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有钱,也不知为何,就好比吃了美酒能壮胆气一般,钱亦能壮胆气与傲气。
文箐现下也是有这种感觉,心情舒畅之极,凡甚么事都觉得顺眼顺耳。可惜的是身在古代,有钱了,却不能如前世一样去血拼。正自思量间,却听得文简道了句:“前日里,我在大哥那里,许诺要送守信一支笔的,这下好了,我有钱了,就让他自己买去。”
他的“财大气粗”便是姐姐如今既给了自己一千文做零花,于是自己亦是十分有钱了,赶紧将原来的承诺一一付现。守信是文筵与文笴兄弟伴俩的伴当,雷氏因为钱财有限,只雇得一个小厮跟了兄弟俩身后照应,文筵与文笴都不是多事的人,倒也没甚么麻烦,守信这人也乖巧,文简想来是要讨好大哥二哥,于是连带着也给守信一些好处。
真正是:人小,鬼大。
文箐乐得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敛容,故作一本正经状,有意考量他:“那你预备予他几多钱?”
文简拿了钱袋在手,想了想,道:“以前咱们买笔,一文钱一支也有的。”他说的以前,便是指在归家途中,文箐买笔送给华庭,当时询过价,没想到他倒是把这个价钱记在心里了。
他数了两文出来,似乎两文能选一支比普通的要好一点,又不敢肯定,于是问文箐,道,“姐,那两文一支的笔,可是好许多?”
文箐见他十分慎重的模样,差点儿没憋住笑,点了一下头,yin*地道:“可是上好的笔,也有七八文一支的,还有那更好的是十文呢。”
文简睁大了眼睛,疑惑地道:“这么贵?我怎么不记得了。给表哥的不是五文钱一支的么?”他挠了挠头,坚信自己没记错,可是见姐姐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瞧,便有些怀疑自己的记性。右手拿着几文钱举棋不定,左手撑起了左腮,歪着小脑瓜,发愁地道:“可是大哥都没用这么好的呢。那……”
文箐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反复思虑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就来了笑点,终于笑出声来。她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真心地完全放松地笑过了,只是这一笑,便停不下来,差点儿终笑岔气。
文简恼得只瞪着姐姐,最后嘟着嘴道:“反正你说了这是我的零花,我自己要作主的。”
文箐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只觉得肚子笑痛了,可是嘴角仍然是弯得直不起来,向弟弟解释道:“你所虑所言皆极对,姐姐方才实在是高兴得忘乎所以,才笑起来,并不是取笑你。”
她言语里带着些夸赞的意味,又带了莫大的欣喜之意,连文简也听出来这是姐姐对自己方才的言行表达了满意,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姐姐这笑得也太让人……”寻思着用什么词来形容。这让他想起了小黑子哥,也只在她面前,姐姐才笑得有些开心,却也没这么大笑过。
其实,对于文简这个年纪,送礼时能去思考该送多贵的物事于一个下人,还会去寻思这物事不能超过大哥的用度去,这便已是十分动心思的事情了,连文箐有时都没想太多这些事。听了弟弟言者无心的话,文箐却不由得大为放心:文简虽小,心眼儿却并不是直直地一根筋,也会有些小九九儿。
文简得了姐姐的肯定,这时又排出来四文钱,合计为六文,拿定主意,道:“姐,两文还是太少了,元宵节,他要上街的,六文予他,好不好?”
