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既然文箐已经在心里肯定周夫人得的是肺结核,且从方子处已经着手,慢慢调理周夫人的病,另外则是家里其他人,自然须得防范才是。眼下七月底,秋季来临,气候渐燥,风也渐起,这飞沫传染需得小心才是。虽然医士也说这个是传染的,但周家人并未意识到严重性。可是自己也不好冒然开口,否则会让全家人误以为自己怕过了病气,多少会涉及到孝顺不孝顺的问题。机会,便也来了。不过,这也算是文箐自己创造的。
这上街之后的第三日,便有书店送来了全套的《备急千金要方》,当时陈管事看了这书,还以为是周夫人买来送给郭医士的,听得价钱不菲,更是肯定自己想的是对的,拿了让陈嫂到后院去问一下。
文箐正在陪周夫人说笑,便道这医书乃前两日上街定的,自己想买来作礼物,送给夫人与姨娘,只是所带钱钞不够,便让伙计送到家里来了。又撒娇道:“母亲,你不怪我吧?我这是拿家里钱财,送给两位作人情。”
陈嫂却想着家里人都不学医,心里微有些恼阿素不阻止了小姐拿这么多钱来买这套书,小姐到底是小,哪里懂这些。见她这般开玩笑,便也跟着贴一句:“夫人,我看小姐买来这书,莫不是要学医么?”
周夫人也诧异道:“亏她这番心思。只是她小小年纪,又没人指点,哪里能学来医术。”说着也不以为然,不过女儿这番好意自己是格外领情,说完,也是很高兴。
文箐先是撇撇嘴,作不满状,见周夫人来逗弄自己,便又笑道:“非也非也。我啊,这个,也是听得郭医士提及什么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类的,大多是在于食,药只在于急病。便寻思着,不为其他,便是为了自己有个好身体,现下也能识几个字,有阿素姐姐和母亲指点,便是看看医书,虽不能治病,但也能知一些医理,这样对身体总是好的。上街去书店,一问,那店家便说了这本,我一听价格是贵的,又听得这人是唐代的名医,想来有几分医术的,便买回来。听说这里面说的什么按摩的方子,甚是有名得紧。想着秋日渐近,风一起,母亲行动不便,这个按摩便能在床榻之上就起到活动的效果呢。”
她这番细细地解释,莫说周夫人,便是陈嫂也听得很是分明,均动容,心想自己竟不如一个小女孩能想得这般周全。
陈嫂忙笑道:“听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好生好奇,这要学会了按摩,夫人便是成天躺在床上,也胜过到院子里散步喝了风,自是好得快些,也不会着凉了。这法子甚好。”
文箐点头道:“这是自然。便是姨娘,多揉揉头上穴位,听说也是好得快些。我变是听得那店家说的,不知真假,且先试一试看看有无益处。且郭医士也说起过这医书来,想来是好的。既然书送来了,也不好退货,不如我从今日便抽时间学它一学,如何?”
周夫人听得她都安排好了,想来是早就有打算了。便让她拿过来书来,道自己且翻上一翻,看是否真有什么按摩方子。
陈嫂忙去前院把书抱了过来,回来道:“真个多的,刚才大福翻了翻,足足有三十来卷。那店家道还有这样的书,问要是不要。大福拿不准,只道过两天回复于他。夫人,你看呢?”
周夫人点点头,道:“箐儿既说的这书如何如何,且先看了这些,到底如何一个了得再说。”
文箐也是凭以前记忆想得这本书上按摩与养生要诀,还有曾经在网上听说这本书里有过好多美容方子,她妈以前便是照这个保养的,这才买的。可是让她自己说是哪章哪页,她哪里知道。她印象里最出名的中药医典便是《本草纲目》,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内容,再说,李时珍这时还没有著书立传呢,出没出生不好说,至少还得等上几十年呢。她便是再着急,也变不出这么一个人来为周夫人诊治啊。
文箐是看古书,真是累啊。没有标点符号断句啊,难怪他老爸说:识得说文断字方才叫“识字”。看来她是差得远了。
她随手拿了一本,苦恼地看着那些字,繁体字还不一定能难倒她太多,反正连贯着意思来,除了一些生僻字,只得求助于周夫人,或者阿素。阿素却不比她强太多,只能说略高一筹。
周夫人见她那副模样,便问她可有为难之处。文箐吞吞吐吐地道:“我见这些字,十个里也识得八九个,就是,就是……”偷眼见周夫人也不催她,想想自己吊周夫人胃口,还是道行浅了些,只得接着道,“就是这一句念下来,也不知断在哪里。我前日买的书里,我读下来,常常一口气不是短了,就是长了,吊在那儿憋得气喘。需得念上几遍方才断得了句。念上一页,真是费了好些气力,好生痛苦。”
周夫人见她这苦瓜脸状,心中想到她是为自己这般才抑了原来的活泼性子,静下来看这些书,又没个先生教她,纯粹是自己零星讲的,能学到这种程度,哪里是一般人所能比得了的?又见她比上一年瘦了好多,心生不忍,便道:“如此,母亲便教于你听,可好?”
