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看一眼自家男人,恨声骂道:“都怨你你既是在生火,做甚不让二强看着差点儿烧了厨房不说,倒又让表小姐受伤了”吴婶欲不停地责备吴涉,似乎这般,便能缓解事态一般。
沈吴氏腿都软了,一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一点血色了。急切地问道:“伤得可严重?现下在哪里?有请医生或医婆来了没有?”
铃铛低头回了句:“伤的是足丫儿,表小姐让我取了一点冰,道是甚么冷敷。我背了她到楼上去了。表小姐非不让请医生了……”
“用冰?这大冷天的,若是再冻伤了她,可如何是好?铃铛,你怎的就不带点脑子。”沈吴氏训道。
铃铛委屈地道:“表小姐道是用冰放在上面,便能让脚不肿起来,我才……”
“表小姐,她才多大?怎的她说是甚便是甚?这身子骨,哪能由着她这般折腾?不成,我得去瞧瞧。”沈吴氏一听,更是情急,也不管跑在地上的吴氏夫妇了。
吴婶唤得她一声,沈吴氏方又回过神来,问道:“那厨房的火是怎么起来的?我怎么在院里半点儿没瞧见?”
说实话,彼时他们四人女人都立在那儿,又惊又吓地看着鲁家夫妇闹事,腿软得连步子都迈不动了,哪里有精力注意别的?
吴婶也不太明白过程。铃铛小声道:“其实,还是多亏了表小姐,让我弟去请的保甲,又是表小姐给扑的火,才没酿成大错……”
事情还是从吴涉被他家二儿子急急叫走说起。
当时灶上烧的是水,故而用的是大劈柴。那木头烧着烧着,没人管,久了,自是烧到灶外头的末梢处,而末梢正好搭在另一灶膛旁边另外准备放进去的木柴旁,由此可以想见后来的情境。
再说,吴二强,也就是铃铛那二弟,虽说傻头傻脑,一见爹爹居然在鲁娘子面前受侮,尽管他胆小,可也想着帮忙,就跑去柴房那边翻找先时整屋子剩下来的石灰。
文箐在远处见得,让弟弟跑下去唤了他过来。
听得他要拿石灰去弄瞎了鲁娘子,生怕他惹出**烦来,忙下楼劝阻了。让他再到井边看看情况,结果他回去正好看到鲁屠户持刀过来,吓得回来又告诉文箐。文箐那边正好下楼,想溜过厨房那头,来看看到底如何一个动静。
一听到鲁屠户来了,也是吃惊,忙从文简身上搜出五六文铜钱,吩咐吴二强快找旁边的人帮忙去唤来保甲。
她在厨房边站着,听得灶间火烧得噼叭响,好奇既然灶下无人怎么没有封火,还有如此动静?拐进去一瞧,发现火居然烧了出来,靠外侧墙的一面,青砖都烧红了,火势燃得旺,将屋顶的木椽都快烧着了。幸而旁边空间大,离碗橱有一定距离,只是一侧也快要被烧着了。
最幸的莫过于,屋里没有稻草之类的,今天没刮大风,灶间的火苗亦没有乱蹿。只是再容不得延缓,眼见碗橱就要着了,也没时间再多思考,她下意识地就是在屋里找到大盆,趿拉着高底鞋往角落里的水缸挪过去,去缸里舀水。
文简亦跟在姐姐后头用碗舀。
试想一下,水往火上扑,会是什么样情景?自然屋内高热不说,只那带出来的气雾亦是越发地弥漫,青烟升腾。
于是,烟雾中,两姐弟错身的一瞬间,文简摔了一跤,文箐情急下就去扶,于是二人皆撞向案板。案板上还还放着一把刀与大小砧板,还在其他。
这一撞,案上掉下来的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却是砸在了文箐脚上,穿着这鞋,避之不及,伤了三个趾头。
铃铛断断续续讲完,沈吴氏却听得心惊肉跳,哪里还呆得下去,急急地赶回女儿房。
果然见得华嫣正一脸担心地说着表妹:“你这冰敷的法子管用吗?我看,还是请医婆来的好。”
沈吴氏进去,拥她入怀,哭道:“傻箐儿,不为我们着想,也得为你爹你姆妈还有你姨娘着想啊,他们只余得你们姐弟。你们若是有个万一,叫我如何向姐姐他们交待啊?周家到时找我来要人,我该如何是好?”
华嫣在一旁亦垂泪,劝道:“姆妈,莫要哭了,弟弟在里间睡着呢……”
沈吴氏闻听,抹了泪,啜泣。“莫管他了,他若是醒来哭便哭罢,且随他。你表妹这伤要紧,你也不让人去请医婆,还在这里说道这些。”
文箐哄道:“舅姆,我晓得错了,再不敢了。您莫要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沈吴氏却是不信,道:“你要不受伤,我哪会伤心。且让我看看,可是伤得要紧?”
