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到了,刘家张灯结彩,刘夫子成亲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任何人的意料,打死朱氏也不会想到在这一日,喜事竟然会变成丧事!
而包氏也没有想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银子出来办事,说服表姨把表妹嫁给刘夫子,到最后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止得罪朱氏不成,还差点让发疯的表姨扯掉了头发!
是啊,谁也没有想到,刘夫子的新娘捅了他一刀然后抹脖子上吊了!
消息传来,杜小鱼晚饭都没有怎么吃,怎么能不内疚呢?说到底,这计划出自于她的手,那个小姑娘成替代品,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也是为了挽救杜黄花。倘若事先就知道结果,也许可以换个方式,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也只能觉得惋惜。
杜文渊最近都在家自学,刘夫子受伤,虽然只是被捅在大腿上,没有致命,但这回脸丢那么大教书暂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就算可以,只怕朱氏也会把帐算他们头上,照样不会给他来念书。
对此赵氏极为担忧,她看重儿子的学业胜过一切,还想急着再找一家私塾,后来是被杜文渊说服的,都要过年了,就算重新找也学不了多久,再说,夫子重新换一个,学的也许就不一样,指不定对他还不好,最后便决定等过完年再说,反正也就只有一个多月。
而私塾本来就会提前放假,这么算算,也差不了多少时间,赵氏便就此作罢。
这日,杜小鱼正跟杜文渊在院子里处理晒了好几日太阳的大白菜,把外边儿不好的叶子剥掉,旁边放了个大缸,是用来腌酸菜吃的。方法很简单,把白菜在缸里码一层,再在上面撒一层盐,然后再码一层白菜,一个大缸大概能装二十棵样子,接着再放水进去,隔个个把月就能吃到好吃的酸菜了。
他们家已经腌过一回,杜小鱼也学会了,就自告奋勇跟杜文渊来接手这件事。
两人正忙乎呢,只见包氏气冲冲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婆子。
“你娘呢,叫她出来!”她一来就气焰嚣张。
杜小鱼理也不理,杜文渊冷声道,“我娘是你大嫂,你没个规矩还想见人?”
包氏被他斥责,一愣,随即咯咯笑道,“哎哟,真不愧是刘夫子的好学生啊,嘴巴倒厉害的紧,不过你祖母不在,还想对我耀武扬威的,你算什么东西!”
杜小鱼抬头道,“咱们不是东西,你是东西,好吧?还是个坏东西!”
“你!”包氏被她说得噎住,又想到表妹的事就是听了这死丫头的话才造成的,更是火上心头,冲上来就要抽杜小鱼耳刮子,一边恶狠狠道,“我是你小婶,你也敢这么说我,死丫头,你娘不教你,我就代她来好好教教!给你长点记性!”
杜文渊就在旁边,哪儿会让人伤到妹妹,伸手抓住她胳膊用力一扭。
包氏虽然凶悍,可长得娇娇弱弱的,比杜文渊矮了一个半头,哪里是他对手,立时疼得“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那婆子见主子被欺了,就要上来帮忙。
杜小鱼看这婆子虎背熊腰的,心想杜文渊虽然高,但并不壮,又是个念书的书生,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指不定就打不过那婆子,便大声叫起来,“娘,大姐,小婶婶打人啦!快来啊!”
赵氏跟杜黄花正要过来呢,听到喊就跑了起来,果然见那婆子要伸手打杜文渊,赵氏高声喝道,“你给我住手,还敢在咱们家撒野了?”
包氏揉着自个儿胳膊,“是你们家小子先打人的!”
“明明是你要打我,说话跟个屁似的,逮哪儿都胡放!”杜小鱼张口就骂。
杜文渊听得差点笑出声,这丫头骂人越来越有水平了!
包氏气得身子都抖了,指着杜小鱼冲赵氏嚷道,“你看看,你们家小鱼还像点话么?这么粗野,就这样骂长辈的?你可亲眼瞧见了吧?。”
赵氏淡淡道,“我们家小鱼向来有礼貌,左邻右舍哪个不知道的?她要骂也只会骂骂恶狗。”
包氏瞪大了眼,一时都说不出话,但见这一家子横眉冷对的,才意识到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让婆子把手里东西拿出来猛地往地上一摔,“是娘让我送来的,你可算称心了!前前后后也不知道送了几回,嘴里说啥都不要,可心里怎么想哪个不晓得?你也就是装装样子,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拿去,卖卖也得值个几十两呢!”
“你说什么?”杜黄花气道,“咱们不稀罕你们家东西!”
“哟,明眼人不说瞎话,”包氏看一眼杜文渊,“不稀罕你娘干什么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没事让儿子来看看娘,可不就是想捞点好处!”她不屑的看着赵氏,“我说,你也是聪明得很,自个儿装清高让别人都以为你不贪钱,可整日还不是想着让儿子当诱饵,有种的就别让他再来杜家!”
