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已经憋得难受之极,便紧张地四处张望。也不知这酒楼里的茅房建于何处,又不能问于人,尤其是在饭桌上,真正是为难,便也没心思照顾文简他们吃果子。
耳边只听陆大伯道:“裘讼师刚才坚拒不来。状师还未来,吴大已经去请了。吴里老,陆太公,各位里老,还请再等片刻。”
文箐听得,心里很是纳闷:这同裘讼师有什么干系?他不是赖家请的讼师吗?
陆二郎一直关注于文箐,她这番情状,都看在眼里,趁长辈们不注意,便低低地问道:“箐妹妹可有不舒服?”
文箐一听他问,只觉脸红。这要是在以前,自己早就开口问了,可是这是古代,男女有别,此时是陆家长辈们因为诉讼一事还未想到她毕竟快七岁了,进入了男女之防年纪了,自己哪里好与陆二郎说得出口。
陆二郎也算乖觉,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且去那屏风边,我待会过去。”
文箐想这事不能当着一桌子大男人们开口说,也只能问他了。点点头,起身去了。她这一动,立马就惊动了一桌子人,她却背过身去当作不知道。
陆二郎对他爹小声说了句,见他爹点头同意,方才对一桌子男人鞠了躬行了礼才退下,到屏风后边。
文箐胀红着脸问:“二哥,那个……人有三急,我,我要找那五谷轮回之……”
陆二郎听得“人有三急”已经有所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后面也不听她说啥,直接道:“这,这……我去找来小二,陪你下去。我告知一下我爹。”
结果是三叔怕她又被人拐了,不放心,硬要送了她下楼,找小二要了个婆子带她去方便,又同陆二郎带了两个小的一起去解决。
文箐急急地解决完,从店后那角落的茅房出来,就见旁边有个侧门是通向一小巷的,似有一位身穿孝衣的女子,背影好似熟悉,疑惑顿生,便侧头看去。
只见那赖家大儿媳正抬手抹着泪,孤零零地一人,立在墙角那,让人好生同情。
一时好奇心又起,想想应该不会再有坏人来拐自己,便对旁边的婆子轻声道:“嘘,我看那人好面熟,且让我靠近一点儿看。”那婆子便应声在院子那头继续清理杂物,倒也不多事。
文箐蹑手蹑脚地到那门后,见赖家大儿媳身后的拐角处,还有一男人,正是刚才在公堂上的裘讼师!
我的妈啊!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刚想悄悄地退走,就看到陆二郎过来了,正要开口喊话呢。文箐忙伸手示意他勿叫,招了他过去。
却听裘讼师低声道:“你无需想这个,以前便是我家穷,原说要娶你,奈何你到了赖家,如今我也有些许积蓄了,你离了赖家,你我过日子也不用……”
赖家大儿媳没容她说话,悲悲戚戚地道:“你如今说这些,我又能如何?你让阿婆进了牢监,我与你在一起,哪里能得安宁?”
陆二郎过来,听得是这样对话,觉得自己这般行径有失光明正大,本来想走,却见文箐听得入神,只得陪着她,二人便在那听了壁角。
“她是罪有应得。她要不被流放,你又哪里能从她手上月兑离得出来?她那般虐待于你,莫非你还要为她说话不成?她要在这,哪里会允,我们便只能同以前一般。”裘讼师一点一点地分析出来,虽然看不出其表情,语气却是诚恳得很。
“今日你在公堂临时反戈之事,这要是外人晓得,不说我不守妇道,只怕……便是没了舅姑,我又哪里能与你在一起?更何况,现在公爹又在病榻,阿婆待我不好,可是她已有牢狱之禁,我要离了赖家,那便是置长辈生死于不顾,你让我如何再做人?”赖家大儿媳越说越悲伤,只觉月兑离赖家无望。
“好,那我便再等几年,等赖家老头离世。只是你需得给我句话才是。便是你不同意,我也好死了这条心。”裘讼师一字一字地说出来,可见无论哪个选择,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你何苦如此逼我?这种处境哪里是我乐意?我……”那赖家儿媳边说,边要转身。
文箐忙闪身避到门后,慢慢地挪远。陆二郎也是轻手轻脚地后撤。
等到了店里,两人相视一笑,陆二郎还有点儿不解地道:“裘讼师他们两……”才张了嘴,就见文箐示意他闭嘴,“裘秀才,今日多得您相助啊。只是秀才怎么不怕知县治你同坐诬告?”文箐很好奇主告被判诬告,那给他写状词的讼师怎么没受牵连呢?