文箐点了头,心里觉得他这安排大为妥当,越发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好多事,确实该教弟弟如何把持钱财了,既不要让他象三叔那般太看重了,也不能象四叔那般无所顾忌。
“既说了这一千文是你的钱,花去多少,怎么花的,大体用在哪里,你尽可以自己安排,只是莫要太张扬。你给守信赏钱,或者又因其他事要打赏,比如嘉禾与其他人,姐姐亦是一个千愿意一个愿意。花完了,花多了,可也莫要再讨要。故而,每项用度花在哪里,需得与姐姐说一声。”
文简认真听得姐姐的教导,他想想一千文,那是十吊钱,能花好长时间的,自己怎么可能一下子花光呢?其实,等到了后来,慢慢地有了些经验,年龄渐长,亦明白了姐姐所虑甚是:钱是不经花的,一旦花上了,很快便能见底。
文箐也不过是让他有一些节约意识,不想让他养成铺张的个性,此时也不再多说些这事,免得他好不容易有一个过节的机会终于可以痛快花钱买些高兴,自己却说三道四扰了他兴致。此时,正经地问他道:“那元宵节,你连守信的礼都想妥了,家中各位哥哥们的礼,可也细细想过了?”
文简听了,发愁地道:“我倒是想送他们,只是,我不晓得该送他们甚么?”又将各位哥哥平时与自己玩耍时的一些小事一一说与姐姐听。
文箐听得他对各人的描述,知他心里有喜欢的,有不太喜欢的人,也不好太让他别扭着去特意多花时间与不喜欢的人玩一起。此时,只提点他一下,给他出主意:“不是还有几日才到元宵吗?可在这几日里多问问守信或文筹,还有文笈虽然嘴上张口便说些话不中听的,姐姐瞧他却是真心为你好,你可莫要偏了心。送的礼皆要用心才是。”
文简点了点头,寻思着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高兴了,道:“听说苏州城里甚么都有,可惜,姐姐如今又不能带我上街去寻……”
文箐见他心心念念不忘自己,很是高兴,只宽慰他道:“咱们上不得街,可是你说守信他们必定有人会上街,托他们带回来便是了。”
文简觉得姐姐比自己想得更清楚,自觉甚是好主意。文箐却不想如此轻易放过他,提醒道:“那若是他们喜欢的甚是贵的物事,你这些零花都不足一件之值呢?”
文简听了,觉得送礼这事,也麻烦,又要晓得人家喜欢甚么,还有贵的自己送不起。“那端日大哥也没送我多贵的……”
文箐却拍着弟弟的肩道:“你如此想,便是道理了。大哥送你的不太贵,你要送大哥的却比他送给你的还要贵出很多来,也是不妥的。”
文简经姐姐这么一指点,心思也转得快,此时豁然开朗道:“我晓得了,这是三婶同姐姐说的,礼尚往来,太轻太重皆不好。”当下,又提到了元宵日要给其他下人的打赏,文箐给他些零钱,让他与嘉禾张罗,听着他同嘉禾说:“不若还依端日,每人五文钱好了。”她在一旁,既不说多了也不说少了,只脚下踩着火箱,手上翻着《大明律》,关于打赏的事,任由他们二人去分派。
嘉禾以前她不太会识数,才新学会数数,还是文简教的,文简耐心也好,慢慢地教,也不怕她迷糊,一次两次不行就教三次四次。嘉禾见少爷比自己小了甚多,却是会算很多钱,于是有了比较,学得甚是用功。如今二十以内的加减,用心些,也不太会出错了。
她现下生怕再次数错,到时发给人的钱里有多一文,或少一文,把好事做成了坏事,拿根线,每五文一串,数了又数。“耶,两,塞,寺,嗯,洛……哦,不对,多了耶个……”因念数字,习惯地总是数了五后往下数六,这下子又差点儿多数出一个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文简。
文简笑她,学着她的常熟话:“耶,两,塞,寺,嗯,洛,切,剥,纠,舍,舌耶,舌腻,舌塞,舌……”学得竟是有模样样。
嘉禾却是耳朵都红了,晓得少爷这是笑话自己的常熟腔。
