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下得车来,正是县衙所在的正街上。街道很是宽敞,够三辆马车并驾齐驱了。看来这个地方还算有钱啊,文箐见商铺里总有人在往来,于是在心底里估量这片地方的经济情况。
从这,得步行去县衙门口。
陆二郎不再多说,开始张目四望。偶尔问一句:“爹,刚才只见到养济院了,县学我倒是没看到。莫非看漏了?”
陆三叔见儿子这么关心学业,又如一只才出鸟窝的小鸟,到处都新鲜得很。反观文箐虽然也是四处打量,便是那两个小孩,也不象自己儿子这般动容,想来人家是大户之家,见识多了。这么一对比,心里微有些发酸,日后一定要好好教养几个孩子,自己孩子并不比别人差,苦于因为自家处于乡下,便让他少了好些见识。
其实,文箐当时也好奇,只是现在她的好奇因为拐卖一事已经压抑到底了,另一方面紧张着上堂一事,再说身为女子,也不好哇哇乱叫,更何况陆三叔与自己无亲无故,只是人家是个善人有此义举。
倒是柱子一脸得意地道:“县学也不是建在县衙门口的,肯定是在另一边罢,归州的就是!。”开始是模仿大人语气,后面一句则是漏了底。
陆二郎被个小孩给取笑,脸红了红,道:“你这么小,也懂得很多。这会子不怕了?”
柱子被他一说,又缩回了头。
陆三叔骂道:“你吓他作甚,人家与你熟些,才与你说几句话,又被你吓着了。”
骂完又安慰柱子:“你别怕,你二哥是同你玩闹。只需放大胆子,这里老爷会帮你讨回公道。”
柱子点点头,也不吭声了。
陆二郎也知道刚才一时不慎,说快了嘴,说到小不点的心思上去了,于是忙讨好,过来要背他。柱子扭几扭,最后还是上了背。
文箐在一旁,只微微笑着。把话题拉过来道:“他也不懂得这些,再说,这里同归州也不一样,比归州可大多了,热闹多了。人也好多了。”
最后这一句连后面跟上来的车把式都笑了,“咱们这里比不得京城,咱陆家村的人便是个个都好!小娘子,可真正是会说话啊。”顿了一下,又道,“明日上堂,要是也能这般轻松说出话来,就好了。”
文箐本来很不好意思,听得后面这段话,一愣,道:“今天还不能上堂吗?。”
陆三叔瞪了车把式一眼,道:“吴大,别吓唬人。咱们又不曾犯事,只是让官府记得追拿那些要买卖良家儿女的恶人别跑了。小娘子到时也勿要紧张,只要如实说一说经过,让老爷知道,便无事。今天不知大哥他们是否已经报官了,如若未然,则得下午呈状才是,也得上堂才行。”
文箐听到最后一句,才知原来要递了呈状,也就是要相当于“报案”,立了案,人家也需得查实,这都有一个过程。不知要多久。“三叔,那这呈状上去,得等多久啊?”
陆三叔也是第一次来官府说这事,哪里清楚得了?他能说的也只是安慰文箐的话。文箐却以为这是人人熟知的事项。
陆二郎想了想,方道:“这个,勿要太担心。这乃是人命大案,自然不存在三六九日等放告一说。待报了官,呈词后,召了差役,去验证此事真假后,便能召了赖家人来,想来是快的。”
他也说不清,也只知道不是今天就能出结果的,只得拣自己听来的说一说。
文箐心里打起了鼓。这越是着急回家,便越是急不得。她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到官府里一说,自然会有人送自己上船到归州呢,原来也同现代一样,需流程一套。只希望真能如陆二郎所言。
“二哥,你说的这个三六九日放告是何意?”
