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老爷要回县城了,李画敏、赵世宇和方鸿远送到村口。
赵世宇把一篮子的新鲜龙眼、大青枣、水蜜桃放到马车上,说:“三叔,天气炎热,这水果你带路上解渴。”
李三老爷点点头,一手拉李画敏,一手拉赵世宇,叮嘱说:“阿宇,我把敏敏交给你了,你要善待她。敏敏,你已经成为赵家媳妇,要孝顺亲家母,跟阿宇一心一意地过日子。阿宇和亲家母就是你的亲人,一家人和睦相处这日子才有盼头。农活不会干可以慢慢学,身为人妇要懂得孝顺婆婆、侍候丈夫......”
“三叔,你放心。”有什么卡住了李画敏的嗓子,让她难以流畅地说话。
这个中年男子,唯恐自己以后的生活没有着落,送了五十亩水田;担心自己出入困难,送了马车;担心自己不会处理婆媳关系、夫妻关系,又这般的反复叮咛。正如他当初所说,把李画敏当女儿看待。恐怕就是亲生父亲,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这样的周到吧。
李画敏搂抱李三老爷的胳膊,伏在他的肩膀上抽泣。
李三老爷凝视李画敏,笑说:“傻瓜哭什么?动不动就哭鼻子。你要是想三叔了,就到县城来看望三叔。你婶娘、弟妹们都想你呢,只是不方便来。阿宇,如果有空,带敏敏去看望我们。再去县城时,不许居住在外面了,到三叔那里去。”
“三叔,我知道了。”赵世宇拉了李画敏,柔声说:“敏敏,三叔得回去了。你要是舍不得三叔,做好家具后,咱们去看望三叔和婶娘他们。”
李画敏放开李三老爷,用手帕擦拭眼泪,本能地感觉到有两束目光射来,她顺这目光方向看去,方鸿远独自站在伞下望自己,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书生,是这般的孤寂、绝望。李画敏慌忙移开目光,年轻书生这份情,她受不起。
李三老爷叮嘱赵世宇:“阿宇,这世道不太平。敏敏深居闺中,不知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你别让她独自外出。阿宇,敏敏初到农村,不会的事你多担待些。”
“三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敏敏受到委屈的。”赵世宇搂住李画敏,将她护在胸前,向李三老爷表示,他可以保护她周全,为她遮风挡雨。
李三老爷放开李画敏和赵世宇,走前几步望方鸿远,思忖片刻说:“方公子,你饱读诗书,考取功名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何必滞留在这小山村里,误了自己的前程。”
“多谢世叔的提醒。我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方鸿远黯然神伤,李三老爷话中所指,他懂。
李三老爷登上马车,远去。李画敏、赵世宇和方鸿远看马车渐去渐远,直至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了。
李画敏和赵世宇回到家,月娘在梧桐树下,小心翼翼地将小蚕虫由一个簸箕挑到另一个簸箕。坤伯母坐在竹椅上,跟月娘闲话。
赵世宇在厅堂栽割木板,李画敏帮赵世宇移墨斗。赵世宇拿小手锯,照打有墨线的地方栽割。李画敏坐在旁边的竹椅上观看。
小手锯让赵世宇运用得出神入化,准确无误地锯在墨线的中央。天气炎热,赵世宇换上及膝的中裤和褂子,敞开了衣襟,随着赵世宇锯木时双手用力,的胳膊隆起块块强劲的肌肉,炎炎烈日和原野的风把这肌肤涂抹成古铜色,男性的强悍、无穷的力量都在迸发。那敞开的胸脯长满黑压压的体毛,让李画敏马上想到小鬼什刹的话,继而诱发了更多的暇想。
情不自禁地、悄悄地吞口水。
啐对一个年轻男子的躯体想入非非,女
李画敏移开目光,看地上的碎木屑。
“看够了?”忙于锯木的赵世宇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说什么?”李画敏摇晃几下,差点儿由竹椅上摔下,困窘得想逃离这厅堂。
赵世宇心中暗笑,瞥见有人脸红得似上胭脂,故意岔开话说:“看我锯木呀。你目不转睛地看,想学做木工?”
“不是,只是好奇。我是第一次看到做家具。”李画敏暗暗庆幸,幸而他误会自己对做木工感兴趣,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刚才所想,真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梧桐树下,月娘和坤伯母仍在悄悄谈话。厅堂里的说笑声,时高时低地传出。
坤伯母低声说:“瞧阿宇和敏敏,多和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幸好当初没有答应卢二娘的娘家人。”
月娘淡淡地:“卢二娘人不错,可惜是个带孩儿的小寡妇。卢二娘为人随和大方、里里外外一把手,敏敏不及她,庄稼人家的媳妇,像卢二娘这样才好。”
“你真是这样想的?据我看,敏敏比卢二娘强多了。”坤伯母看法不一样,她夸赞说,“敏敏模样儿好,会看书会算帐,光这点就极难得。瞧李三老爷此次来,一出手就送了五十亩的水田,多好的叔叔。月娘,你们家以后不愁吃穿了。”
“亲家叔是难得的好,关心敏敏。敏敏认字会算数不假,可就是太娇惯了,到底是千金小姐出身,最厌恶干活的。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术,把阿宇训得服服帖帖的,对她言听计从。亲家叔看出敏敏不好,教导她几句,阿宇袒护她,说家务活儿全是她做的,另外还做了许多的活。在庄稼人家,哪个媳妇不是这样过日子的?偏阿宇说得,敏敏在我家受苦似的,或许是敏敏逼他这样说的。”
坤伯母笑起来,朝大门望了望,确信此时里面没有人走出来,悄声问:“月娘,莫非你后悔娶敏敏,更中意卢二娘?”