文简笑完,转头对在旁边亦发笑的姐姐告状道:“嘉禾就是不记得说官话,偏说常熟话,以为我不懂。哼,我也跟着文筹学会了……”说着说着,又用常熟腔唱起常熟的歌谣来:“泥塞啷个湿来搡乌里个藕,乌荡里啊遛遛游扣伊游回……”
小孩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尤其是接触语言方面,文简是个中里手,文箐都有点自叹不如。听着弟弟唱得七拐八弯的,发现弟弟在周家院里,没有自己跟着,却是学会了好多自己都不太了解的东西来。只欣慰地看着他。她自己是浑然没觉得早把文简当个儿子一般看了,而不是弟弟,恨不得甚么都替他张罗好,他一出门,自己便担心莫要惹事。如今见他在周家院里因为长房的照顾,活得如鱼得水,此时,倒是感激有长房在了,一反先前对长房所有的反感情绪。
嘉禾一边数着钱,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才到文箐身边十来天,端日便得了小姐与少爷的赏,一人给了她六文,元宵又可得五文。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算,先是算得为总数十五,后来再数一次,好象是十八,差得太多,不放心,又数了几次,终于肯定为十七文,为自己算对了数,很是高兴。可是随着小姐的脚伤大好,平日已经不用她背了,如今只做些打水提饭的事,偶尔洗两件衣,此外很是得闲,自觉没甚么事做,于是日日将屋里屋外连窗棂都擦得一尘不染的。
钱一数完,嘉禾又提了水,拿了帕子,去擦窗户了,说是外面有尘,落在上面,难看。文箐劝她不止,只任由她找点事,免得她想得太多。当初选嘉禾,她确实不是存了长久之心,可是如今见她干活真是利落,十分尽心,也有些舍不得。每每见嘉禾在自己面前讨好,恨不得把所有事都做得不出一点儿差错的小心谨慎,想她一个孤女子,被伯母赶出家,还会替堂姐的婚事着急,人这么厚道,偏老天爷对其不公,不免生了恻隐之心。
可是在她看来,嘉禾其实在周家过得委屈,被人瞧不起,不仅是书院一事,平时去厨房提饭,没少受欺负。她挺能吃,而厨房有人刁难于她,便刻意短她的吃食,只按正常人的份量与她,她却不敢声张。文箐生怕她吃不饱,特意让她随自己在屋里一起吃了,自己与弟弟亦多要了一些饭食,分于嘉禾吃。
由此,嘉禾越发的感觉四小姐对自己的照顾,更是尽心尽意,四小姐身边的这种温暖,她是第一次尝得,很是舍不得。
彭氏带了文笒来看望文箐姐弟时,便见得嘉禾正在擦窗户,窗棂因为桐油漆就,如今亮闪闪地直发光。免不得进了屋,便对文箐夸道:“只你当日眼光倒是甚好,挑了一个会干活的。”
文箐担忧地道:“可是她人丑,怕是见不得客。”
这话说起来,是魏氏过寿那日,三婶特意来同文箐交待,不要让嘉禾去长房院里,甚至自家前院也不得去,生怕她被客人见了,引起误会。文箐亦是懂得她的忧虑,只点头应允,那日却让嘉禾同上次周珑所教那般,抹了厚厚一屋白*粉,敷住她脸上的麻子,其实也还是能见人的。这十来天,嘉禾在周家吃得饱,做得活计不太累,养了养,人似乎慢慢变白,脸色不是原来的暗黑了,比先前所见第一眼来说,或许是看习惯了,不觉得丑了。
彭氏把嘉禾叫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她一身青布衫子,倒是新的,脚大于是鞋子亦显得大,同文筵的少年脚竟只大不小,伸出来的手指粗大,手背有些冻肿未消,脸上与耳朵上的冻伤倒是变淡了。说丑还是有几分,只是要说见人,倒也不是见不得。只叹了一口气,道:“留她做些粗活,倒也使得。”
显然,周家所有人,都认为若是跟在文箐身边做贴身丫环,还是不合适的。文箐也不会因此而大唱对头戏,只点头,寻思着日后若让她离开自己,也得为她谋个好去处,衣食无忧,能得一份不被人数落的活计,养活自己才是。这心愿是好的,可是哪里能寻得这样的好主子?