陆二郎回头一瞧,发现裘讼师就在他后面站着呢,刚才自己差点儿就……幸亏是文箐帮自己解了尴尬。
“周小姐当是十分的聪慧,今日堂上一席话,令裘某也是感慨万分啊。周小姐不知什么诬告坐罪吧?便是——‘凡教唆词讼,及为人作词状,增减情罪,诬告人者,与犯人同罪。若受雇诬告人者,与自诬告同,受财者,计赃以枉法从重论。其见人愚而不能伸冤,教令得实,及为人书写词状,而罪无增减者,勿论。’你看,我哪条都不沾,不是?何来坐罪?”
文箐细细地品味这律条里的文字,果然是与他无干。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壁角事件,而是想到这人秀才不继续考举人,却做起了世人看不起的讼师,真正是难以同世人观念一亲。便问:“秀才怎么做讼师来了?是否还开设私塾?”
“这个能多挣钱啊。再说,讼师如何?私塾先生又如何?”裘讼师坦言后又反诘,似是自嘲。内中心酸,哪里能与外人道。
文箐却真诚地看着他道:“便是讼师,正是众人不懂律法无法周旋公堂,倒是善良小辈容易被刁民所欺,正是需要先生如此这般的人才是。小女子方才所问,只是好奇先生如此热忱替老百姓出头,如此英雄行径,行事不留名,实在是佩服得紧啊。”
裘秀才脸上微红,没想到这周家小姐年纪如此小,说起来人是一套一套的。姿态便低了三分,嘴里只道:“哪里,不敢当。小姐谬赞。”
陆二郎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些事项,于是在旁边笑着道:“先生,我大伯与我爹刚才还在找您呢。席宴未开,便上去吧。”
裘讼师听得,一脸苦笑道:“我也没帮上忙,就不上去叨扰了。请二郎转告贵长辈:陆家仁义,当得此荣。裘某不才,未尝出力。某尚有事,先告辞了。”
文箐与陆二郎面面相觑。陆二郎见裘讼师步下毫不迟疑地走了,有点纳闷地道:“那咱快上楼吧,我爹都带了文简上去了,就等你了。”
文箐却狡黠地一笑,道:“二哥在这等我,我去找了掌柜的再叫上一壶酒于吴大把式。”
陆二郎虽不知其究竟如何,但想绝不会这么简单,当下也跟着她走,“这个,自然会有我爹他们照应,刚才便是已叫了酒。”
文箐只不顾,径直到掌柜那儿,踮着脚尖,道:“掌柜的,甲字号房,现在点的菜大约多少贯钞了?”
那掌柜的从帐本上抬起头来,看向柜台上露出来的小女童双髹,道:“二十五贯六百文。我说,小女娃,这可不是你操心的啊,快去找大人,别来捣乱。”
文箐也不说话,便笑着道谢。同陆二郎上楼时说:“知县大人又给我了好多钱,有五百贯呢,在楼上包袱里。我看楼上各位长辈都抢着付帐,怎么能让他们添钱?待会儿二哥便下来替我付了,如何?”
陆二郎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想着上次也是她付的钱钞,便坚决不同意,只道自己爹与大伯会处理此事,作为晚辈只需管好自个便是。
文箐没辙,知道陆二郎不轻易拒绝人,可是一拒绝也是无余地的。怏怏不乐地看了一眼陆二郎,二郎差点儿就同意了,最后还是坚持不行。
文箐上去后,那状师也来了。菜都开始上桌,众人便开始劝着她多吃。
文箐看众人要给她布菜,忙谢绝了,随手夹了两口,便只关心那鱼糕如何了得。等这鱼糕端上来时,文箐一看,乖乖隆嘀咚!原来不是一个菜,而是各式各样的鱼糕。做工还真是艺术得很,造型各异,色彩也是红白分明。便是“百合鱼糕”这一个名又有多种,有煎有煮有蒸,端是适合各年龄层次。这仅是看着,都会引得馋虫大动,食欲勃发。一试吃,果然是一个字:好!
