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前传 家破人亡 苦难中学习生存 第六十三章 上街四——是非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那“牵羊婆子”不见儿子有个动静,只以为儿子死子,此时见自己能打得过翠嫂,一时便越发勇猛起来。可是奈何体力不行,又没吃饭,翠嫂是胖周转不过来方才着了她几下,见她急喘着气,便知她没气力了,扭了她的手,便压制住了她于地上,一时就死命下手直捶,也不找棒子打了。

阿素看得直发抖,紧紧地拉住文箐,想离开。奈何店里的二人那番打斗动静,甚是巨大,早惊动了四邻与路人,全都围观起来,把文箐与阿素都围在了里面,此时也不能月兑身。

文箐着急那小孩子安危,便道:“快去看看那小孩如何了?”可是阿素扯住她不想让她进去,怕她被翠嫂误伤了。

这时旁边有人才发现地上躺个小孩,自是害怕死了,也不敢过去。文箐见有个男的,看样子胆子不小,便央求道:“大叔,麻烦去帮忙看看小孩如何?”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敌不过文箐与阿素期盼的眼神,便绕了过去探了探鼻息,道:“这孩子没死呢!晕了罢了!”转头对打架中的二人喊道:“小孩没事!快别打了,真出人命来,便是得见官了!”

文箐与阿素松了一口气。阿素反思是自己与小姐多管闲事所致,要不然也只是饿一顿,哪里会有小孩同他娘被打这样的情况?很是懊恼地道:“小姐,咱们要不管这事,只怕就不会闹成这样了。”

文箐见她这般息事宁人的后悔模样,却不认同,既然路见不平,给个馒头,谁会想到发生后来的事?想想这小孩说的话必是真的,必是翠嫂以什么相逼,于是这母子俩不得不留在这里。当娘的给店里干活,却没得到应有的待遇,连吃食都克扣。对眼前这个翠嫂,加上以前的那个“翠娘子”阴影,更是恨从心来,有股无名火,觉得要再不帮了这母子二人,只怕不是饿死小孩,便真是会给卖掉了。

旁边有知情地道:“这翠嫂,可是个硬茬。这杨娘子在这母老虎手里,只怕没个好果子吃的。”

又有人看着热闹,笑道:“老兄也是孤陋寡闻的,不知这杨姓娘子早就改名叫‘牵羊婆子’了吗?这羊今日倒是一改性子,真要拼了命,与这母老虎相斗,还不定鹿死谁手呢?”

文箐听得这人说这番风凉话,便转眼瞧过去,可惜是阿素挡住了,也没看见这人长得什么狗模样,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煽风点火,凑热闹抬杠是第一个。想想以前听说过闹着跳楼的,便是被人挤兑得没法子,最后一憋气便跳了的事,如今亲耳听得这般恨不得打起来的人,是格外的厌恶。

阿素恼于现下无法月兑身,皱着眉头,想着自家阿姆要是见得自己在这里这般模样,只怕回去后,又得说将一顿不可。

那里面,两人打闹了好久,显然是杨娘子体弱,不是母老虎的对手,败下阵来,头发散乱,脸上也没个完整的,不是扇的耳光便是多处被抓破了皮,衣衫差点儿全开,很是狼狈,又听得自家儿子只是晕转过去,便也没了打斗心思,只管去抱了儿子。

反观翠嫂,倒是除了头发零乱以外,面上有一条抓痕,倒无其他伤。她整整衫子,恶狠狠地操起案板上的檊面杖一敲,恨恨地骂道:“今日里,你个雇工敢打东家,我便是打杀了你,也无人敢说如何?!”

旁人忙拉住,劝道:“何必与一个没势的落魄流民见识?她无家无业,你要是狠下手来,逼得她死心,只怕也不会善了。要是放上一把火,咱们这一些人就……不如就此……”

结果翠嫂却不听,一只手叉了腰,横眉怒道:“她敢!我便教训得她连儿子都无!她如今吃我的喝我的,睡我家的房子,便是欠了我家债!我让她用儿子来抵债!我这就找牙人去!看她如何来还我债?!”

这厢话未落音,那杨娘子已见儿子醒了过来,安慰了几句,听道真要卖自家儿子,便突然一跳而起,不复先前懦弱模样:“东家!我一让再让你,只是希望你当日说话算数。你模着良心说,当日可有曾拿了我家舅的几样玉器,答应收留我娘俩,出钱让我返家?待我家舅去世,死无对证,你又反悔,道什么钱财都已发丧,让我在你店里做些活计,有了钱便打发我娘俩归家。一再同外人道什么我娘俩占了你家便宜,如今日日寻思找借口,要卖了我家小儿,别人不知你人面兽心,我却知!今日你家小郎要吃蜜柰,便再次胁迫我去偷,我人生地不熟,只能倚于你门下,你次次逼我,这恶名便随了我。我也念你旧情,未曾撕破了脸面,如今当着一众人,便也分说分说个明白,这究竟是谁占了谁的钱财!不为别的,只为我这苦命的儿!呜呜……我哭命的儿子啊……”到最后,直接嚎啕上了。

这番话说出来,引得一众人等都纷纷说三道四起来。

杨氏此时见有人好似帮自己说话了,仗着人多,也不顾翠嫂已暴跳如雷,把当日流落到归州至如今的遭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了一通,又指天划天地起誓赌咒,道绝无虚言,否则天打雷劈!