彭氏有事,先走了,留得文箮与文箐姐妹俩聊天聊得倒是高兴,而文箐亦是借机打听她的喜好,晓得她中意苏州某店的头饰。原来她是想买来给姆**,彭氏再过些日子也到了小生日了。
对于彭氏,替长房打理家业这么多年,说功劳肯定是有的,可是每年却是要把各项收支都报于魏氏,再将地里的产出赚得的钱,全数送到北京,是实实在在的大公无私只为长房这个大家庭付出一切的妇人。这样的人,可惜于太过于老实了,是真没私心,故而不象李氏那般想着分家如何如何,也没有存更多的私房钱,平日里很是舍不得花钱,只想着能省一文便得一文,好给儿女日后留下。
而雷氏随了魏氏身边,打点着母亲大人的所有事项,讨得诸多欢喜,又要随她见得官场上的后宅之人,于是在用度上相比彭氏,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有明显的区别。雷氏因此有几套象样的首饰,可彭氏只戴着几年以前周夫人在家时送她的一套头面,在年前送到银店里花了些钱重新按时样翻了新,于是在魏氏过寿时才戴在头上,没失了面子。只是相形之下,就连女儿文箮也不禁拿这些细节把姆妈与大伯母对比,心疼姆妈。
相对于文箮手头的拮据,文箐今日始,发觉自己却是富女一个。去年岁末归家,除了归家当日与次日还有祭祖那日的不痛快以外,其他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相当的适意。只今日初十,更是觉得事事顺意,李氏送月例,表姐送分红,如今她手头十分阔绰,仅是表姐送来的这几千贯钞,这一两年的吃穿都不愁了。手里的零花,又有这过节的红包可以充充数,说到红包,免不得提起端日那天,长房人人都给了他们姐弟钱。都说长房抠,只是今年却是连文筠亦兴高彩烈地道:“今年二伯母也舍得给我这么多红包了。”
文箐还以为她拿了多少,结果后来才晓得,也只有春节这段时日,小辈的才能得长辈的赏钱,平日里收的礼,都是物事。文箐听后,不免失望,原来想伸手讨要钱,甚是困难,而她,要是困在后院,谋不得钱,可真是心不安。得了表姐的钱后,很庆幸自己的零花够充足。
听文筠道,往年红包不过是十文二十文铜钱,而今年却是足足六贯钞。这点子钱,在文箐看来,不够赏几个下人的,可是回屋,一拆开自己的来,才发现三个伯母给自己的竟都是十贯钞。这是,长房对自己的差别对待?
文箐因为先前送了长房药膏,得了她们喜欢,于是把手里钱又归拢一下,花了二百贯钞,买来材南,让嘉禾与小月还有小西私下里做了些药膏,在魏氏寿诞前一夜,特意送去给雷氏。雷氏办事机灵,寻思文箐这个物事能卖给一些大户人家,既拿得出手,便索性做一样回礼,送给一些来往的有钱人家。
谁也没想到,雷氏这无心之举,后来竟让文箐受益。这事容后细说。只说文箐此时见文箮发愁钱财的事,自己有心帮她,可是若是私下时直接让人去买来,送给她,又怕这样做得冒失,伤了文箮的小心灵,便为她出主意。
文箐安慰她道:“其实,这事也不难。二姐手里自有盈余,我手里也有钱财,那钗子姐姐都打听得,左右不过一百来贯钞,我们两个的钱合在一起,只多不少,差人去买来便是了。”
文箮苦恼地说缺钱的事,当时不过是吐吐苦水,真没想向文箐开口借钱的。文箐这么主动提出,她很是感动,却是不肯受。
可是文箐有意要与长房修好关系,自是不放过这机会,只让她放心,差了嘉禾到里间取了钞来。“二姐,你还同我客气作甚?二伯母的生日才是要紧事,你要表孝心,我也高兴啊,我支些钱,也正可借此机会,表达我对二伯母的敬意。二姐买一只钗子,未免有些单薄,不如送一对耳环,成双的物事,更是妥当。”
文箮原以为她手头上不过是端日得来的红包钱,寻思着左右也便是是几十贯钞,却没料到文箐出手就是两百贯。惊讶地道:“这么多?你这是哪来的?”
