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166 未婚夫沈颛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文箐心里七上八下的,问婆子怎么只让自己一个人去?到底有何事?

那婆子是长房的,文箐倒是见过,好似专门侍候周魏氏的,姓崔。此时她欲言又止,要笑不笑,眉间带着一些文箐当时没能领会到的意味。只道是好事,四小姐去了便晓得。

文箐疑惑之极,小西扶她起身,崔氏则在外头招来一身强力壮的妇人来,背了文箐过去。文箐也晓得这是长房对自己的好意,既是伯祖母安排过来的人,也不好推却,顺从地趴在那妇人背上。

周叙在外厅,那婆子欲待推门而入时,文箐由着小西搀扶着跟在后头,便听得里面隐隐有笑声,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听得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颛儿,还不快向伯祖父道谢”于是,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多谢伯祖父指……”那一个“教”字却是卡在嗓子眼里了,因为,他见到文箐挪进来了。

文箐进得厅里,发现这里比方才的花厅要暖和得多。长房本来下人少,没料到这厅里侍候周叙的下人竟也不在,出不知去做甚了,连周荣亦不在。

周叙已换了一身暗青新道袍,脸上气色明显比昨日要强,笑容可掬的对着一个少年,赞道:“来日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同时亦见得文箐进来,便柔声道:“箐儿,来,来,快来见过你大舅与大表哥”

大舅?这就是沈恒吉?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俊,下巴上留了些胡须,也不太长,不过两三寸,显然也是日日打理过的。要说特别突出的,便是一双眼十分醒目。文箐一见,就想到“如来佛眼”,她不知这般叫甚么名,同丹凤眼又有所不同,就是上双眼皮十分明显的张开,眼长而大,由着他注视,就好比一种慈悲之感油然则生。

这样的一双眼,旁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倒是继承得更加明显,他瞪大眼的时候,双眼皮痕迹犹在,一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却是比文箐还先红,慌得原本手上捏着的棋子便松月兑,掉到了地上。于是他本人越发窘迫起来,谁曾料到,那棋子竟然滴溜溜地倒是转到了文箐脚跟前。这下,他哪里好再去拾那颗棋,只把头低下去,反倒是象个娇羞的少女一般情态。

文箐拖着伤脚,慢慢挪过去,正缓缓给大舅沈恒吉行礼。亦没料到棋子滚到自己脚下来,害得她差点儿连日常请安的那句话都结巴了一下。小西趁弯腰行礼的时候,迅速地将棋子捡起来。

沈恒吉失了往日的沉稳,按捺不住,起身,自觉失态,又看一眼周叙,道:“这,这,没想到,几年不见,箐儿竟这么大了……”

既说是大表哥,那想来沈颛了,文箐亦含笑对沈颛行礼请安:“大表哥,日安。”

沈颛脸红透脖子,手脚不听指挥,他在窘迫中起身,结果动作大了,脚碰到了椅子腿,发出一阵“吱嘎”的声音,于是恨不得有条地缝一般,头更是不敢抬。越是想说话,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只“表”字出口后,便一个劲儿是“表,表,表……”其他字再也发不出来声。心里越发急,可是憋得脖子都粗了,这舌头就是打结,后面的词也不知是跑丢了还是全然就被吞了,反正是急得连声音都没了……

沈恒吉没想到儿子平时木讷,可见到表妹、未来的妻子,竟这般失态,催着儿子道:“你表妹问候你,你也不回话?真是失礼。”说完又有几分歉意地看向文箐与周叙。“这孩子,平日太内敛,没见过甚世面……”

文箐本来是想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的,没想到遇到一个这么害羞的人,要不是自己方才在开门听得他那一句话说得十分畅快,此时一定认为他是个十分口吃的。只觉心里好笑,又有些失落:这样的人,是将来的依靠吗?

周叙先是喜沈颛,不过绝大部分是客套,只是见他眼下言行失矩,微有些失望,没想到沈家的人这般不经事体。可是吧,周叙这人极信命,好研相术与命理这些,见得那棋子滚落的一条线,只觉这是天定。此时笑道:“颛儿,甚好。”

简单二字,却让沈颛觉得从半窒息状态中解月兑出来,呼吸顺畅了些,终于抬起头。其实这人长得真不错,面如玉,眉长眼大鼻挺嘴润,虽还没长开来,却是小帅哥一枚。奈何太紧张了,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何见得表妹就嗓子里吐不出字来,如今只憋得鼻子好似亦出了汗来,试着再张嘴,还是发不出声来……

正在这尴尬之下,便听到门又开了,周荣抱了文简来。

文简因为去岁在苏州,见过沈恒吉,只是表哥却是第一次见得。这下,很是听话地给大舅磕头请安,举止严守礼仪,连旁边的周叙看得亦是点头。沈恒吉拉着他坐下,左右打量,又是一番夸赞。

