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去给魏氏请安,并送上舅姆回的礼。
魏氏见是她,只黑着一张脸,半点儿没瞧那些礼物,对着文箐那些礼貌的问候话,只回了一句问话:“你家曾外祖母身子可康健些了?”
文箐一瞧她脸色,心想自己没得罪她。想来是魏氏因为嘉禾的事,于是想先发制人。可是嘉禾已被她遣走了,文箐作为晚辈,又奈何?总不能去质问她。于是越发柔声道:“蒙伯祖母挂念,曾外祖母的伤寒略好些。侄孙女儿瞧得伯祖母气色亦是好了许多,前些天离家亦是挂念不已……”
“哦,难为箐儿还能想着我,我原以为箐儿在沈家乐不思蜀呢。也有小半个月了吧?。”魏氏懒得听她说这些客气话,于是话里无不流露挖苦之意。
周玫带着女儿不比自己在娘舅家住的还久么?文箐心里小小地抗议一声,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地道:“是箐儿不孝,没能侍候在伯冢母身边。箐儿亦想早点儿归家侍疾,只是人小体弱,又怕给伯祖母这边添了乱……”
魏氏眼一瞟她,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挑明了话题,道:“你若是来说那个那丫环的事,还是免了。不是伯祖母挑剔,那个实在不成器,如今你脚伤也好了,我替你遣了她去。下回,且挑一个好的。”
她把文箐要替嘉禾求情的话堵得死死的。“箐儿不孝,原想着让她替箐儿在伯祖母前尽尽孝道的。既是她做得不好,惹伯祖母难过了,遣了便遣了,至于丫环,也不用再选了。小姑姑让小月跟着我呢。”她说得这番违心话,自己都鄙视自己。
魏氏小小地哼了一声,道:“你不怪伯祖母替你擅作主张,遣了你的人,那便好。”她抬了一下胳膊,指了床边杌子道,“你且与我说说,在沈家的一些事,可有失矩?”
文箐只好拣一些话应付着,又说些违心话讨好她,见眼下也没人在一旁,魏氏哼哼叽叽地说难受,便也给她揉捏起来。只盼着有人快进来,好解了自己的差使。“伯祖母,崔嬷嬷身子还没爽利吗?。”
“她?前些日子竟说病到了要请医生来,如今你二伯母还要给她端茶送水的,哪里能到我跟前来。”又感叹了一句,“久病床前无孝子啦。你伯父们虽好,可……”
这显然是嫌弃儿媳待她有所不周了。
文箐道:“伯父们想来是不太方便来侍疾吧。”有伯母在,哪里会好意思让伯父们来端屎端尿的?“我方才在院子里,瞧到伯母们都在想着法子给伯祖母做好吃的呢。”
魏氏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文箐也不敢再开口,生怕又寻了是非。
幸好没多久,吕氏端了香椿饼子过来,可是魏氏一瞧却只得两个,极是不满意,埋怨道:“如今一病,方知人心。连个香椿饼都吃不着了。”
吕氏陪着小心道:“母亲,儿媳绝没有此意。实是椿芽是发物……”
魏氏白她一眼,道:“什么发物不发物,连个椿芽竟也成了发物?你哪里来的这个规矩?我怎的从未听说过。我想吃哪样,动不动便提这个是发物,那个亦是发物,难道竟不让我吃?”