文箐只得把脚伸过去,道:“真的不痛,并不多厉害。适才我剪了缠足布儿,舅姆,您瞧,不过是磕破些皮,用冰敷一敷,既不会肿,连疼亦是轻多子。过得几日便好了。”
沈吴氏看得仔细,只见紫红一片,中间那个脚丫儿皮破得厉害,显然是流了血,只怕关节是断了。问道:“你这傻孩子,哪里会不疼的,你莫要哄我。这回子,骨头只怕是折了,或者碎了。不成,且得找个医婆来。”
文箐道:“医婆来了,也不过是用些药敷一敷。嫣姐这里就有,我且用着便是了。”
沈吴氏模着她脚丫儿,冰凉得很,略有点湿意,道:“莫要再冰了,你瞧,这多凉得紧。再冰出来,就不是脚伤,只怕人都要发高热了,再要得病了,不是更难受。”
文箐已经冰得一些时候了,这时冰得也差不多,顺了她的意:“是,这就不冰了。”
沈吴氏抹干净泪,道:“今儿才夸你机灵,怎么的这着火了,你也不喊将出来?就傻得自己去扑火?”
文箐心想,等你们几个小脚女人跑过来,那火该烧多大了?还不如我自己灭了呢。“实是那时吓得紧张,一时没了主意,且瞧火势并不甚大,不过泼了水,便好了。只是灶下被我与弟弟搞得一团糟,只怕是……”
沈吴氏见她还有心管这些,难过起来:“你还有心思管这些作甚?还不都是吴涉他们惹出来的祸。又是打架,又是走水的,差点儿连这个家都烧没了……好在是有你啊,箐儿……好在是有你啊……若不然,厨房一燃起来旁边就是柴房,借着火势,这房子哪里还有得剩?”
沈吴氏越想越后怕,十分感激。
文箐劝道:“这是老天爷保佑,舅姆一家不该如此。舅姆,如今不过是小小惊吓一场罢了,好在无事。舅姆莫要再忧心了。”
几人又相互安慰一下。
华嫣在一旁道:“若不是没缠足儿,表妹灵活些,自是能跳开,想来也不会伤着脚。都赖我,我给她的鞋,实在是不适脚。姆妈,我看表妹这脚还是别缠了,若是这只缠了,那只受伤的又缠不得,只怕到时不一般大小了……”
其实这番话,是文箐适才同她说的,只不过是说得隐晦些,倒不是为了让沈吴氏生悔,而是她也十分担心这脚要缠下去,自己脚会成“香港脚”。一走动,从楼下到厨房,果然还是疼的,且内里热腾腾的。虽然冬天暖脚,可是在沈家有人看着,洗不得脚儿,缠脚布里面又是汗又是高温难免便滋生细菌,到时只怕真是出来臭脚烂脚了,同阿惠说的,且烂上两层皮。穿“小鞋”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一提起这事,果然沈吴氏也后悔不已,这脚还是自己坚持让她缠的。“还说这些作甚,且拿剪刀直接剪了布吧。只是你那鞋被杨婆子捎走了……唉呀,都是舅姆我的错……”
文箐见她是真难过伤心,便道无妨,自己可以在家里穿了靴子呢。
沈吴氏道:“我这便让吴婶给你上街买去。”
华嫣劝道:“姆妈,这都天黑了,且待明日吧。”
沈吴氏一听,自己都忘了时辰了,竟然未曾注意屋里都点灯了。想到吴婶那边居然还没做得晚饭来,只怕老太太又要发脾气了。又着急去看厨房情况,说得两句,匆匆出门,一边走,一边抹泪。
银铃一直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头低得极低,道:“小姐,表小姐,我是个灾星是不?我一来这,便给小姐家里带来这么多事……”
华嫣一愣,道:“这又哪里有你的事?”
银铃眼里有泪滴落在身上,道:“我姆妈说的。故而不让我来这,我常年随着师傅,如今被师傅赶出来,没个去处,姆妈想着年节,才容了情让把我带到小姐家里来。没想到一来便带来祸事了……”
文箐一听,只怕又是命啊克人一说,心里暗叹一口气,十分同情她。“这同你无关。你且好生呆在这便是了。今天这事,谁晓得是这般?”
华嫣看银铃一眼,她对于八字一说,是相信的。不过一瞧表妹为她说话,便只也得略说得一句:“幸亏打架没出人命,灶下虽失火却没烧起来。不幸中的大幸。年关下,你莫要说不吉利的话了,要不然,我祖母与姆妈可是不乐意听的。”
银铃点点头。
文箐见得这般,十分心酸。若是自己处于她这样地位,又该如何?只怕真的会觉得天要亡人,哪里能说得上振作起来?心头担忧,越发地想帮她一把。
沈老太太那边在屋里,生完气后,便开始念经。一个劲祈祷菩萨保佑,莫要再有事了。
可是,奈何求菩萨的人太多,菩萨分身乏术,似乎未听到她的话,反而是灾星闻得她要避祸,变本加利地找事出来。这个过,显然是不平静了。
沈吴氏亦想不到,家里的事地一桩接一桩,全凑到年底来了。有些事,更是原以为十足把握的,没想到竟然出了变故。
杭州沈家三舅姆的日子,预计最后不会太平。只因为某居心不良,要制造事端来写小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