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圩日的时候,赵世宇到桃源镇跑了一趟。打听到的消息,让赵世宇惊恐不安:媳妇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个年轻的秀才。赵世宇心乱成一团,他不停地想:“敏敏的心里,是否仍在惦记那个青梅竹马的秀才?那个年轻的秀才,是否就是私塾里的方先生?”
赵世宇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月娘去帮卢二娘家插秧了,李画敏独自在家中,把梧桐树下的千秋当摇篮,她头枕着一边的扶手,双脚搁到另一边的扶手上,不安分地摇晃,手中拿一本书大声地念。看到赵世宇,李画敏滑下秋千,迎过来。
面对这笑意盈盈的小脸,赵世宇首次感到厌烦:“为什么,她可以装得没人事一样?明明心里在想别人,却又对我笑脸相迎。太虚伪了”赵世宇很想问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否就是方先生;上次方先生信中,到底写什么。当然,赵世宇没有问,沉默地朝屋里走去。
走到厅堂,李画敏没有注意赵世宇神色异样,她无所顾忌地打开赵世宇的包袱,取出里面的物品。看到赵世宇买回一包发糕,李画敏没有多想,拿起一小块就吃。
“嗯,这发糕很好吃。阿宇,你拿我挖的药材去,卖了多少银子?阿宇,我刚才看到,咱家的绵羊,不是啃掉自己身上的毛,就是朝墙壁上蹭,把毛蹭下一缕缕的,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长了虱子。”
赵世宇没有回答,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李画敏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娇艳的小嘴唇一张一合的,头脑中想的都是李画敏看方鸿远信的情景。李画敏不再说话,她观察阴郁的赵世宇,担心地问:“阿宇,你不舒服吗?”。
这位憨哥,身体捧得很,中暑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可是,从外面回来后,为什么脸色难看?
看到水汪汪的大眼靠近观察,赵世宇摇头。赵世宇困惑:“她在关心我。为什么?她的心中装着别人的时候,还会关心我?”这些问题,搅得赵世宇心烦意乱,躺到竹床上歇息。李画敏用手试探赵世宇的额头,确信他不是在发烧,就离开厅堂,到外面去了。
李画敏蹲在羊圈外观看。大绵羊不断地蹭墙壁,那墙壁上粘了许多的羊毛。小绵羊似是受到感染,也学大绵羊蹭墙壁。李画敏抱出小绵羊,细心地翻看,没有发现虱子的踪迹。李画敏想:“傍晚裕叔回来时,得去问问,这绵羊为什么老是蹭墙壁。”
赵世宇躺在厅堂的竹床上,惶恐不安:“敏敏守孝前拒绝我,难道是因为难忘旧日情人?她原是有未婚夫的,我是夺人所爱,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要是敏敏的未婚夫上门要人,我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一直折磨着赵世宇。
晚上,李画敏教赵世宇识字时,他又在想这些问题,不能专心练习写字。李画敏提醒几次,赵世宇仍是魂不守舍的,李画敏拿尺子在赵世宇手背上拍打一下,提醒他要专心致志。赵世宇今天晚上写出的字,比往日都要难看,让李画敏看得火冒,抓住他的大手教他写字。
纤细的手掌覆在手背上,温润的柔软中传递来女子特有的细腻,让赵世宇心颤。只要一想到这个娇俏可人的女子是别人的未婚妻,她有可能要离开自己跟随别人而去,赵世宇心中是阵阵地揪痛。
“阿宇,你今天老是分神,学习是要专心致志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集中精神”李画敏嗔怪。这个家伙,是他自己要求识字的,认真了几天就开始开小差了。
赵世宇冲动的握住李画敏的手,颤声问:“敏敏,你会离开我吗?”。赵世宇把柔软的手按到自己的脸庞上,渴望她能够温柔地抚模自己,告诉自己,她不会离开,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粗糙的皮肤上,短短的胡子坚硬、扎手。李画敏要抽回手,没有成功,脸就开始发热。
咳,这算什么。现在,自己是教师,他是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居然发生学生调戏教师的丑剧。
李画敏以为,他为李三老爷即将来到担心,嗔怪说:“我说过,不会跟三叔离开的。你这是在干什么?快放手。”赵世宇定定地看李画敏,看得她又羞又恼,恨不能把脑袋缩到脖子里去。
