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头痛欲裂地醒来,周遭很是嘈杂,挪动着身子,发现自己提不起丝毫力气。睁眼看着光线幽暗的环境,似乎是躺在一个不隔音的帐篷里,侧耳细听,孩子们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指尖轻轻地触碰着硬得咯人的床板,触感还算干爽,只是看着头顶的材质,惊觉现在可不是在什么富饶之地。只会在贫民窟里看到的油灯正劈啪作响,忽闪忽闪的,映衬得幽暗的帐内愈发恐怖。
我晃了晃脑袋,想努力坐起,几次尝试无效,忍不住仰天长叹,曾几何时这般狼狈过?来不及多想,感觉风一吹就会飞走的帐门被撩开,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印入眼帘,端着一碗分不清颜色的东西,缓步朝我走来。
歪头打量着,发现来人身后拖着长长的狐尾,身上穿着最普通的不分性别的粗布衣裳,金红色的长发肆意地披散着,发间隐现着一对绒绒的长耳。见我醒后,一双向上微扬的紫眸中满是如释重负的意思。
“你昏迷了两天了,很饿吧?先吃点东西吧”好听的男中音响起,我才知道这位比我见过大多数美人都漂亮的人,竟是个男子。
他伸手扶起了我,软绵绵的身子就像不是我的,歪歪斜斜地靠在初次见面、连是敌是友都无从得知的人怀里,我满心郁卒,却很是无奈。任他把稀奇古怪的流质物体灌进我嘴里,一股像隔夜馊水的味道袭来,我呕意大作,直接吐了他满身。
这人也没恼,淡然地拍拍我的背脊,“这是狐族目前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了。果然是个千金大小姐,这个都受不了。”
狐族?我咳得找不到北,也没错过他话里的信息,瞄了眼被我也吐脏了的长狐尾,原来是兽人中最富盛名的美人种族啊
想必我被兽人不知用何方法抓了来,身体无法控制,连心灵契约也感应不到,如同人间蒸发般失去踪迹,不知众人会不会急疯。没能亲眼看见父亲月兑离危险,我自己又身处险境,果真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我还是缄默着,不死心地尝试活动着手脚,一番徒劳,也不禁着急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即便是魔力丧失,我本身百毒不侵,照理应该不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才是啊
或许是发现了我的动作,狐族美男慢悠悠地说着:“你月事未尽,又在血魂之祭里耗费了精血,不死已经是幸事,再过两日便可下床走动,不用着急”
他把我重新放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晃晃手中空空如也的碗,“大小姐,这是你今日的粮食,被你浪费了就算再饿,也只能等到明天重新分粮的时候了。”
边说边平和地看了眼自己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转身就要出去,我声音干哑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摆了摆长长的狐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在没搞清楚你的身份之前,先安心地养着吧”说完就掀开帐门走了出去,让我又是一阵郁闷。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满头黑线地一遍又一遍催动着神力,该死的懒家伙死活不肯给个反应。或许是干呕一阵,激发了身体潜能,手脚渐渐开始可以轻微地活动,这才令我稍感安心。
没多久,帐门忽地又被掀开了,几张极为水灵的小脸探头看了进来,见我醒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互相推搡着跑了进来,长长的狐狸尾巴在身后摇摇摆摆。