文箐和盘托出:“今早便得了三婶送来的月例,两百贯呢,没处花销。”
文箮听了,觉得不可思议,李氏会拿出这么多来予文箐作月例,难道是二房今年每人的月例都涨了不少?仍是免不得吃惊地道:“你三婶给你们的月便是二百贯钞?可是文筜与文筠,皆是二十贯……”
原来是李氏听了太姨娘的话后而发狠,一赌气,按主妇的用度给了他们姐弟,若只依惯例,比如文筜她们的,也不过是二十来贯钞的月例用度。
文箐不明白首尾,揣测道:“那想来是三婶可怜我们姐弟才归家,生怕我们没钱用,故而多给了些吧。姐姐,莫管这些,反正我现下不缺钱用,放在屋里钱也不会自己生子,您尽管拿去用便是了。”
文箮有些别扭,只道自己不想占妹妹的便宜。文箐却想到,自己在杭州同表姐做药膏生意的事,随着陈妈他们这边来日若也做,定是瞒不住的,不如现下透些口风。便冲二姐挤眉弄眼地道:“二姐,莫担心。我并不缺钱用。今日刚得了我表姐送来的钱,三婶让我自留下作日常用度。”
文箮也知沈家的事,心下有所疑惑,又怕四妹不懂事,让外家担心,便劝道:“四妹,二姐也充大说一声,你这般,甚是不妥。”
她见文箐带着疑问看向自己,便再度开口劝道:“你表姐予你钱,自是一番好意,只是我听说,沈家如今债台高筑,你用得岂可安心?不若先还了债……唉,我说得若是不当,四妹莫在意。”她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担心自己这多嘴,会让四妹难自处。
文箐却笑盈盈地道:“二姐是真心为我着想,才这般直言。只是二姐有所不知,这钱,却是我与表姐挣来的。若我不收下,我舅姆那边才不放心呢。”于是透露一些同华嫣如何做药膏的大略过程,只具体所赚几何,却不细说。
文箮听着听着,只觉不可思议,原以为四妹那是归家途中无以为计才不得不卖药膏,没想到人家竟是居家做起药膏使人往外卖,自己不出面,却也能挣得不少钱来。
文箐说服文箮收下了钱,却忘了同她说不要与其他姐妹们说及此事。结果才有了后来一些事。
接着说文箐的高兴事,就是雷氏送药膏所带来的喜事。到了初十下午,长房寿筵已散了一日了,不料此时却开始又有送礼的人求上门来,不为别的,竟是为了药膏。魏氏听说此事,没当回事,问得文箐送来的还有不少剩余,只让彭氏再送些予人便是了。可正月十一那天,天气又冷起来了,下起了雪,没想到正月十二,雪一停,来周家的人却是多了,不断有人问起药膏的事。
这让长房吃惊:先前听文箐说归家一路卖过药膏,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孩为着生计的下策,没想到却是真有人要。她们自己用了,自是喜欢,却真是没多想其他人会极看得上这个。
不过魏氏仍不在意,只吩咐儿媳道:“既是来往之客,且让文箐多做些送他们便是了。”
这话由文箮交待到文箐耳里。文箐心里暗笑:难道这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送药膏只为了讨好长房,却真没想到雷氏那一举措,竟有了广告效应。可是送一两人,那倒是可以,只是送的人多了,都是亲戚熟人,有来有往的,要是今年开了头,明年人家还会来讨要,这却有些麻烦了。
她开始还以为能借此多卖点赚个零花钱。年初的时候,顾虑阿静生完儿子,陈妈忙着照顾她,没有精力顾这个,否则她定要让陈妈多做些,也好让他们有些进项。而李诚从杭州归来,得知李诚也无其他营生,不过是早年周夫人给的一点工钱,他起了屋后,买了十来亩地,再无盈余。更是让她打定主意了,由李诚去购买材质,陈妈帮着做了,找类似的杨婆子去卖。