月娘摇头:“这个倒没有。阿宇不比别人差,娶个带小孩儿的小寡妇,传出去不好听,娶个黄花闺女才合适。若是敏敏不耍小姐脾气、自觉干活,就好了。”
“那么,当时卢二娘娘家的人来提亲时,是你不答应,还是阿宇不答应?”坤伯母的话,低得只有靠近她的月娘听到。
月娘也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当时我犹豫,卢二娘人是难得的好,就是这小寡妇的身份配阿宇实在不妥。阿宇说他慎重考虑,几天都闷闷不乐的,我便退话了。”
......
傍晚时候,李画敏和赵世宇去百药园,给刚刚种上的大喇叭花浇水。赵世宇由小池里打水,提到新种的大喇叭花旁,李画敏拿瓢子舀了,浇到花根上。这洁白的花儿有点焉,李画敏和赵世宇都担心它们不能成活。浇过花,李画敏和赵世宇查看白药子,发现小果实成熟了几颗,都摘了用树叶包回家。一颗红红的小果实,明年就是一棵药材,得珍惜。
由百药园回到家,李画敏看到卢二娘、海海已经赶牛、羊回来,坐在厅堂里跟月娘说话,没有离开的意思。
月娘告诉李画敏和赵世宇说:“阿宇,敏敏,今天中午剩下许多的菜,我们三人吃不完,扔了可惜。我便留下卢二娘和海海,与我们一起用晚餐。”
赵世宇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这是应该的。卢二娘今天替我们家看牛羊,辛苦了。”李画敏客气几句,到厨房准备晚餐。
赵世宇生火,李画敏抓铲子在炉间忙碌,把今天中午的剩菜在热锅上热了。海海跑到厨房,叫赵世宇带他去摘果子,于是赵世宇带海海去果园,卢二娘也跟了去。
月娘走进厨房,拿个大碗装菜,说:“这剩下的菜不少,我们吃不完的。裕叔一年中难吃上肉,我带些给他。”把热气腾腾的猪肉、鸡肉、酸甜骨头都拔了些,得了一平面碗,端了朝庭院西边的小路走去。
月娘端了菜,来到裕叔的茅屋外。裕叔在吃饭,他捧一碗饭坐在小凳子上,两块砖头上放了一块旧木板当作桌子,菜只有半碗的酱菜。
月娘看得心酸,轻声说:“阿裕,你咋只吃酱菜?今天家中来客人,剩下许多的菜,我拿一些给你。”月娘将菜放到旧木板上。
裕叔拿个空碗,把菜倒入空碗中,将月娘带来的碗还给她,低声说:“月娘,你有心了。”他夹了月娘送来的菜,坐在床边吃,叫月娘坐到唯一的凳子上。
月娘不坐,拿了空碗站在门旁,看看外面无人,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到木板上,低声说:“阿裕,我听敏敏的三叔说,你身体上仍有伤。我带了半两银子还给你,你得抓紧吃药,别落下病根。你若是身体垮了,日子更难过的。”
裕叔答应,收了银子放到口袋里。
月娘看几眼裕叔,拿空碗朝外走。裕叔走出门外,看月娘沿晒场朝小路走去,捧着饭菜忘记了吃。
果园里,赵世宇折了一串龙眼果给海海,小朋友不知足,仍叫摘龙眼。赵世宇哄海海离开,去摘青枣。
卢二娘回头望挂果累累的龙眼树,奇怪地问:“阿宇,你前两天不是摘龙眼果去卖么?咋有一棵龙眼果没有摘?”
赵世宇沉默半晌,回答说:“这是特意留给敏敏吃的,敏敏喜欢吃龙眼果。”
“阿宇,你真有眼光,娶了个娇小姐,来个叔叔一下子就送了五十亩上好的稻田。在咱长乐村,娘家送稻田作嫁妆的,敏敏属第一个。”卢二娘的话,酸溜溜的。
赵世宇牵海海头也不回:“卢二娘,我跟敏敏成亲时,并不知道她有个好叔叔。敏敏没有嫁田是我的媳妇,有嫁田也是我的媳妇。”
直至离开果园,卢二娘没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