是羞愧难当,跪地不起,恳请姑娘责罚她们当差
不利,既没能守紧门户,又未曾在姑娘被梁王独自困在闺房内时拼死前去护
卫。还连累得姑娘弃履而遁。四婢声泪俱下,恨不能一死谢罪,玉妍瞧着她
们也是一阵阵地额角抽痛。
还是小丫头鸣翠儿,虽也跪着,终究是个孩子,大眼睛骨碌了几下,便拉
了拉一旁品书姐姐的衣袖,悄声说道,“姐姐,翠儿有话说。”品书此刻心
中如同翻了五味瓶,一派茫然彷徨。见鸣翠儿这样儿哪里有心搭理,抽了衣
袖出来,恨不得高声嚎啕几下方能解了这心中的憋闷焦躁。
玉妍也端着茶望着那门上悬的珠帘发呆,鸣翠儿的音儿虽不高,却惊了玉
妍,“鸣翠儿要讲什么,但说无妨。”玉妍的声音里头略略含了些急切的意
思,在她瞧来,这个梁王爷确实是麻烦了些,从前玉妍是低估了他。
然则听琴她们跪在那里恨不能以死明志,也让玉妍颇有些无奈。到了大宁
这些年,虽是跟着学了闺训,也知晓女子的那些个清规戒律,玉妍把这些个
东西出口便能成章地背个滚瓜烂熟,却打从心底里没当这些个是个什么事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让男子瞧见了容颜便要给他为妾为婢。陈规陋习
,还真是嫌害人匪浅了不成。
玉妍心里头对这些个东西是嗤之以鼻,明面儿上却从不曾说过这些。听琴
她们将这些个东西奉为圭旨,玉妍知晓即使自己拼了命,也是劝服不了她们
的,可她们就这么跪着,期期艾艾,越想事儿越大,越想心越窄,也终究不
是个法子。倒不如听听鸣翠儿说些个什么。
鸣翠儿见姑娘发了话,便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姑娘,姐姐们自然是替
姑娘心急的,还请姑娘莫要怪姐姐们方才护卫不利。奴婢回来时在正门处听
见了的,众位姐姐们是恨不能插了翅飞将出来救姑娘呢。”玉妍让鸣翠儿的
话一下子逗得笑了出来,“小机灵鬼儿,这个姑娘我自然是晓得的。”
说罢了话,玉妍便又叹了口气,起了身,走上前来扶了听琴等四人起身。“你们四人呢,自责就不必了。姑娘我是毫发未损的。若是替我忧心呢,
倒不如咱们群策群力想想怎么防备对付这个梁王爷,若是你们想着那梁王爷
对着鸣翠儿给我许下的什么庶妃位,想逼着劝着我从了他,那你们倒不如立
时拿了剪刀来,我剪了头发带着你们辞别了老爷太太府中众人做了姑子去也
还干净些。”
四婢抽泣着起了身,听见玉妍如此说,又都齐声抽噎起来。这一回,玉
妍却是再也不劝的,返身回了椅上自斟自饮,待众人都住了声儿,侍画才走
上前来给玉妍又斟满了茶,“姑娘自来是个倔强的性子,奴婢们哪里不醒得
呢?可是姑娘您瞧,如今已到了这个境地,那梁王爷怎肯善罢甘休?”
玉妍瞧了瞧侍画,又看向站着的三婢,“你们怎么说?”听琴见姑娘拿眼
盯着自己个儿,索性咬了咬牙走上前来站在侍画身侧,“若是从前,奴婢必
是要劝着姑娘拿捏着分寸,接了这庶妃之位也就罢了。虽说也是与人做小,
终究是有品阶有诰命在身的,王妃为正却也不敢轻易难为姑娘,这庶妃与那
些个大宅门儿里头的”听琴说到此处,不由停下了话头儿,见玉妍面
无表情,不怒不恼,张了张嘴,却终究又摇头叹息了一声,“奴婢僭越了。
不知姑娘意欲何为?”
“何为?”玉妍眯起眼,慢慢笑起来,“自然是无为。”不待众人多问,
玉妍便挥了挥手,“今日让表姑娘这么一搅合,倒是午膳也积住了食,又来
了梁王这么一遭,如今这心口儿里头一阵阵泛着酸,不如先弄些个大麦茶来
与姑娘我吃了,舒缓舒缓,用罢了晚膳,咱们再从长计议?”
四婢听见姑娘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倒也是见怪不怪的,姑娘自来就是个沉
稳得过了头的性子,一时间,紫藤轩闺阁中的众人倒是都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姑娘还能如此沉稳,这便是好的。”四婢带着鸣翠儿退出了房门。玉
妍瞧着她们合上了门,那一声叹息才缓缓吐将出来,在这空屋子里头回荡流
淌。
自梁王闯了紫藤轩,一晃过了三日,这三日间,听琴为首的四个丫头这心
里头总像是悬着一块巨石,欲与姑娘再议议这个事儿吧,姑娘那日用罢了晚
膳就说困顿,安置了姑娘歇息,听琴观棋带着小丫头花籽儿在姑娘的榻前值
夜,品书侍画带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宿在外间。
比常日里生生加了一倍还多的人手。原想着第二日姑娘怎么也有了主意,
却谁知,第二日一早起来,姑娘倒像是忘了这事儿一样,吩咐听琴侍画带着
鸣翠儿和花籽儿随着她一同到大女乃女乃的院子里头闲话逗趣,一去就是半日。
待歇了晌起来,又带着观棋品书和两个小丫头到四姑娘八姑娘处小坐了一
会子,总算是用罢了晚膳吧,姑娘又说应了要给四姑娘绣一件石榴裙,众人
都忙着帮姑娘分线配线,找针找花样子,裁料子是忙得个人仰马翻不亦乐乎。丫头们几次想拉着姑娘说说这个事儿,都让玉妍给左挡右拦蒙混了过去。
听琴等人见姑娘一脸的喜意,连眼神儿都透着精神,心里头不知怎么就泛
起些古怪,却也无人敢提梁王爷三个字,就这么着,玉妍混过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紫藤轩上下众人是憋闷至极,别扭非常。
众人瞧着姑娘从未如此失却常理,如今这样,定是姑娘那日也吃了梁王一
吓,许是让什么东西趁虚而入趁着那夜姑娘熟睡,魇住了姑娘也说不一定,
四婢私下里反复合计,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眼瞧着四姑娘的婚期将近,待
四姑娘嫁了便是七姑娘该许人家儿的时候了,近日表少爷也不知了去向,又
来了个梁王爷偏闹出了这样的事儿,紫藤轩中的众人是一筹莫展,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