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小妹沉着脸领着自家哥哥的耳朵往家里走去,几个小顽童嬉笑着跟在身后,不时的对着郑国泰做鬼脸,两旁不少路人惊讶的看着他们,不时就有人问,这女子是何人?看她打扮年龄明明是还没及笄的幼女,这男人又是何人?这唱得算是那一出?
一旁卖菜的婆子就告诉他们,那女子就是这大兴有名的泼辣户,郑家小妹。让她拎着的是她的嫡亲的哥哥郑国泰郑大官人。
那年轻的后生一听,什么?妹妹欺负哥哥!女人欺负男人!号称礼仪之邦,天朝上国,天子脚下,竟然,竟然有此等跋扈女子,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于是便快步追了上去,这一快旁边就有人发现了,这年轻的小后生竟然一条腿有点跛。
只见那小后生拖着有点跛的后腿,义愤填膺的,理直气壮的,栏在了郑家这兄妹两的前面,想要给郑家这个小妹说说什么是长兄如父,什么是兄友妹恭……
就当大家认为这里最少也要发生点交通堵塞的时候,郑家小妹居然,居然看也没看一眼栏路的小后生,连速度也没减就这么直接给绕了过去!
无视!赤果果的无视!彻彻底底的无视!从出生到现在小后生从来没这么给人彻底的无视过!于是小后生怒了!他再次栏在了郑家兄妹的前面,并伸出了食指指着郑家小妹的面门,“你……你……你……”这位小后生悲愤的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郑家小妹这回总会发现有这么个人,找她有话要说了吧。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结果往往会出乎意外。郑家小妹给我们用事实证明了这句话正确性。她,又把那个小后生绕了过去!
小后生觉的很悲愤!但其实郑家小妹是无辜的!
真的,她是真的不是有心要无视这个热血小后生的,如果她能知道以后的事,那么她一定比这小年轻更加悲愤。如果那个时候能再给她穿越一次,她一定会认真的看看这个小后生,然后很礼貌的很诚恳的聆听他得教诲,然后乖乖的回家吃饭!那么结果是我们的故事也就说不下去了,但显然老天爷是要站在我们广大人民群众的一边的(大家要看故事)所以她没有能再次穿越。所以历史的车轮开始滚滚转动……
有人要问了,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郑家小妹无视了那小后生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当时心情很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而是极度的不好!她在心里竖着中指骂老天!
你说你个老天爷你搞什么飞机?想她何缌盈在21世纪虽然只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活到二十多岁,这寒窗苦读十二年,没后台,没花钱,好不容易一路过关斩将考入军校,谁知道这刚毕业就在一次休假,去银线山徒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大明朝,成了个还是女幼童的郑家小妹。
老天爷,你搞什么?你说不管是和尚的六道轮回,还是牛鼻子的孟婆汤,怎么就不给姑女乃女乃我来一个?现在算什么?活着?身体不是我的!死了?也不能算吧毕竟自己还能没事晒个阳光浴。重新投胎?貌似醒来已经十岁的郑月蝉了,夺舍?有点靠谱……
好吧,你是老天爷,你最大想玩谁就玩谁好了吧。她何缌盈认了,以后就是郑月蝉了!就当她刚刚认命后不久,郑家小妹的母亲艾氏过世了。接下来她悲催的发现自己又给老天爷唰了,郑家老父是个不知银钱,不懂世务的所谓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还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主!