赵氏听得脸色大变,瞪着杜文渊道,“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杜文渊板着脸不说话。
“别装了。”包氏呸的声,轻蔑道,“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呢,我算看透了!”说完带着婆子就走了。
赵氏只觉一股火在胸口乱窜,李氏最近几年主动来跟他们示好也就是看杜文渊有出息,他九岁就通过县试,府试,成为村里年纪最小的童生,当年公公的愿望就是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如今几个儿子不行,就看上这个孙子了!要是杜文渊也不是读书的料,李氏只怕是瞧都不瞧他们一眼的!赵氏越想越是火大,那会儿就不应该听杜显的话去拜寿,他倒是敬到孝道了,而她这个儿媳却被人说成不怀好意!
“你到底去没去过那边?”赵氏拿起墙角一把扫帚喝道。
这次真惹恼到娘了,杜小鱼忙扯了扯杜黄花的袖子,示意她去劝解两句。
但杜黄花还没做出反应,只听杜文渊沉声道,“儿子是去过几回。”
“好,好得很!”赵氏胸口起伏不定,这儿子一向聪明岂会不了解他们跟李氏的关系,居然还真偷偷去了,“你给我跪下!”她厉声道。
杜文渊也不辩解,立时就跪在地上。
赵氏把扫帚掉了个头,抡起来就往杜文渊背上打。
“啪啪啪”的声音很刺耳,杜小鱼瞪大了眼,呆了会儿立马扑上去,拦在跟前道,“娘,是我叫二哥去的,你别打他!”
“你给我让开!”赵氏脸色青白,嘴唇也在发抖。
“我不让开,娘,是我叫二哥去的,我贪太婆那边的点心好吃,叫二哥拿点过来给我解解馋的!娘,你别打他,二哥那么大个人了,明年还要考秀才要是打伤了怎么办!”她上去抱住赵氏的腿,心里也是难过的很,其实赵氏又怎么舍得打杜文渊呢,她只是被包氏侮辱,又被杜文渊背叛,因而伤心过了头,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赵氏一个台阶下。
“是啊,二弟没别的意思,娘就原谅他一回吧!”杜黄花也上来劝,“小婶就是想让娘生气呢,可不能上了她的当!”
杜小鱼见机把赵氏手里的扫帚抢下来,“娘,就算二哥犯了错,也不能打人啊,哪怕罚别的也好,打伤了身子到时候还不是您心疼?”
赵氏看看她,沉着脸道,“就是你贪吃惹的,跟文渊跪一起去!”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还真把她也罚了,杜小鱼嘟着嘴在杜文渊旁边跪下来。
杜黄花小声道,“娘消消气也就好了,你们忍着点。”
谁料这一跪就跪了一下午,杜显回来见两个孩子跪地上心疼得不得了,就要拉着起来,结果被赵氏一通骂,杜显也没辙只得作罢。吃晚饭的时候又劝解,但赵氏没有松口,可见这回真是气极了,而杜显也是因素之一,又怎么可能劝得了,杜黄花就偷偷拿几个馒头给他们充充饥。
天一黑更加冷了,杜小鱼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手冻得跟冰似的。
“你别跪了,进去吧,娘不会责怪的。”杜文渊这时说道。
罪魁祸首还好意思开口,杜小鱼瞅他一眼,“那你以后还去不去太婆那里了?”
杜文渊沉默。
“你还要去啊?”杜小鱼急道,“娘都气成这样了,要是被她晓得你再去,可真会打伤你的。”
“小鱼,知道爹的腰疼是怎么回事么?”杜文渊说话了,声音沉而缓慢,“是二叔他们打的,他们本来是想打死娘。”
“什么!”杜小鱼大惊,“他们为什么要……”
杜文渊握住她冰冷的右手,打断道,“那会儿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没有出生呢,都是后来陆陆续续了解到的。小鱼,现在你也知道了,你会怎么做?”
杜小鱼心里一团麻,没有想到跟祖母那边的矛盾竟那样尖锐,可见赵氏在那边受得委屈不少,所以一提到祖母反应都会很激烈,可她那会儿竟还去拜寿了!她轻叹一声,是为成全杜显的孝心吧。
“我不知道。”半响,她轻声道,“可是,我至少不会再让娘伤心。”
杜文渊怔了怔,“我会好好想想。”说着把她揽过来,“别着凉了,不然病了娘又得自责了。”
他的怀里是温热的,可是才十二岁的人却有这么重的心思,杜小鱼心想,他到底见祖母是为什么呢?又为何要告诉她那些事?
赵氏到底还是舍不得孩子的,后来就叫杜黄花喊两人进去了,杜显为表明立场,少不得装腔作势训了儿子女儿一顿,这才叫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