他们只是好奇地看着我,我也只好沉默地跟他们大眼瞪小眼,终于一个形似漂亮萝莉的小东西开了口:“你是昆西大叔的新娘吗?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你?你的毛发和尾巴是黑色的呢我们狐族有黑狐狸吗?。”
毛发?尾巴?我活动着刚刚宣布恢复主权的手,模向了自己臀部,毛茸茸的触感害我一惊。颤颤巍巍地又模向了头侧,尖长的毛耳朵让我欲哭无泪,这一觉睡醒,敢情直接变了个种族啊
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依然沉静,我咧咧发僵的嘴角,“刚刚进帐篷的叫昆西吗?。”
“咦?你不知道昆西大叔的名字啊那就不是他的新娘了看吧,吉娜,我都说我还有机会的黑狐狸,我是昆西大叔未来的妻子,你不能勾引他啊”可以确定性别的小萝莉一脸得意的笑,在我这个模不着头脑的假想敌面前耀武扬威。
现在连翻白眼都不能表达我心中的不屑了,还真当我稀罕啊?跟孩子置气是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我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可没那个意思那个昆西是狐族很厉害的人吗?。”
小萝莉不顾身旁伙伴的拉扯,得意地炫耀着:“除了族长爷爷,他可是最厉害的高手哦兽人领地里,谁不知道妖狐昆西啊呃,你到底从哪儿来的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打人类那边来的我默默在心里答着,正想再问些什么,刚刚听过的那个声音柔和地说着:“卡媚儿,快领着你的小朋友们离开,我说过不能随意进我的帐篷的”
翘着嘴的小萝莉不甘地瞪瞪我,吆喝着同伴们离开了帐篷。昆西笑笑地拍拍他们的脑袋,又折了回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像是答疑解惑般说道:“我用秘法将你幻形成了同类,在狐族,被捉住的人类只会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他说得清淡,语意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我挣扎着坐起,沉声问道:“为什么?兽人正在与人类开战,你没理由保住我的性命”
“原以为那帮混球在找人类强者,还想着半途劫走换些金币用用,没想到竟弄了个魔力斗气全无的娇小姐不过既然是他们大费周章弄来的,你的身份值得斟酌,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昆西的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来,原来是个想截胡的家伙看来那个刺杀悬赏在人类世界诱惑极大,在兽人的世界也影响很深。我沉吟一阵,缓缓问道:“兽人不是万众一心吗?把我交给你们的大萨满,狐族也会有很丰厚的回报吧?。”
他的话里隐隐透着和侵略军的不对盘,我现在处境堪忧,不妨放胆一试。
狐族美男又斜了我一眼,狭长的狐狸眼带着浅浅的赞赏,“你倒是有几分胆色别想着再试探了,安分地呆着,如果你表现好,放了你也未尝不可。”
只差画个圈圈诅咒这精明的鬼狐狸了,我别开眼,索性再躺下,背过身去,盯着疑似在漏风的帐壁。还好已经是夏天,若是冬日严寒,在这样的环境里,以我现在的破身体,就等着冻成冰棍了。
“你现在可以活动身体了,倒也难得。明天如果想出去,记住你是一直住在深山的隐世狐族,受伤被我救回,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别乱说话,害了你不要紧,祸害了我族,可饶不了你”
身后的声音还是那般魅人,却让我百般不爽,来到这个异世,我什么时候被这么摆布过?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了,我还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油灯被吹灭,帐内蓦地漆黑一片,薄薄的帐壁被风柔柔地吹拂着,我暗暗叹了口气,若是现在身在兽人驻地,我那个计划,算得上误打误撞地进行了吗?