桌上这些人说的夸奖她的话,便也不太在意了,只推却几句,道是今日痴狂了一下。然后就是猛吃。心想:美食当前,今日下午便离开这里了,何年何月才能吃得着?也许就这一次了。
当下,甩开了腮帮子地干活。倒是没有半点儿客套,这让众人觉得这官员家的小姐也是个常人,至少吃的便同自家一样。
其他人大多也是第一次吃这般好的菜,想想这个价格,自然是十分珍惜,慢慢品尝,相互劝着吃,喝,三叔又是要给三个小孩布菜,真是忙啊。
文简与柱子也是爱上了这个,吃得倒是很多。
饭桌上陆二郎见她吃得开心,也高兴地对文箐道:“知县老爷准了我爹去送你,算是服了丁役,这下可好了,我娘我也放心了。”
文箐一脸惊喜地看向陆三叔,他点点头道:“是,多谢知县老爷容情。”
文箐虽然高兴,但又有些担心,便问:“只是眼下正农忙之季,三叔要是送我至归州,可不是误了农活?”
“周小姐,万勿客气啊!他这一回,便是村里人人都乐于出力相帮的。这几天的功夫,还能免了他这次的丁役,可是难得啊。算是沾了小姐的光啊。”陆太公大笑道。
“便是我吴家村,如今也是因这事沾光啊。这一赖家人当不成粮长了,咱们几个村可是好过些了。陆家要有事忙不过来,只管找我们来。”吴里老也拍着胸脯打保票。
陆大伯道:“三弟家的,有我们兄弟几个,要是忙不过来,自然会有村里其他人相帮。”
另几个里老都道:“便是,周小姐自管让陆三去送。我们也放心了。”
陆三叔这个时候却又道了句:“只是下午便走的话,那赖家的钱钞可如何是好?”
文箐早就不关心这个着问题了,小手一挥道:“这个,自是由三叔三婶或者大伯帮我收了就成,给村里与在座长辈们买点吃食用。”
众人都推却道:“要不得。岂能占周小姐这样的便宜?”只道周小姐既然着家赶回家,这钱钞便是日后再派人送过去便是了。
文箐站起来,行了个大礼:“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同各位对小女的救助之恩相比,这几个钞算得了什么?便是留于村里用吧。我见村里也无私塾,童子较多,不如建一个,请个先生。这点小钱便算小心意。如何?”
众人一听,发现这周家小姐说到自个心里去了,年龄还是稚儿,却说话这般老道,真是不服不行啊。于是便就这个话题又扯开了去。
等他们谈到裘讼师时,很是感慨。帮着写呈词的那位刘三道,昨晚还是裘秀才找上门来,让他给陆家人指点了几个地方以便今日在堂上质辩。其他人也恍然,才明白为何他今日在堂上实际都帮陆家人。
刘三感慨一句:“想当初,那赖家大儿媳本差点儿成了裘秀才家的,没想到阴差阳错,进了赖家,听你们说,那赖家老大算是赖家里的好人了,可惜只是死得太早了。”
那人又喝得有点儿多,便又说了几句,比如原来裘秀才想与赖家族长相约,族长要赖家田产,便许这女人改嫁。陆大伯与陆太公,陆三叔之间相互看一眼,有些事便心照不宣。
文箐听得,却想:古代女人改嫁是如此难?那裘秀才好不容易盼来这个机会,把赖家婆子整得不能参与儿媳再嫁的事,却没料到赖家老头中风一事又得拖了女人,只是不知最后他们怎么约的?是不是最后的答复让裘秀才失望了?
文箐倒是很同情裘秀才了,真是一片衷情,奈何世事人情难违。
可惜,快乐时光过得快,饭后,便是话别。昨日还思家心切,如今却依依惜别。文箐想到了陆三婶,只得拿了些钱钞,硬塞给陆二郎,让他买些礼物回家给众人。
然后,文箐便同了那个刘三的小吏以及陆三叔,赶往归州。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各自终要走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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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将继续推进故事,让主角,哭,笑,皆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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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知道这个取材,受众较少,尤其发在女生频道,不过事已至此,将错就错吧。自己努力,别怨天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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