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失主?是非
“这也无需送交官府了。小兄弟且住哪处?这附近均是店家,且与店家说说,这要是失主来了,自会到处打听。”热心人提醒道,旁边店里闻得动静,亦有几个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文箐用手一指四季青客栈,道:“我便是暂时住在这家客栈。既如此,还请各位做个见证,一起到店里当众打开钱袋。”
有人道了声:“好”,另几个却是转身要走开了。可这时却从旁边店里走出一人来,看了眼文箐手里扬着的钱袋,叫道:“且慢小郎,那钱袋是我的。”
文箐彼时已走到客栈门前,闻言便停步,转身看这汉子,身形矮小,伸出来的一只胖手有些脏——指甲处带些黑泥,好似很久没有好好洗手了。古人大多是精瘦之人,这人虽不是很胖,因这样一个五短身材,故看起来就比常人显得胖了些。文箐寻思着:这倒是个粗汉子,可能钱袋保管得马虎,且见他眼神急切,好似真丢了钱袋一般。只听他说话腔调,显然是个本地人。
“哦,不知这位大哥能否说出这钱袋有何标记?内里所装何物?价值几何?”文箐刚想递给他时,再看一眼他的手,心想这钱袋上的绣样应该是个喜洁的妇人,好象与这手不相符啊?毕竟一个妇人不会放任自家男人这么不洁而熟视无睹。便在这迟疑间,却突然又想到:万一遇到的不是个老实人,上来便冒领,到时真正的失主反而着急,岂不是自己好心干坏事了?
那人初始却支支吾吾地说将不出来,只是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文箐轻轻摇晃了钱袋,嘴里道:“既是你拾得,我也不亏待你,自分你些铺便是了”
文箐越是多看他两眼,越发肯定一个直觉:“想来是见我小,便以为好打发。麻烦了,这人就算不是骗子只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钱袋捡得真不是时候。”
旁边店里的那几个探头看热闹的,有几个一待那人上前来,已悄悄地缩回头去。
“失主”见文箐再次轻轻晃动钱袋,估模了一下,最后不耐烦地道:“这钱袋是我适才出门时娘子给的,我哪里晓得有几多钱?想来也不过十来文钱,道是让我给她捎些银鱼。要说标记,这不是戏水鸳鸯嘛。我娘子绣得一手好活计。”
文箐听得这话,模棱两可,也不敢确信他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眼见那几个亲眼见到自己捡钱包的人要走了,忙叫道:“各位且慢走,不如同我一道到客栈处,打开钱包来,验验到底是多少钱钞,可有值钱的物事。劳烦各位作个见证。”
只是她这一喊,旁边这矮胖汉子却瞪了其他几个人,于是有几人也不顾文箐挽留,最后只余得两个,大概同文箐一样,也是此地的过路客人。
店小二在门口迎上来,一见那矮胖汉子,便皱了下眉,然后对着文箐姐弟俩挤了个笑容道:“小客官这是买猴回来玩了?热汤可是早早便送上楼去了……”
文箐语带歉意地道:“多谢大哥照顾。只怕我眼前是用不上了。且等我把这钱袋一事处理了再说。”一边说,一边找了张桌子搂了文简坐下来,冲那矮胖子道:“这钱袋我尚未打开,亦不晓得内里如何?既然这位大叔说是你丢的,不如你再细说一下到底是多少钱,又或者回去问一下你母亲子。”
那胖子却耍起无赖来,大声道:“那不成。我若是前脚走了,你后脚便搭船走了,你个外乡人,我又去哪里寻你?我说十来文便是十来文。”
文箐刚才晃动袋子,自己亦有感觉。此时见这汉子听出自己口音不是本地人,便以此要挟,想来是个欺生的,不免有几分不悦。将钱袋往桌上重重一放,语气也加重了,道:“好你既说十来文铜钱,若是打开来,不及十文,那必不是你的”