文箐一听,哪里能让周夫人如此受累?!忙急得直摆手,站起来口不择言地道:“非也。母亲,我见这印书的人,却是个不动脑子的,要是加上标注,提示这一句断在哪里,便好看些,谁也不是这个写书的人,一眼瞧过去,哪里晓得断在哪个字上?幸亏这都是方子,简短,只要识得药名,自然便分晓了。”
周夫人听得她出这般主意,心想自家这个女儿,真正是打小便机灵多变,总有自己不同于他人的主见,近几个月来更是主意多多,自己却是过于规矩,哪里能想到她这法子。“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嗯,母亲,这便是聊天,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前几日里,我练字,便想着这袖口终得一只手扶着,非得一个镇纸压着纸不可,否则纸一动,手又不能去按着,风便吹跑了。寻思着这要是横着写,从左到右,不就左手空下来,可以压着纸了,也平整多了。可见这写字印书的版式要说差不多,也算是个小问题吧?。”文箐边说,还边把两种写字时的姿势摆出来。
这让周夫人觉得她这小脑瓜子常常是想出旁人觉得异想天开的事来,而她则只认为是一个小问题罢了。于是也按她说的姿势来想象写字,还真如她说,这左手便是在捏着袖子防止扫了墨,脸上不便有了笑容。
陈嫂虽然字写得少,可是想小姐说的这些话,也觉得真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事,大家都认为例来是这样,便是这般做了,哪里想到过方便不方便?心里好生佩服小姐能想到这些。
文箐翻了几卷,也没找到按摩的法子,心里有些失望。
突然周夫人“咦”了一声,陈嫂从针线上停了下来,见小姐正伸长脖子往周夫人手上的书看了去,便笑道:“夫人,莫不是找到了小姐说的那个什么方子?”
周夫人道:“果然不假!只是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陈嫂站起身来道:“这还不简单,夫人看了,只管说,我便照着做就是了。好与不好,这一试就有了分晓。”
文箐喜滋滋地也靠拢来,道:“陈嫂,你这个也太急了。就是吃药也不是马上就能药到病除的。欲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个按摩方子,我听医士说,也得坚持一段时日,方能感觉有无效果的。”
陈嫂一愣,马上道:“小姐,这是越发懂得多了。这几日听小姐这般说得清楚,我便也明白了些。这也是着急。但不管如何,只要说有用,我便是日日必能坚持下来给夫人那个什么摩的。”
周夫人被她最后一句逗笑了,把书放旁一放,道:“便是不按摩,你们两个在旁,这般热闹下去,便是没了病,只怕会得个笑症出来。”
文箐捡起周夫人的那本书,一翻,果然有两处讲的按摩的。便对周夫人温言劝道:“母亲,我这便念与母亲听,要是断句不对的,母亲指于我,我作了标记,日后定是记得哪句断在哪几个字间。这样母亲也不用费眼,我也正好多识些字。可好?”
陈嫂本来就担心周夫人劳神费力,小姐这一提议,自然马上抚掌道好。周夫人闻言,自是同意,也算是考较一下文箐认的字,以及学文断句的能力。
文箐拿起来念道:“天竺國按摩此是婆羅門法。两手相捉扭……扭……”
文箐一下子就为难了,才开口,便出了丑,这个“捩”字不识得,周夫人听她支支吾吾,抬眼看了她一下,见她为难的样子,便憋着笑,道:“‘扭’?扭了舌头了不成?”
文箐没想到周夫人也说俏皮话,脸一下子红了,羞怯怯地道:“便是出丑了,母亲还笑话我。这个字,倒是生僻得很,不识得。”
周夫人接了过去,想了一下,道:“nie,你要读成‘扭’,也说得过去。一个意思。扭转了而已。”
文箐苦恼地道:“要是有个什么书,告诉一个方法,用这个方法在书里便能到查这些词,如何个发音,又是如何个用法,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好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字典,可是她知道只有从《康熙字典》出来后,才有了“字典”这个称呼,也不知古代如何一个称呼。她虽是晓得早就有了《说文解字》这个存在,可是对于周夫人可是手把手教她的老师,教了些什么,自己会什么,不会什么,她是门清得很。自己要是猛然说及这个,只怕反而让周夫人生疑,又是好一顿询问,可别自露马脚了。
唉,活得真是胆战心惊啊,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出这个秘密来。郁闷。
有兴趣了解字典起源的亲们,可以搜一搜啊。很有意思的一个过程。明代梅膺祚编撰的《字汇》可以说是《康熙字典》的前身。可惜那也是明后期万历年间的事了。所以女主在这里是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