赵世宇放开手。李画敏扔了书本,回床上放下帐子。赵世宇坐在桌子旁沉默。寂静中,木床那边不时传来辗转反侧的轻响。
第二天清早,用早餐的时候,赵世宇明显比过去沉默,只是喝粥不说话。月娘察觉,就认为是李画敏给儿子受气,对李画敏不再像几天前和颜悦色。李画敏莫名其妙受到月娘的白眼,心情不好,憋闷着不说话。
餐桌上的气氛,很是压抑。
早餐后,月娘去帮卢二娘家插秧,赵世宇扛铁锹去查看秧苗。李画敏采过桑叶后,也到村子附近的山坡上挖草药。
昨天赵世宇拿去卖的铁线根,送到药铺去得了三两多的银子。李画敏意识到,山村处处都是宝,只要善于开发,在这里就可以弄到自己需要的银两。说是来挖铁线根,实际上李画敏手中的铁锹压根儿就没有碰到泥土,她只要确实这棵植物是药材,马上就有小鬼代劳,将草药连根带藤萝挂到铁锹上。
几天前,李画敏兑现诺言送给小鬼房子、骏马的时候,外加上十个金元宝(纸扎的),喜得小鬼当助手的热情高涨。
李画敏与小鬼寻找药材,谈论的却是绵羊的问题。
“敏敏,你昨天夜晚说过后,我去二十一世纪的草原一趟,那里的绵羊都没有啃毛、蹭毛的坏习惯。那里的绵羊全身都是光溜溜的,它们的毛都被剪下来,送去做衣服、被子。”
“羊毛都被剪下来,绵羊都是光溜溜的。”李画敏猜测,自己家的绵羊全身都是浓密的长毛,它啃毛、蹭毛,会不会是因为太热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小鬼走了。李画敏独自又逛了几个山坡,将发现的草药都系上显眼的白线。留下记号,是方便晚上小鬼把草药拔回家——已经跟小鬼说好了。
回到家中,李画敏检查两只绵羊,果然羊身是湿润的,浓密的长毛里都是汗水。李画敏拿来梳子和剪刀,给绵羊剪毛。
赵世宇从田间回到家,看到李画敏坐在梧桐树下,给两只绵羊剪毛。李画敏身旁的篮子装满了羊毛,小绵羊已经全身光溜溜的,大绵羊只剩下短尾巴上有几缕长毛。赵世宇看得新奇,靠近问李画敏要干什么。
“绵羊身上的毛浓密,它热得难受,我就给它剪掉羊毛了。这样,绵羊就凉快舒服了。”
“敏敏,你是怎么知道绵羊热的?昨天你还说,不知道是为什么。”赵世宇不太相信。毕竟,裕叔养绵羊几年,都没有看到他剪羊毛。
李画敏眨眨眼,神气地说:“是书上说的。我今天看书,上面有说这个问题。”
赵世宇不再追问,对他来说,书本上的内容是神秘的,遥远的。
全身光溜溜的绵羊,悠然自得地吃青草,不再往墙壁上蹭。李画敏把篮子里的羊毛收拾好。
傍晚,李画敏去告诉裕叔剪羊毛的事。裕叔将信将疑。在李画敏的劝说下,裕叔让李画敏剪掉一头老绵羊的毛,作为试验。第二天清早,裕叔来告诉说,剪掉毛后的绵羊不再烦躁地蹭墙壁,问李画敏借剪刀剪羊毛。
李画敏借一把剪刀给裕叔,自己也拿上一把剪刀,亲自去帮裕叔剪羊毛。几十只绵羊,李画敏和裕叔两人忙不过来,罗振荣吹着口哨逛到晒场,让李画敏叫去帮剪羊毛。
太阳升到高空的时候,裕叔的绵羊都全身光溜溜的,洁白的羊毛一堆堆地放在地面。李画敏事先有准备,把羊毛都装到几条麻袋里,叫罗振荣扛到赵家。面对一头大汗的罗振荣,李画敏大发慈悲,答应不再追逼要银子,剩下的银子统统允许以工抵债,今天帮剪羊毛,可以算五十文铜子,在欠的帐上减少。
罗振荣不敢有异议,这段时间因为还不上银子,他又被李画敏教训过几次,逃到外面去,更是被折腾得半死。罗振荣真后悔,居然惹上个女魔鬼,逃是逃不掉,又无银两归还,只有听她摆布了。但愿还清银两的时候,小命还在。
李画敏如获至宝,将所有的羊毛都在沸水里烫过,扫干净庭院晾晒羊毛。连续晾晒几天,羊毛渐干爽。
这天晌午,赵世宇看到李画敏又冒着烈日,去翻晒羊毛,返回梧桐树下时小脸红朴朴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就问:“敏敏,你摆弄这许多的羊毛,用来干什么?”
李画敏朝竹林后望,确定那里没有罗家人偷听自己说话,轻笑说:“做衣服呀,用羊毛做的冬衣,轻便又暖和。我先收拾好了,等天气变凉时再做衣服。这几袋子的羊毛,足够我们三人每人做一套冬衣了,要是有剩余的,我计划着给裕叔也做冬衣。财叔、财婶要是知道我们用他家的羊毛做冬衣,肯定上门来抢的。”
听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沉积于赵世宇胸中的郁闷,慢慢地消散。或者,是自己多心了,她在用心计划这个家的未来,哪有离开的意思。
“我问过母亲,做我们三人的冬衣是足够的,就担心不够做裕叔的。这样的话,给裕叔的只做衣服了。只是,羊毛是他的,我们都做成套衣服,裕叔的只有上衣,过意不去。”这个问题,让李画敏为难。
“敏敏,那就只做母亲的、你的和裕叔的。冬衣我还有,不用做。”她有这个心就行了,赵世宇实在不忍心看她为难。
李画敏和赵世宇在树下谈论做冬衣的事,方鸿远来到:“敏敏,世叔在私塾里,请你过去说话。”
赵世宇心中一颤,情不自禁地拉住李画敏,阴郁地望方鸿远。
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