葬礼上郑父毫无主张,事事受人摆布,郑艾氏病着的时候没见到什么亲戚,郑艾氏一咽气,这一咽气,七大姑八大姨的全冒了出来,而年仅十岁的她在各个长辈的压制下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这些亲戚忽悠着郑父操办这超出家庭承受能力的超豪华葬礼。
如棺材店老板说,郑叔我是你二伯的三姨女乃女乃的娘家侄子的三儿子二楞子,小时候您和艾婶子还抱过呀,到现在我还记得艾婶子为人怎么怎么好,现在过世了要尽点孝心,这一应葬礼用品就全在我那拿吧,郑叔你放心一定给艾婶子这最后一件事上给办得体体面面。
于是在他店里库存了好几年的那个檀香木棺材,就拿了过来,当然郑父为此花了家里一半的家当。
别人一看行呀,于是郑家三姑女乃女乃家的小姑的六姑娘说,艾舅妈平生最爱礼佛,这过世了,不叫尼姑来念念经,怎么能让她走得舒坦呢,于是后山尼姑庵的尼姑就呼啦啦来了十几个要给郑艾氏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
这郑艾氏娘家一看好么这都忙上了,于是也不甘示弱,郑艾氏娘家兄弟的嫂子的侄子说,这别的多好了最最要紧的宝地怎么样了?这可不是小事,要是地方不好会祸及子孙的,选好了子孙会飞黄腾达,郑父一听深以为然,问他可有高人?于是远在京城白云观的道士传说中给先皇看过宝地的给请来了……
这样一圈下来的结果是郑艾氏风风光光的葬了,而郑家送葬回来后就揭不开锅了……
送葬结束后,各家掌柜拿着账单来结账,这时候郑父傻眼了,五百多两银子!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就当时的物价一斗米才两钱银,明代的一斗约有十点七公升,每公大米在一点八斤左右,每斗有大米二十斤左右。这一般市井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在二十多两。
而郑家虽然祖上有点资产,可到了郑父这代,所剩无几,郑家老太爷过世后弟兄几个就分家了,郑父又非长子,分到的家产原本就不多。
这分家后郑父虽然是个大手大脚的主,还好郑艾氏是个能管家的,不但勉强维持着书香门第的体面,还有点余钱送郑国泰去了县学。
郑艾氏过世的时候家里余银只有三百多两,这两百两的亏空怎么办?郑父想央这那些个掌柜亲戚宽限一些时日,等庄子上秋粮收后给,谁知道这个时候,哪些个亲戚都不依了,冷嘲热讽的讥刺他没钱乱摆谱,又有狠得当时就嚷嚷着要拉着郑父去见官。
这真要是欠钱,见了官那真的是斯文扫地,丢人丢到家了,郑父是个没主意的直急的冷汗直流,却说不出什么章程来。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郑父的大哥郑家大伯说话了,说大家怎么说都是亲戚,这见官就算了,有伤体面,这样吧不是还差二百两吗,你家不是在城外有五十亩地吗?我吃点亏这二百两我出了,地契你就交给我吧。
郑父见大哥给了这么个主意,能免了去见官,心里便以同意,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让他不用去见官就好。
当时郑月蝉在屏风后面越听越气,这地可是他们家现在唯一的值钱的财产了,不说现在地在七两一亩,这五十亩地就值得三佰五十两了,更别说现在离交租没多少时间了,马上就有租可收了,真给抵去了这租就白白便宜给了大伯,而依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天这个有辱斯文,那个不齿为之的郑父还有个只知道在街上和人斗嘴,听书的大哥,这一家子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眼看着郑父点头哈腰的去取地契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在一阵指桑骂槐,撒泼使赖后终于让哪些个亲戚同意宽限七天,七天后没钱就拿地契抵债,于是她这泼辣,跋扈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在大兴的名声直逼大兴第一悍妇唐三娘子,又有好事者给了个东唐西郑的诨号。
说实在的郑月蝉本来就不是这时代的人,也没在意,就算因为出名嫁不出去,也比饿死强。
那郑父寻了地契出来,却发现人都走光后,在听了月蝉的述说后,叹了口气直说,何必那么麻烦呢?也就是早七天晚七天得事,下次再来又要叫那邻居看笑话失了体面。
郑月蝉实在无语,这当口那位还在想体面,也不想想地抵掉后一家人没了吃穿那还有什么体面,好吧为了自己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饿死或是给卖掉,只能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给郑父讲明白其中的差价和得失。
郑父听后,也明白了这地不能这么抵给大哥,可是对于怎么在七天内凑这二百两银子那是毫无头绪。
月蝉建议说要不这样明儿个去找地保和牙子,找人把地卖了抵了账还能有一百五十两盈余,到时候租个铺面,一家人做点小生意。
郑父听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坚决反对,说是万事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怎么能去经商呢?有辱斯文。
“那你说怎么办?”