吕氏心里发苦,只道:“儿媳家乡,都道这个是发物。兴许这南北两地的椿芽不一般。”好不容易这两天把魏氏哄好,怎么突然间又这么难侍候了。她心里难过,免不得瞧一眼文箐。
文箐在一旁听得也是惊讶,不过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插嘴,免得惹祸上身。
魏氏是个肉食动物,并不象沈家老太太是茹素的,吃着饼儿,便又说十分怀念羊肉的味道了。“你既说羊肉是温补之物,明日且做这个来。”
二人侍候了魏氏吃完,徐妍眼睛红红地过来了,文箐虽好奇,也不好打听,只同她说得两句话,赶紧溜了出来。
吕氏亦出了门,小声道:“嘉禾的事,你可莫要再提及。如今且哄好了才是。”
文箐点了下头,问道:“伯祖母近日食量倒是好,想来身子也好得快些。”又关心地道了一句,“小婶婶,你也多保重身子。”
吕氏眼底里露出一丝疲惫,大嫂摔了一跤,手腕抻了筋,嘉禾力气大却又被遣了,如今只有自己与二嫂轮流侍候,实在是累得动弹不得。她冲文箐苦笑一声,道:“可惜崔婆子寒病却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魏氏受伤,郭董氏便被彭氏从二房那边借过来一用。文箧平日的糕点便少了,文筹也有些失望。文箐归家,倒是将赵氏做的蜂窝包子送于他们,结果连李氏都十分喜欢,道:“唉呀,这点心,且让董氏瞧瞧,也做了出来。”
她说完,方才想到,分了家,郭董氏是要归邓氏那边的,再有几个月,便要分灶吃饭了,这些点心可吃不上了。免不得又有些后悔不该将郭董氏分给四弟妹,有心想拿程氏换。程氏上次因定旺一事,帮了李氏的忙,再次求情莫要辞了自己,李氏便也勉强答应了。
邓氏打分了家,这半个月,可活得并不扬眉吐气。因为刘氏压着。春天一来,刘氏鼻子好了一阵了,而韦大管事如今也忙着建立新的帐册,呈给刘氏看。刘氏也看出来了,周腾可是在庄子田地上占了好些便宜,尤其是文箐姐弟的那些地块。她生气却不是为文简打抱不平,而是气周腾这么做了,竟没将这份好处分给兄弟周同一份。于是让韦大管家暗里只着意查实帐目,希望能为小儿子多争些。
周腾最近忙得十分兴奋。一是家分了,自己得了大头,二是文简那一份还在自己手里捏着,三是手里有钱了,是属于自己的了,便想再寻些田地或者铺子。可是他也有发愁的事,那就是定旺他们赖在那里不搬家。这让他恼火,可偏偏不能真个儿不顾半点面子,撕破脸皮,硬赶人;就怕真赶人时,定旺又出妖蛾子。当时得了那宅子的热情便也落下来,有些后悔开始太着急了,还不如当初自己也要钱,而将宅子让给四弟,且让他头疼去。如今这些说来也是晚了,只苦着脸,寻思着这事如何解决。
李氏恶狠狠地道:“他偷咱们家财物一事,咱们告官去。反正有人证物证的,怕他?”
周腾只叹气,道:“大伯说这毕竟是族侄儿,总不能真告官,让官府逮了他去。日后自有人提及当年的事,说咱们恩将仇报……”另外也是家丑不外扬。
李氏便恨恨地道:“那不是大伯家的产业,他自是说得轻松。这要是大哥或者二哥的宅子,你说大伯母会同意?与我说甚么是家丑不可外扬,我与定旺哪是一家?给他脸面不要,我们何必顾及他脸面”
赌气归赌气,至少周叙在家,这告官一途便不能行,毕竟不能当面驳了他的面子。
文箐从魏氏屋里出来,碰上了文箮。文箮热情地邀她去自个屋里坐一坐。
李氏正与彭氏说着话,彭氏道:“董氏是弟妹家的下人,被我借来用,误了弟妹一家的吃食,嫂子在这里也向你赔个不是。”
李氏笑道:“唉呀,二嫂,你这不是要折弟妹我的寿吗?我来又不是讨要人的,实在是见这蜂窝包子好看好又吃,便寻思着让董氏学会做了,给大伯母尝个鲜,表表孝心。二嫂可莫误会我。”由她嘴里说出的话,皆是一切为了魏氏着想。
彭氏只道多谢她好意。
李氏见文箐进来,便道:“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带这包子回来的正主儿便来了。箐儿,我说这包子的名也太俗了,可有个好听一点儿的?”
文箐见大家一团和气,便也乐得陪着笑脸,道:“婶婶,你又要让我出丑了。这起名的事儿,要轮也轮不上我啊。我起的名,只怕还不如这个呢。”
李氏今日心情略好些,在彭氏面前也乐意表现得对侄女十分亲厚,于是笑道:“那你说,这名字该轮到谁起啊?”