文箐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见到有口头婚约的未来表哥,还在纳闷,周叙是个守礼极讲规矩的人,怎么把自个儿叫来了。此时耳旁听得沈恒吉对文简的话,方才明白缘故。是大舅着急,原来沈家以为他们二人被拐这几个月没了影踪,没想到居然能找到杭州,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周家沈家心里都深有感触。那日要同周同一道去杭州,又怕人说嫌话,加上沈家老祖宗气喘病发作,便只等着外甥到得苏州再来见面。

至于带沈颛过来的意思,瞧这情形,只怕不是今日,也是过几日周魏氏大寿到时是一定要来见面的。沈家的想法是,彼时周家来客较多,周家亦是无暇顾及其他,便今日借探望之名,来同周叙再次敲定文箐与沈颛婚事的了。

这些,文箐当然不知,她也不晓得古代之亲事还可以让男女见上一面,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当年阿素小绿结婚,文箐向陈嫂打听,结果被她打趣,再也不敢多提这些,没想到这才不过一年,就轮到自己面对这些了。虽然离成亲,还有好些年。只是这事,就这么悬在那,以前是晓得,可没见到人,就当没这回事。如今人是活生生在面前,却是避不得也,终有一天要面对。逃避再不是办法,总得要了解沈颛这人到底如何。这是这第一次印象,文箐想着他不过是一个不经事的小男孩,同自己的心理年龄,差出十来岁了。这般寻思,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无奈之极。

这人是见过了,文箐却是更增加了一份怅然。却听得伯祖父道:“箐儿,方才你送来的砚,我同你大舅见得,实是吃惊不已。今日也不用讲那些礼,你且坐下来说说这砚是何来历?”

文箐走拢过去,才发现那棋枰上的棋子没布多少,显然是才开盘不久,不过是双方在布局,她还没得来看清何模样,周荣已收走了,小西手里的棋子都没顾得上放回去。砚已于桌摆着,砚盒已打开。看来方才肯定是赏过了。

文箐坐下来,简而言之,将事情说了一下。这回,在大舅面前,有沈颛在,她自然不会象方才同周魏氏一起说故事了,而是只讲赏砚评砚的事,十分谨慎地将小黑子只一带而过,半点儿不敢多说。

周叙感慨道:“你也真是好运。没想到寻常人不能得的叶家砚,倒是落到你了这。实在是罕物,罕物啊。”

沈恒吉这人善画,在苏州亦是出了名的,于文房四宝上面亦有些钻研,只怕较周叙与周同更为喜好这些。亦是叹道:“如今龙尾观石难求,何况是叶家制的。说起来,不止是运气,更是箐儿具得一双慧眼,能识出这门道来。”

文箐哪里敢担当这个“慧眼”这一词,谦逊地道:“大舅过誉,实在是狂妄无知,我连那铭文都没认全……哪里想到一番胡言,竟赚了这方砚。”

文简在一旁揭露,道:“那店里还有几方呢,店家让姐姐挑,姐姐说买不起,不敢看……”

文箐急得想去堵他的嘴,文简总是恨不得在旁人面前说尽姐姐如何如何厉害。于是只好苦笑道,“那,看了只会心存贪念。箐儿不敢多想,人家送得这砚,已是惶恐。”

这话却是极得周叙与沈恒吉的心。周叙捻着胡子点头,沈恒吉听得满心欢喜,如此知足的人,定是不会嫌弃颛儿老实厚道的。先时家中诸人闻听刘四喜讲其故事,便以为文箐太过于聪敏,过于锋芒,人人捧之,便有了骄纵,没想到她这般谦逊,自家儿子必是不及,不过要真是能成为儿媳,定是自家福份。

其实,也没谈多久,一个是快到饭点了,另一个文箐终究是女人,在这外厅仍是不便,了解得事情始末后,周叙便打发她走了。文箐还想同她说说小黑子孙豪的事,想着他在朝为官,试探一下他的看法。奈何眼下时机不对,如今孙豪送的礼,倒是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实是烫手得恨。只恨当时为何不狠心推拒了郑家的下人,另外一则,她也终究是藏了“皮袍下的小”,不过是为自己谋一个退路。现下归家,才晓得孙家不被周家所容,于是两难起来,那礼收下,倒成了万不该的事。

归了家,有了陈妈夫妇之事,她才有些醒悟过来,古代真不是自己任意妄为的地方,别说是改变历史,就是想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想活得自在一些,都是拼尽了力气,连累他人,日夜难安,过得何其艰难?而眼下以她这点单薄之力,要去与家族作对,那实在是无异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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