※※※
几乎一夜无眠,不听使唤的神力终于懒散地感应了我的召唤,迅猛地修补着我近日的创伤,身上因为神力的运作散发着令人尴尬的气味。
天色渐亮,我瞟了眼盘腿冥想中的昆西,故意折腾出很大声的响动,见他悠悠地睁眼看着我,端起人类大小姐的架子,不客气地说着自己要沐浴的要求。
“人类果然麻烦”昆西悠然地说着,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上。我慢吞吞地下床,睡了几天,终于可以双脚落地了。
环视了一圈简陋的帐内,除了那张硬得要命的破床,几乎找不出像样的家具,这就是狐族高手的生活吗?我皱皱眉,思量着昨夜那小萝莉话语中的骄傲之意,若是真的,兽人的生活可比我想象得还要差。
出了帐门,早起的狐族族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据我所了解,狐族因为战斗力低下,又盛产俊男美女,出于比较龌龊的目的,大萨满特许全族不必参战。可这些漂亮人儿的脸上不见轻松,除了年纪尚幼的孩子们,我看到的处处都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哀切。
昆西的地位在众人的恭敬中得到了确定,随处可闻的问好声也让我得知了又一信息,他竟是狐族的大贤者,虽然搞不懂大贤者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猜着可能跟什么长老之类的接近。
引我来到一处浑浊不堪的水源,昆西俊俏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嘲弄,“这是我们平日的饮水源,你若是觉得可以将就着洗澡,我们不介意饮美人汤。”
不能洗澡就直说好了,非要这么迂回么?我郁卒地白了他一眼,“混乱之漠的水源紧缺,这个我也略有耳闻。这水别说饮用,就算日常使用也不行,你们就没想过找其他水源吗?。”
“大小姐,有得喝就不错了没想到你还知道混乱之漠的情况,你的身份果然不简单啊”昆西双手交抱于胸前,略有深意地说着。
不想再跟他费唇舌,我一语不发地顺着他领着我来的路返回,顺便打量着刚刚来不及细看的狐族居住地。看上去饱经风霜的帐篷林立,个顶个的美人们身上都是粗布衣袍,有些甚至数不清到底打了多少个补丁。
在帐篷群的旁边,滚着热浪的沙地上病恹恹的植物让我有些错愕,就这样的产地能供应多少粮食?我好奇地走近,正在地里忙碌的狐族们稍怔,朝我友善地点点头,继续着手头的活儿。
我伫立在勉强能称之为田地的田埂,心里微微不是滋味。同样是生活在这个异界的生命,总会有人为了生计苦苦挣扎。或许生存环境的恶劣,就是令这些未进化完全的生物大肆进攻人类世界的重要原因吧?
沉默得像座雕塑,也让忙碌的狐族们无视了我,开始着家长里短,说得最多的,还是正在进行的大战。
“听说大萨满的军队进攻人类一座城市的时候受了重创,连大萨满都受了伤。”
“嘘,小声点儿,别让那些混球听到了他们烧杀抢夺的,跟人类也没分别”
“还说我呢你说这话,才是犯了大忌他们是尝到了甜头,听说被攻陷的那几座小城市就搜刮到了很多粮食和财富,那只是人类最贫瘠的地方,也难怪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进攻了”
“大萨满筹备了这些年,派出那些炮灰种族麻痹了人类的神经,人类招架不住也正常。不过听说堪萨斯帝国求来的援军很厉害,这不才有了那个什么刺杀悬赏么?”
“连比蒙神兽都诡异消失,大萨满这次是得不偿失了哎哟,我这嘴,呸呸”
“他们不是去刺杀那个援军将领了吗?人家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切,总说我们狐族没用,只会些魅人的本领,他们又有多大的能耐?连血魂之祭都用上了,就只能灰溜溜地守着那几座空城。”
“还是别再说了,祸从口出,那些混球只想着找我们狐族的小辫子,别让他们得逞”
“是是是,话说大贤者救回的族人真好看啊黑狐狸,还真没见过啊诶,您怎么称呼呢?”
我正为听到父亲安全的消息而庆幸时,八卦中的狐族们话锋一转,就绕到我头上来了。我不自在地揉捏着自己毛毛的耳朵,微微笑着正想开口,身后不知何时过来的昆西接口道:“就叫她黑狐狸好了,她被魔兽袭击的时候伤了头,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编,接着编睨了眼笑得妖魅的昆西,我配合地点点头。昆西和族人笑谈几句后,就伸手扯着我离开了。
狐族比我想象的要单纯,除了在我面前像个大尾巴狼的昆西,狐狸精的形象或许是照着他的模样衍生的。月复诽着,脸上不觉扬起了些轻松的笑,只要父亲恢复了就好,其他的,我明日就可以轻松解决。
只是,这不知是不是救命恩人的兽人一份子,我该怎么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