胖子更大声嚷道:“你个小郎,好不识规矩讲话真没道理。你拾了钱,我分你一半便是了。怎的反而全要赖了去?还诬我不是失主你这是作何道理?我同你讲,这钱袋要是不还于我,你便是窃占他人财物,可是要吃官司的那也是你小小年纪,莫要强横”
他这一喊,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亦都闻声望过来,纷纷交头接耳。文简被他的嗓门吓一跳,也不敢玩了,双手捏紧了玩具,又往姐姐怀里缩了一下。
文箐先时是抱着负责的态度,怕冒领,才让他说及钱袋内所装何物。可眼见这是个地痞,不免有些为难。她不想在旅途上惹出事来,毕竟眼下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想着打开来看看,若是无贵重物事,如果只是几文钱,给他便是了,届时若是真正的失主来了,大不了她再掏几文与失主。只是她这厢想尽快息事宁人,没想到正好好说着话,这人却无理得很,突然便叫嚣起来。
店里众人不知情,自是以为她拾钱不还。这可涉及到清白,她亦不想多退让,免得真让人误会去了,到时被店家赶出来,或者被一店之人当作小偷指指点点,那可就是彻彻底底的侮辱了。
一时,便想谁怕谁?不如与他斗到底。于是看了眼弟弟,拍拍他身子,小声道了句:“甭怕”
接着,她亦大声回嘴道:“你这汉子好生无理你自己说不得数目出来,便是无凭无据,我如何相信是你的?你又不是个三岁小孩,还能不识数?我好心拾得,你倒是反诬我偷你银钱,你又作何道理?莫不是欺负我们兄弟年纪小,在异地他乡无人相帮?你这般年纪,想来也是有家有口的,怎的也好意思欺负起我们来?”
那胖汉子却开始大闹将起来:“看来,你是有心不还钱袋来了?想来我这钱袋只怕不是自个儿长腿跑的,倒更像是有心人趁我不注意便模将了去……你且速速还来,我也不告官去。否则,哼哼……走,你这便同我告官去我且告你一个窃盗罪或是掏模”
文箐见文简被胖子汹汹气势吓得紧贴自己,不免暗悔自己多事才会有这出闹剧。且听对方说要告官,她一挺小身板道:“哪个怕你?我自是有理,要告官,你便告去。我在此处等你,我且看你如何告去?”
胖汉子却要上前来抓她,凶道:“我才不上当呢。要告也得你一同去才是你若是跑了,我钱袋岂不是亦没了?我还不至于这般傻。”
文箐亦“哼”了声道:“你这是激我孤身同你一人出门,我亦不会犯傻。若是你把我拐到无人处,便是杀人放火拐卖我们兄弟,更是无人晓得。你欺我年幼当个傻子,一再威胁于我,便是告官又如何?我正愁有理没处讲呢:满月复好心要归还失主钱袋,却白白被你污了清白名声”
“你这小子,敬你酒偏不吃,非要吃罚酒不成你既说不是我的,又哪里有证据证明不是我的?你且喊一声,它要是说不是我的,我便放手离去”胖汉子讲话越来越凶,最后又变得极其无理蛮横起来。
店里一干客人离得近的,早都纷纷站起来,躲在一旁看热闹,那离得远的,亦放下手里吃食,都瞪着眼看热闹。有几个好心的,便走过来想劝说一两声:“兄台,我看这小童衣着倒不是那行窃的,若是行窃的,又哪里会喊将出来要归还失主的?”
“兄台,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小哥说得亦有几分道理,钱袋里有何物事,说出来便是了。数目对上了,那钱袋自是你的……”
有位年长的好心人是看不入眼了,还要说几句公道话,却被这胖子瞪了两眼,猝不及防之间又被他一把往后推开,踉跄退后,他身边的人忙失了他退到一旁。那老者气得面红耳赤,大气直喘,道:“如此不敬,可见人品实属不良”
胖子斥道:“有你何事?休得罗嗦你说他不是偷的,难道小贼脸上都写了字不成?还是你同他本是一伙的?我既说那钱袋是我的,便是我的我同你们这些不相干之人,说甚么数目?难不成到时你好劫我财不成?”