郑父,歪着头沉思了不少时间,还是无所得,就说回房慢慢想,这一想就想了两天也还是没想到有什么法儿,于是就在前天叫儿子和女儿,简单扼要的阐述了当下家里的财政情况,然后就说,家里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我是没有办法了,你们谁又主意,谁就当家吧,然后把家中地契,房契,钥匙往桌上一扔,拖拖然回书房看书去了。
郑国泰从小就给郑父和郑艾氏宠着,对于怎么管家理财那是一窍不通,这人还有个特点,一看账本就犯困,他抓了抓头,延着脸让小自己两岁多得妹妹管家,理由还很充分,男主外,女主内,这管家的是当然是女人的事,他这个大男人是要管天下事的,此等小事就烦劳小妹了。
于是郑月蝉也没办法,这两年的接触下来,对这个便宜大哥也多少有点了解,期待他管家,还不如直接让郑家大伯拿了那地契去。于是就和他约定了,她管家也行,但是你必须服管,只要她让人在街上喊回家吃饭就必须回家,那表示有事找他。
郑国泰立马就同意了,还指天划地的表示一定遵从。
接下来的两天郑月蝉就郁闷了,专业不对口!要是早知道会狗屁的穿越,怎么也不会去军校,学什么军事信息,哇考!这狗屁专业有毛用.人家文学院随便写点剽窃点什么《石头记》,《聊斋》,什么《白蛇传》,再抄抄纳兰性德的词,怎么也能还换点银两。可是自己学的这专业,难不成去抄什么《论拿破仑军事艺术gt;gt;?还是毛太祖的《论持久战》?马克思的《资本论》……真要写出来先不说会不会给张居正满门抄斩了,就算张大放过了,不与她计较,但是在这文贵武轻的时代写出来有市场吗?
做玻璃?只知道是沙子做得,具体怎么做得还得穿越回去问老师.做酒?知道用工业酒精能勾兑,但是工业酒精那里来的,还不知道。枪械制造原理倒是旁听了点,先不说这时代的钢铁能不能达标还是个问题,这军械,火器,就算是大刀弓箭不是军户的藏家里给人告发了男的流放,女的充妓的时代,那不是找钱,是找死。
就这样郑月蝉苦思了两天,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就算是你是穿越人士也不一定能在古代过得很滋润,特别是女人。
有了这个认识,她开始翻箱倒柜,清理家中财物,看看能不能找点值钱的财物来,拿去典当,半天后得到清单如下:郑艾氏留下的头面首饰,虽然款式老旧,但是成色还算不错。经天和当掌柜看过后说能当三十两,可随后翻遍了整个郑家除了铺盖被褥外就剩下郑父的书了,这书郑父是绝对不会卖得,他是情愿卖地也不会卖书的。
事情又陷入了死局,钱,一文钱能难死英雄汉,那给二百两为难的小女子会是什么下场呢?
这郑月蝉正为钱发愁呢,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那郑艾氏的陪房那两口子,看到郑家衰败了,偷了郑艾氏的留下的头面,连夜逃了。
有了逃奴那当然是要报官的。郑月蝉气呼呼的跑到县衙,找到了在后世电视剧里出镜率极高的传说中的登问鼓,刚拿起一边的鼓槌,门口那两个站岗的衙役就走过来问她,家里还有没有男丁。
郑月蝉给问得一愣,神马情况?敲鼓报官还需要登记户籍?电视剧中不是要等上堂了才县太爷才会问吗?现在怎么换衙役问了?一时就愣在那了。
那衙役也是个心善的,见她此等模样也知道她不懂,就给她详解开来,这一讲解,郑月蝉就冒了一生冷汗,心道这影视剧真的是害死人呢。
原来像这奴仆偷盗主家财务私逃,这类案件需要先在衙门典吏老爷那报备令牌,然后等放告日,在那天县太爷才会受理,而古代未婚女子一般不能出来报官,这抛头露面的事不管对错总会有损名节的,所以一般都是父,兄出面的。而这登闻鼓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敲得,因为敲了这鼓县太爷不管在做什么,也必须放下来马上升堂,而升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敲鼓得二十大板。
刚郑月蝉这一锤子下去,那就是实打实的二十大板,就她现在这身子骨二十大板下去,不死也要残。
那衙役还好心的告诉她,明天就是放告日,要是还想报官就叫父,兄速来挂号领牌,下午典吏老爷要下乡拿人,要是晚了就只能等下个放告日,六天之后了。
郑月蝉回到家寻思了一下,这郑父是不可能去的,家奴偷财私逃对他来说是家丑,报官就是家丑外扬,别指望他来报官,现在也只能是吧大哥叫来了。
于是就有了我们开头那一幕,偏这郑国泰一和唐三扯皮,就忘了当初的约定,让月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寻了过去,一路打听寻到酒肆,却发现郑国泰嬉笑着缠着人家讲故事,这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于是就上演了拎哥耳过大街……
这来龙去脉交代了,我们言归正传,当郑月蝉拎着郑国泰再一次绕过那小后生之后,不但小后生怒了,那跟随他来的员外也只能跟了上去,于是栏在她面前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还多横张了手臂,话说这大兴的街面本就不宽,这两个大男人张开手臂,刚好把着街面挡住。
眼看着绕不过去了,郑月蝉放开了郑国泰,抬头看了看天色,快晌午了,要尽快带哥哥到县衙,要不然晚了就糟了。想到这她径直走到那小后生面前问道:“你我认识?”
