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道,那个刚刚对丈夫还是温柔似水的妇人,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
又对家丁喝道:“我说快点!耳朵都聋了吗?!”
她的变化太快,让一向以“变脸”为乐趣的陆谦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来不及多想什么,陆谦急急地开了口:“秀娘,这些东西”
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打断,那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震慑力:“这些东西是父亲大人留下的,谁也休想动它半分!”这话说完,她冷哼一声,轻蔑地笑道:“夫君你该知足的,秀娘早就将嫁妆全部送给了你,难道夫君都忘了吗?金银,我不在乎,可是这府邸和这箱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姓云!”她又附在陆谦的耳边道:“箱子对于我来说便是要事,夫君莫要怪罪。”
云中秀再一次喝令家丁将东西抬到云裳苑,家丁们见老爷不再阻拦,便四人一组,将三个绛红木箱抬了进去。
陆谦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箱箱垂涎已久的东西离他远去。他还能说什么?那贱妇说,这箱子对她来说便是要事,便是要事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陆谦用一种怨恨地、阴毒地目光,狠狠瞪了云中秀一眼,便拂袖离去。
云中秀没有阻拦,只是遣退了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便带着众下人回了府。又将各自的工作安排一番,她才缓步离开,独独没有去理会那站在丫鬟堆里的最后一个人。
丹红垂下的头情不自禁抬起,望着那个袅娜娉婷的背影,她竟觉得有些骇人。
云中秀没有直接回云裳苑,而是一路避开下人,绕道去了柴房。
现在府上的这些人,她其实并不是了解。如果留下陆谦找来的那些,可能对她的好处会更多一些。可是她不能,一是不想这么简单顺了陆谦的意。二就是,这些人全部是父亲送给她的,再活一世,她真的丢不下
这云荣府本就宽阔,再加上云中秀又是绕着走,到柴房的这段路竟用去了半刻钟的时间。
看着近在眼前的柴房,她的脚步却怎样也迈不开了。
要如何解释她刚刚那样做的用意?巧儿心思单纯,明知道陆谦不是善茬,却也不曾畏惧过,那是因为她不了解那人能坏到什么程度。若是她懂了,这往后的日子便会过的像她这般如履薄冰。
还有六叔、来旺,他们会理解吗?
云中秀倚在柴房门口,只觉得心中烦闷,有苦难言。她不知将他们三人留在身边是对还是错。留下了,她以后做起事来,便会像今天这般畏首畏尾。如果不留,别说巧儿不会走,就连六叔和来旺也会在心里埋怨她吧。何况她确实需要几个贴心的人。
也罢,她云中秀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丈夫们不都常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思及此,云中秀轻推开大门,走进院子时却见巧儿、六叔、来旺三人围坐在稻草堆上,哭成一团,好不伤心。
看见她进来时,三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哭得更加严重了。
那震耳欲聋的哭声,让云中秀完全傻了眼。
这这
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
跑到巧儿身边,蹲子细细地打量着她。那五个手指印又红又深,像是刻在脸上的一般。
云中秀心疼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又转身,急急地开口询问道:“六叔,来旺,他也打了你们吗?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快让我瞧瞧!”
听完她的话,六叔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他连忙擦干眼泪,一边擦一边解释着:“没,没,我们爷俩如何会被那小儿伤到。只是没护住巧儿,又让小姐如此为难,奴才心里有愧。请小姐惩罚吧!”
说完,便拉着来旺一同跪在了云中秀身前,那眼神带着诚恳,带着愧疚,又带着几分怜惜,却唯独没有怨恨。
回头又看看巧儿,目光交接的刹那,云中秀全明白了。
她没有白疼她,没有白疼这丫头。
她,懂她。
心里激动,云中秀也红了双眼,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巧儿,眼泪一串接一串的滚滚而流。
巧儿轻轻拍着云中秀的背,同样心疼的不知所措。
初时,她不知道小姐怎么了,还以为她又对姑爷子动了心。可是听见旁人对小姐的骂声,又结合着姑爷子看自己的眼神,她便渐渐懂了。
小姐这是在保护她。
她只是自责,只是恨自己,不但没帮到小姐,还让她受了那莫须有的骂名。
那些人怎么会懂,真正在意着一个人,并不是要只对她好就够了。而是就算牺牲自己也要护她周全。
她懂,她真的懂。
当她听到那些人对小姐的责骂,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一个命贱如草的小丫鬟啊。
抱着云中秀,她痛哭着,“巧儿错了,今后一定会听小姐的话,再也不让您为难,再也不会了。”
云中秀心里暖暖的,替巧儿擦干泪水,她便破涕为笑再也没多说什么。
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懂,他们也懂,这便够了。这便可以支持她一直走下去。
又在柴房呆了片刻,云中秀起身,对巧儿歉意地说道:“巧儿,这三天委屈你了,既然做戏我们就要做全套。否则你这一巴掌便是白挨了。”她又对巧儿眨眨眼:“不过,我会让来旺给你多送些吃的。”
和六叔和来旺交待一番,云中秀这才从柴房出去,又避开下人回到了云裳苑。
回去之后,一一开了剩下的木箱,整理了里面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古玩和字画,金银却是没有多少。
云中秀出嫁时,老太傅几乎将全部的家当都给了她,留在府里的除了一些心爱之物,便再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件。
所以她才更觉内疚,竟然把爹爹一生的心血全部送了人。
那样随便的送了人。
她倒不如拿去救济了,这样至少心里不会那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