文箐很是感激这老者仗义执言,却也不想他一条老命搭在这里,起身便行礼致谢。
老者身边的或许是亲人,只一个劲劝了他快回房歇息,他人之事还是少管。老者一边被亲人扶着走,嘴里仍是不停感叹:“世风日下,恶人当锄……”又指责身边人胆小怕事……
此时,也有几人劝文箐,说甚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如给了他去,反正是捡的。”更有人劝她道:“你们兄弟弱小,何必同他相拼?出门在外,日后这等闲事还是少管。这钱袋便给了他,便是真失主来了,我们给你做个见证便是……”
这话不劝还好,一劝,文箐就觉得受了欺辱,凭什么自己做好事却要受一个没有道理的无赖的气?这可不是自己能忍受的年轻气盛,受了奚落与侮辱,且把这些天来对于这个社会的不满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不免一时也冲动起来,便越发坚持要斗到底才是。“多谢大叔如此好意。不是小子不领情,只是小子我却没法让人污我清白钱财好说,清白之誉却毁不得”
众客人见这二人都不相让,看来这事倒是无转圜了。大多是偏向小童,可是出门在外,眼见适才出首之人差点儿被地头蛇打,此时亦是不敢声张,也只小声指责。也有人见状,怕惹祸上身,便往后头院里走去,自寻清静;更多的人则是一边围观,一边议论。
可怜的店小二见自家好好的一个店,却突来这么一场热闹,见二人都说要告官,更是生怕官府一来,便影响自家生意,忙去后头找掌柜的过来。
掌柜的闻讯,听得小二道是曾家泼皮来了,三步并作两步,急急从后院赶来,苦着脸上来对那汉子拱手赔罪道:“原来是曾家二爷。还请看在老汉我几分薄面份上,千万别告官。这若是告官,只怕小店这几天也没法开业。”
叫曾二爷的胖汉子瞪了掌柜的一眼,又道:“你既认得曾爷我,便晓得该如何办?且一边去”
掌柜的此时更是低眉下眼地求道:“不若,这便私了如何?只是曾二爷切莫大声,店中还有其他客人,扰了他们,只怕会要求退钱走人,本店便没法开下去了……小二,快给曾爷上烫一壶好茶,再上一份果子,好生招待……”
“谁喜欢在你店里?我还有事要忙,你且让那无知小儿速将钱袋还于我否则,咱们公堂上见”这个曾胖子见掌柜的一脸讨好且颇有些畏惧自己,一时觉得更是威风起来,嘴上说急着要走,却反而就拽了旁边桌子处的一张椅子,一坐了下来,翘了腿,抓了一把被吓走的客人留下来的油炸果子,塞了两颗进嘴里,又看了眼茶盏。
“掌柜的,你倒是个识趣的。这若是上公堂,我也不告你一个知情不报、隐匿窝藏之罪……”曾胖子真是给了竿子便使劲往上爬的那种,予他三分颜色更是想开个大染坊。见店小二正端来新的茶水与果子,便嫌弃似的把手里果子往桌上一扔,径直往小二怀里的果盘上抓了一把在手,又指了杯盏,让小二给自己倒上。
掌柜的很无奈,自己在此处开店,得罪不起这种地痞无赖,否则日后三天两头带来来闹一闹,自己这客栈还如何开下去?转身,苦笑着对一脸不高兴的文箐道:“小客官,你这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这般……不若给了他,也少些是非……”
文箐明白店家苦楚,自己同曾胖子在这里闹,自是影响他生意。他从利益角度出发,说得这般话自是无差。只是又有几分恼他不仁义,处事不公。可是自己在他店中住着,总不能得罪他,以免给自己蒙汗药吃,得不偿失,反而更要连累了裘讼师夫妇了。
明代对盗窃罪治得很重。
而至于捡到钱财的,凡拾到银钱,失主需给拾钱者一半;若是无失主认领,则全归捡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