翠嫂此时眼睛直冒火,恨不得早点儿打杀或者贩卖了这娘俩,以前一直是自家男人阻了自己,今日里自是无论如何也留她不得!再也顾不得旁的,便一脚狠踹了过去,打断了杨氏的哭闹。狠狠地又踢了几脚,方才转过身来,大声地喊“冤”,只道自己绝无见过什么玉器,只是好心收留。

文箐与阿素此时已明白个大概,对视一眼,文箐轻声同她说了一句,阿素冲她摇一摇头,不同意她的决定。

文箐也在想自己出面也不行,归州关于自己的舆论还没消失呢,自己要是上前,必然是顶风作案了,只怕火是越燃越旺的。可是要放任此事不管,于她良心上来说,却不安。

为难。

翠嫂的一番辩解显见无力,见众人已倾向于杨氏,便欲冲过去再打她,奈何被人拽住了,挣月兑不得。于是两个妇人对骂起来。

这翠嫂既不想输人,更不想输阵,只是想打却被人拉住,骂又恨那妇人声音极尖,自己是粗嗓子,盖不住。

那杨氏骂着骂着,嗓门不比东家大,便凄凄婉婉唱道:“天呀天,老公死过三周年,呒个亲人来朝面,呒有铜钱好买盐;吃得上餐呒下餐,过得今天愁明天;遗月复子呀背在肩,赤脚搭手去下田。寡妇苦呀如黄连,还话我噶八字生得贱。他人弃来舅姑嫌,老天不开眼,逃荒至此又遇难。家舅无识人眼,苦把钱财托人前,未料他人手一翻,只逼妇人欲卖郎,如今又遭诬而呒人怜……”

她这番言词,便是吴地口音,哭唱得悲悲泣泣的。阿素听得同苏州的乡音,也是悲上心来,同病相怜。

文箐虽懂得一点吴地语言,只听得半懂不懂,便哀求着问阿素这是个什么意思。阿素便断断续续给她翻译一遍。

旁边的众人自是将她的话听得清楚明白,便都“哦”、“哦”地作恍然状。

翠嫂此时也算是搞清了杨氏所唱内容,便恨不得一包哑药毒了她去,或者刚才直接打死了还好些。

事情陷入这僵局。阿素在人群里既走不得,又帮不上那小孩的忙。好生为难。

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道:“坊里长老也在这啊!快请来调解此事。”

众人开始腾出一块空地来,文箐见那长老果然是个有点年纪的人,想到了陆家村的里老,想来都是主持一街一坊或一里一村事务的年长之辈了。心里便舒了口气,想着待会儿就与阿素抽身而退。

那长老在众人后面已呆了片刻,此时进到中心场地,便点点头,同众人打了招呼,又得了座,才转过来问胖翠嫂:“翠娘,你替她安葬了家舅,可费了多少钱钞?让她付于你便是。她要嫌你未曾依前言行事,奈何我等见你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是不知究竟哪个说的才是真,哪个所言又是作假。既如此,便也不要雇她给你做活计,便是了.只是杨氏娘子,你一介女流不懂律法,却不知你要是打了翠嫂,只怕便是个大罪啊。”

文箐见这说话的有偏颇嫌疑,又听得杨氏动手打人的话会被治罪,便更是紧张了,悄悄地对阿素道:“这长老只怕是要……”阿素不让她说下去,只握了一下她手。

翠娘僵着脸皮笑道:“刘老爹啊,您老不如也给分说一下。她个流民,能有多少家资?要真有钱财何不买房置地自过自家日子?何来我家寻活计?如今既在我家做得些工过得了日子,却不想,见我这生意尚好,非要诬我受了什么钱财。我与她一份活计,到头来反被这贱婆娘倒泼一盆污水,真正好不让人生气!各位也休得听她胡言什么玉器钱财,哪里有舅姑不信自家儿媳,却要托于他人掌管的理?我家开店,做个善事,给她打发了家舅的丧事,却不料到头来没个好报。各位可得小心了,别象我家男人那般被她沾上了,可就……”说着说着也不言语下去了,似是家丑不与外人再详说。

众人听得一半,也自认是个道理,一时都将信将疑,不知该信哪方是好。盯着杨娘子瞧,也不是个好颜色的人,面容憔悴得很,有些黑瘦,似乎带点儿病态,那小孩更是没个好模样,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个歪瓜还是咧枣。

可是,翠娘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众人“咦,哦”地恍然大悟一般,再次将目光集中于杨氏,心想:这般姿色,不知又是个何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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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杨氏唱的歌,前半段是浙江地带的民歌谣。后半断是本人随口编的,凑个数。

另外,雇工与东家的打斗问题。这里杨氏并未卖身于店家,也不算长期雇工,不算奴婢殴打主家。自然不能用良贱相殴这一条来论。同时,也未曾立有文契,只算凡人打斗论处,否则若按雇工与主家殴打,则雇工只要一动手,必会杖一百,徒三年,若伤了人,更是重罪,按伤情不同,罪逐渐加重至斩。但如果主家要是殴伤雇工,只要不至骨折,不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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