文箐没把这些打算说出来,不过是约略同文箮开了句玩笑,道:“若是苏州城里大户人家都用这个了,那咱们一年的零花钱也不用月例了。”
文箮有些怀疑,道:“你不是说这一小盒只卖个十来文吗?。”
文箐给她透露了一句:“那是我在归家途中,只为了卖掉有点盘缠。你不晓得,现下杭州这么一小盒,不用这么好的胭指盒,一盒也能卖到五六十文了,还买不到呢。”
文箮这回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将初十那天听到的事,合计了今天的价钱,盘算了一下,等她回屋后,同母亲彭氏说起来。彭氏是个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的人,一些搽面的油,头油类的,都只是牙婆子上门来,才买得一些,平日根本就没多往打扮方面关注,只去年长嫂雷氏归家,有了明显的对比,才晓得差距。只是,她十分怀疑,就这么一个小物事,能卖这么贵?
这个问题,却是在聊天时,文箮一不小心,便同魏氏雷氏以及一家子女眷说起来。原因就是周玫也喜这个,又道徐家族人众多,女子不少,便向魏氏再讨要些药膏。
彭氏说差不多送完了,周玫听了,嘴一扁,道:“家里不是有人会做么?再让她做些便是了,反正也是闲着。不是说她不会绣花不会弹琴,就这一样拿得出手……”
雷氏是因为离家日久,没想到大姑做得母亲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气势咄咄逼人。让文箐去做,也不能这么直接。周玫拿其女儿会弹琴来炫耀,比对文箐,这般太失公道了。便替文箐道了一声:“她这药膏倒是极好的。只是人一多,她倒是做不过来了。听说这药膏做起来,也费心得很。”
魏氏听彭氏说来讨要的人多,也有些心烦,扰了自己的清静:“好是好,只这人一多,总来问这事,连累你二弟妹如今家中活计也没法做,尽是应酬这些人,也甚烦。”
周玫这时出主意道:“其他亲戚,若是来讨要多了,姆妈若是嫌吵,其实还有法子:大可把方子给人便是了。”
文箮为四妹在大姑妈嘴里没得一点好处的说法打抱不平,此时小声地同其他姐妹说起药膏一盒子能卖得五十来文,徐娇讶道:“苏州城里最贵的胭脂也不过百十来文,她这物事,还能卖得这么高的价钱?不过是个擦手的罢了。”转过脸去,就同母亲周玫嘀咕了。
雷氏听得周玫竟是讨要人家的方子,若是寻常一个药方倒也罢了,只是文箐由这些方子赚钱,要是传了出去,那……于是有些小心地道:“既然沈家要依赖这个赚钱,咱们把方子传了出去,倒是不妥了。”
她这担心地话,听在魏氏耳里,也想到自家不喜做生意,可是也不真不能坏了亲戚家的生意,否则倒是得罪沈家了。一时之间,也不赞同周玫的这个主意。
周玫因为徐家某些旧事缘故,不喜文箐姐弟。可是见大嫂雷氏对文箐偏爱有加,平日里自不好指责,偏自己每提一个意见,她都给否了,很是没面子。此时得了文箮关于价钱的这个话题,便毫不留情地大肆就这价钱做起文章来,说起了风凉话,甚至于有些刻薄,原话是:“文箐怎么半点儿不象咱们周家人?人家是熟人,来讨要一两盒,她竟说到这一盒值多少钱,也太钻钱眼了。哪里还顾念人情,便是当年沈氏也没这般的”