那小后生想了想,摇摇头。
郑月蝉接着又说道:“看你这穿着打扮也不是没钱的主,那就不会是打劫的,再联系到你的模样有那么几分纨绔子弟的风范,莫非你是婬贼想要调戏我这良家幼女?”说到这她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啦!救命呀!有婬贼调戏良家幼女啦!”
这一叫唤,周围店铺,宅院里顿时跑出不少手拿菜刀,扫帚,门栓的壮丁来,一会就把那两人围了起来,眼露凶光顶着那两人。
那小后生脸刷得变的雪白,和那员外对视了一眼,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照着他心里的脚本是,那小娘子给拦了下来,然后他向她讲解什么是长兄如父,什么是,手足情深,然后那小娘子在他的教诲下幡然悔悟,耻于以前所为,最后掩面而退。
可现在一句话也还没说,就成了想要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小后生见那么多壮汉围了上来,他活了十四年从来没遇到过现在这种场面,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随行的那员外,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维护着他,在他心里,不管什么事他多会帮他摆平的。
那员外看着满脸彷徨的小官人,心里叹了口气,小官人还是缺少历练。那员外也不看围过来的壮汉,原本眯着的眼睛,越发的眯了,只是慢吞吞的从袖里取出一块似铁非铁的牌子来,慢悠悠的说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退避。”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众人一听是锦衣卫,那还有刚才的威风,立马都转身就跑,生怕这两锦衣卫的老爷把自己给惦记上了,只恨爹娘只给自己只生了两条腿。
见众人都跑了,小后生明显的松了口气,说道:“伴伴好险!”一转头,“噫,伴伴,那两兄妹呢?一定是乘乱跑了,伴伴,刚才那买菜的婆子说她姓郑,我们去打听听她家在那里。一定要把她给我揪出来,那小娘子实在太可恶了!”
那员外四周望了望,心想现在可不能由着这小祖宗的性子来,刚亮了锦衣卫的腰牌,一会说不定东厂的人就会过来,要是让东厂的人看到这小祖宗,那后果可不是他能承受的,无论如何也要马上把这小祖宗给带走,员外知道不管这小祖宗想做什么或是正在做什么,只要一提到那两个人,这小祖宗必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于是一本书从袖里掉了出来,员外忙捡了起来说道:“噫,怎么把您的功课掉出了。”
小后生回首这么一看,顿时如同在十二月给人当头浇了桶冷水,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大学》,可他看到的并不只是这本书,还有教这书的先生,顺带着想起申时,张先生会来给自己上课,还要考校昨天的功课,貌似自己昨天放学到现在还没碰过书本。
脑中呈现出张先生你,面无表情的敲打这戒尺的样子,头皮一阵发麻。可是想起那可恶的郑家小娘子说自己是婬贼,就这么回去又不甘心,心里着实为难。
那员外一看就明白了,于是便附身道:“小祖宗,那郑家小娘子固然可恶,也不急在一时。可这张先生的课业……”
小后生一寻思,也是这可恶的郑家小娘子有名有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张先生的课业确是到晚就要报,孰缓孰赶,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心中有了决定,也不迟疑便嘱咐道:“伴伴,我们这就回去吧,只是这郑家小娘子,回去后你立马让锦衣卫挑几个能干的,给我好好的,仔细的查,然后让他们尽快给我呈个折子。”
那员外见那小后生终于吐口回去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对于他所说之事那是没口子的答应。对他来说派锦衣卫调查个把平民那根本就不算个事。
于是很快两人就在大兴县的地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