“这个,这个,我也是听先生讲过一回。便是这县衙接了讼状,需得逢初三,初六,初九,十三日等这样的日子,才发布告示,写明哪天审哪些案子。不过,赖二这不是死了嘛,自然不是寻常的案子,便不能照这样说了。”陆二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方才道出来。
“二郎懂得真是多。不会将来是个刑名人才吧?。”车把式见小小十岁的男孩以前没来过县里,却比自己懂得还多,真是读书人与自己粗人不一样。
陆二郎被打趣,那脸便又微红,道:“吴大伯这般戏弄我,我这也是听先生所言。”
“我知道,这是姐姐前日里说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小文简与众人熟了,见对自己好的二哥被别人取笑,便突然冒出来一句来。此语一出,两个大人与陆二郎有点发呆,没想到这最小的孩子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正不一样啊。
陆三叔见自己儿子懂得多,被人夸,又见身边的小小孩都比自己几十岁的汉子懂得多,出口都不凡,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嘴里只道:“这些,只等见了你陆大伯便清楚了。他来县里次数多,同里老们谈得多,想来晓得些。”
一行人,说笑着,便到了县衙门口。
文箐虽说在归州出昨几次门,却也没见过归州县衙,这还是首次到一个地方政府办事所在,说不稀罕那是说谎。于是眼睛开始不够看了。
县衙前有照壁一道,照壁后为牌坊,县衙牌坊上有匾额题“忠廉坊”。
穿过牌坊,便见两堵墙,墙上贴了好些告示、榜文。文箐他们从旁边经过时,发现还有一张文简的画像在那儿,画得很是逼真。
文箐紧紧地盯着那张像,想像周夫人是如何一笔一笔地画出来的,眼泪便要流出来。
其他人也看见了,陆三叔等过了会儿方道:“走吧,二郎注意找你大伯。”
告示墙呈“八”字形,想必所谓的“八字衙门”即由此而来。
两侧有好些房舍,陆二郎在一边看得倒是很清楚,道:这是医学院,那是阴阳学院,又有急递铺,还道:“城隍庙可真大啊”,最后指着一个楼道:“原来鼓楼真是如此高啊。”
文箐听他的语气,就真好象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这孩子想来在家在私塾时听人提及过,如今亲眼见得,都要一一应证一般。其实她自己也是相当好奇,这种好奇冲淡了刚才的伤感。
他们要去的便是鼓楼旁边的申明亭。文箐问陆三叔:“这申明亭可有什么说头?”
陆三叔想了一下,很是简便地道:“便是一般里老甲长处理乡里争议之事所在。昨日约好在这碰头,我大哥在这里等着,他们正有其他事要商量,这正好一起去堂上与你支应。你勿要担心。”
陆三叔现在同文箐说话,也不再把她当小孩,有时把她当个同辈一样说的话,比如他这会儿说“我大哥”,而不是说“你陆大伯”。
文箐却还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只以为是他误会自己害怕上堂,便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其实,她见得这县衙里的那么多房子,那么多名堂,真想一个一个地问个清楚,可是陆三叔一个乡下人,也未曾来这里,想来也不会一清二楚的,还是以后再找个时间问问别人吧。
反正,她只紧跟着陆大伯他们走动,半步也不敢多迈动,唯恐一个不慎,又招惹了类似翠娘那样的人起了歹心思,便是不害自己,连累了这些帮助自己的人,总是不好。
果然才到了鼓楼边,陆大伯一行人早就等在那里了,见得陆三叔他们来了,忙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当下又把文箐介绍给其他几位,文箐听得是陆里老,吴里老,刘里老等,还有什么粮长,里长等,反正这些称呼对她来说,都是晕乎乎一套。
那些里老长辈们便是一阵感叹,怜悯周氏姐弟几个的,也有痛骂赖二的。
陆大伯也是早上到得县里,到处托了人,找了几个官差,把事说了一说。本来都期望,只需报一下官就能了事,结果真如昨日所料,还需得上堂才行。然后上午便找人,帮着写了一份呈词,也就相当于状纸。又与里老们商量了一下村里税赋的事,所以还未来得及到县里递状。
这样,边说边走便到了县衙的仪门边。
文箐看着正门大门是紧闭的,唯有旁边左右各有角门开启。左边好象有设土地祠、衙神庙等,而右边看着字好象是县狱。
文箐一看“獄”字,心里发毛,想到《拍案惊奇里》的冤案犯。
众人不再往前,陆大伯进到里间去将呈词递了,便都在左侧门边等着。
一会儿,有个小吏走过来,可能是陆大伯此前打过交道的,轻声道:“来得早了些。里面正在审一个命案子。最近真是麻烦,除了你们这起,此前有一起疑案,都几天过去了,老爷不好下结论,现在正头疼呢。”
众人听得有疑案,命案,心里都有点小感。
车把式跟在后面,倒是大起好奇心,问道:“可是哪里出了甚么命案?官人不妨与我等说说,反正也是闲着。”
那小吏上下打量车把式,又看看其他人也有好奇之感,便卖了个关子道:“与你等无关,问那些事作甚?我这厢还也烦呢,说与你听,你也不能办了。”
“便是个消遣也成。官人在这烦,说出来便不烦了。”车把式欲拉近关系,腼着脸上前笑说。
陆大伯便递了几文铜钱于小吏。
小吏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慢吞斯理地道:“要说啊,这事也稀奇。我且与你们几个说说,谁要真能解决,我算是服了,到时我请那人去得意楼喝酒吃肉。”
他这一说,众人更觉好奇了,便催道:“快说,快说。到底是何疑案?”
文箐觉得这人太会说书了,掉胃口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也许自己以后说故事,也得学着他点儿。当下也有些好奇地想听他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