这话粗听是文箐不懂人情,铜臭味甚重,不象书香之家的子女。可是要依周玫的办法,那也不能夺了沈家的生计不是?雷氏不好直言反驳才归家的大姑子,只勉强笑了一下,道:“她年小,虑事不周也情由不缘。同文箮提及卖药膏一事,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又没说自己真要去卖。”
雷氏这些年虽有月例,只是却不如二房的多,子女众多,平日里不管钱财,随京侍候周叙夫妇,都是魏氏把持家中钱财,她想谋个私房,那也是不可能,长子求学,平日里也需得与一些同龄人来往,虽有些月钱却不足,自己只好贴补于他。幸而文筵也懂事,并不去过度花销,懂得节俭,这才没让她捉襟见肘。只是作母亲的亦是有些私心,文筼与文笒渐长,嫁妆要准备,总想给女儿也多一点私房,日后好在婆家过得些宽松的日子。偏偏是自己随了魏氏,没有半点儿其他来源。面子上的某样物事,好似比二弟妹看起来好些,其实内里真正是半点儿盈余也没有。
此时听得周玫提及沈氏,她倒是真希望自己是沈氏,可是偏她没那个勇气,不好同魏氏提出来:涨月例。
在文箮的嘴里,提及文箐笑话说的药膏卖得多了,可以与一干姐妹们做零花。雷氏倒是没想到文箐真分钱,所以也没图这个,只是作为女人,居家过日子,免不得听着铜钱响叮当,便也会算一算,以清楚数目。就算不是几十文一盒,只一盒十来文,要卖得多了,依上次家里来客所赠,也有上百盒,便至少一千文还多,当得上自己几个月的月例了。偏这笔帐谁都没在意,她今日一算,为这个数字咋舌。若是她晓得沈家已有几万钱进帐,不知是不是舌头便会吞了。
魏氏因文箐姐弟在自己寿筵当天给自己增了脸面,很是欢喜,还特意给他们姐弟一份赏。如今听得女儿关于周家子女不宜贪图钱财的话语,却是极认同。对雷氏道:“她要真卖药膏,传开了去终归不好。亲戚朋友来讨要,人家心里会计较,给钱也不是,不给钱也不是。”
周玫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姆妈说的甚是。她卖药膏于那些不熟识的,人家免不了想:难道周家的大人不会照顾她,竟要她卖起药膏来换钱过日子?”停了一下,见姆妈若有所思,便又继续道,“她先时归家途中,我们都说她是不得已。只如今既归家了,好好的一个女儿家,难不成还要抛头露面去卖药膏?这哪里有半点儿规矩的?莫说她一个人的名声没了,只连累着文筼还有其他一干姐妹的名声,说出去,谁个颜面都不好听。”于是,接着说起某家某户女儿如何如何不好,失了妇道,连累得她的一干姐妹都如今不好寻婆家。心下便担心文箐若是如此,那自家女儿徐妍与徐娇莫要也被受累。
魏氏被她这一点拨,寻思起来,也更不是滋味。认为文箐比沈氏还过如,太算计钱财了,需得给她改过来才是。偏周叙近日夸赞文箐姐弟,时而便把文简召至身边,显然十分在意他们,甚至其态度比对亲生的孙子还明显,言谈之间甚是嘉许。对于外孙女徐娇姐妹弹琴娱乐一事,周叙听得其绯恻之词颇多,也免不得道了句:“乐之为助兴,莫要缠绵其中。”周玫很是不高兴,也与母亲魏氏提及这些小事,魏氏虽畏周叙,只心里也免不得存了疙瘩。
此时正色对着雷氏道:“她母亲不在了,我瞧李氏与邓氏不可靠,亏她们二人还是人家亲婶,半点儿不上心的。昔年你同沈氏交好,你且多去串串门,指点指点文箐,莫要让她做出有损名声的事。”
魏氏说归说,她说周家是书香门第,子弟不该在乎金钱。可是人啦,苦出身的,焉能真正不在乎钱?她自己是不起屋,可是二房周复为他们长房盖的屋,最终也是住进来了。当年周叙兄弟分家,因庞氏带来的嫁妆随后几年,渐让周家有了大的产业,于是她也按律分得了。
要是说起来的话,人家娘家带来的,她也好意思分一半去?文箐后来听的庞魏妯娌旧事,第一个感觉便是这般。只是后来真正读通大明户律,知晓了女子的嫁妆一进入夫家,便不能算是私房,只能入公中,故而分家时,均分也是说得通的。想到以前《珍珠衫》中蒋兴哥休妻却退还三巧的嫁妆,那也不过是小说,美好的愿望,不过是人家厚道一点罢了。
既然文箮隐约提出杭州沈吴氏卖药膏一事,魏氏有些恼。人一恼起来,就容易生怨言,所想之事,便有人厚道。比如,她自己不让文箐卖药膏,可是文箐让舅姆卖,这便是让沈家发财,文箐是私拿主意,半点儿没同周家人商量,就这么帮着外家。而且,凭甚么是文箐的法子,就让沈家得了便宜。这些话,她说不得,不过是记在心里了。
人就是这么矛盾。自己怕被人说三道四,前怕狼后畏虎,于是不愿出头做的事,偏有人做得十分顺当,于是便起了计较之心。
彭氏听了女儿说的药膏价钱,本是聊天不经意里带出来,想女儿的目的不过是证明文箐当日所言果然不虚,这玩意儿还真能卖钱。可是待听到大嫂与大姑子还有魏氏的话后,便于一旁不声不响,只示意女儿莫要再多嘴了,回屋把文箮说了几句,让她莫要在中间传些不该说的话。文箮没想到自己无心之失,竟让四妹平白被大姑说成那般,只点头应了母亲的话。
可是,后来有些事,却不如魏氏所想,当然,这也是日后才知。文箐让陈妈在外头做药膏谋生,没想到因为周家的广告效应,很快这事,便有同于杭州杨婆子的嘴头功夫,陈妈在正月里,也赚得千贯钞不止。及至二月春暖大地,终于没再做了。只是这么一来,文箐是信心百倍,要是以此来算,往后过年的零花,那是半点儿不愁了。
这些都是后话,只说雷氏得了魏氏的令,很是慎重地执行。次日便来了文箐屋里,与她说些人情世故的事,文箐也喜与这个大伯母打交道,听她说些母亲周夫人的一些往事,又向她讨教一些礼尚往来的问题,多少也算是真正领略一些古代的人事交际。
对于魏氏责令她在屋里反省,不得自行在家卖药膏一事,文箐笑眯眯地对雷氏保证:自己绝不公然叫卖,亦不会向熟人亲朋说及药膏的价钱,但凡他们所需,自己尽力做来便是了。
这话深得雷氏喜欢,认为大姑所言实在太苛责了,人家文箐还是识大体的。她却不知,文箐既得了三舅姆的几千贯钞,这几年的生计都不发愁了,自然不会逆鳞明目张胆地在周家后院里做自己的营生。这回,文箐倒是十分庆幸起李诚与陈妈都在外头了,幸好没跟在身边。
雷氏来探望文箐,长房的那些女孩也连带着来同文箐聊天,问三问四的,文箐只拿这些打发时间。其实若是一件事,被反复问得多了,并不是痛快的事。可亲人之间,人家一番好意,却推拒不得,耐着性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她们说些旧事。
文箐的日子眼看着好过了,可是有另一个人原本平静的生活,却是又起了波澜,那就是邓氏。
嗯,不食言,今日上传本章一万字多,抵得上三更了。以飨大家。这个,作为前两日更新延迟的道歉。谢大家支持
说实话,最近有些疲惫,不知这所忙何事,心情不是很好,略有些沉重。在写文上,也有些不得意,难免有些消沉。如今好歹略恢复了些心情,继续加油码字。大家就当我是每月心情不舒服的那几天吧,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