彭氏担心她脚没好利索,只赶紧让她坐下来说话。文箐正襟危坐下来,却用撒娇地语敢套近乎道:“婶婶,二伯母,你们见识过的可比箐儿多多了。箐儿哪好意思在长辈面前卖乖献丑啊。再说了,要好听的名,自是找读书人啊。咱们家中,可是不老少。”
她这间接捧人的手法,倒是逗得彭氏也乐了,免不得笑着起身,去掐文箐嘴角,道:“好啊,你个精乖,倒是会说话。”说完,却见得李氏却有些不高兴,晓得那是因为周腾学识不好。
文箐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方要亡羊补牢修正一下,彭氏却替她解了围,道:“唉呀,男人们哪个管咱们妇人之间的这些个糕点。箐儿,你婶子可是一番好心,见你带因这包子还送与大家分享,便让你先起个名来。你也莫推月兑,想到什么样一个名来且说说。”
李氏便也没说什么,只小小地挤了个笑来。
文箐歪着脑瓜,装可爱道:“方才五妹说这个跟花一般好看,要不,咱们便叫荷花包子?芙蓉包子?”
文箮笑道:“芙蓉包子,这个好这个妙这么看来,这外面的果然便是那花瓣,中间是那花芯……”
彭氏也说好,李氏也挑不出刺来,只道:“箐儿,瞧,这名字不是起得很好么?还非得在婶子面前推月兑。”
文箐笑道:“婶婶,我可真不是故意不领情的。就是怕自己起的不雅,说出来没面子啦……再说,这名字,还是五妹的功劳。”
她这番含嗔带娇地回答,间接地夸了文筜。李氏听着心里十分舒服,也笑了起来,过一会儿便自行告辞。
彭氏却拉着文箐亲热地说道:“箐儿,二伯母是真谢谢你有心了那耳环,伯母可真是喜欢。只是怎么也不能让破费。”那厢,文箮从里屋捧了钱出来。
原来前两天她小生日,文箮将首饰送于了彭氏。
彭氏很感动女儿的这片孝心,本是十分高兴,可是听说这是文箐出的钱,免不得就说了文箮两句,一直想还了钱于文箐。“你与文简年幼,二伯母本该好好照顾于你们,却是因家中大小事不断,无暇顾及,以前有疏忽之处,莫见怪。只这买首饰的钱,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二伯母断没法让你付的。”在她看来,文箐文简年幼,分家了,却钱不到手里,都捏在李氏手上。文箐又哪里有钱?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占侄女这个便宜的。
文箐自是推拒不收,听彭氏讲得一番话后,忙说了自己眼下并不缺钱:“二伯母,我才归家,婶子可是给我了月例,到现在一下子就有了四百贯呢,又有过年的红包,还有在岳州剩下来的几百贯,婶子都让我自己存了。”又小声道,“不瞒二伯母与二姐,就是上次说到卖药膏一事,因为卖得些钱,我表姐那边不好意思要,与了我。前些时候,陈妈也做得一些卖了,也给我送了些过来。”
彭氏听她说得这些,虽不知具体到底有多少,可是约略估算,竟比自己一年私房不少,免不得也有些吃惊。一听陈妈也给文箐钱,便道:“箐儿,她虽说现在不是咱们家下人了,只她送来的钱,还是不收的好。”
文箐点头,道:“二伯母所说甚是,箐儿也是这般想的。今次从舅姆家回来,便想着去陈家还钱。阿素是义姐,又要去山西,我也得去送别一下。”
彭氏听她什么事都与自己说得清楚分明,大感受用,自觉文箐信赖自己。便道:“你去送一下也好。只是莫多做停留。”
文箐说自己就是去看望一下,不在那里过夜。方才彭氏听说刘氏明日要去还个愿,想到李氏那边的轿子已经安排出去了,于是她体贴地为文箐忙去安排自家的桥子。过一会儿回来,她听到文箮在问:“你明日不会也去找嘉禾吧?。”
文箐叹口气道:“当日我见她干活卖力,分了家后,怜她也没个去处的,一时动了恻隐心,多嘴地许诺继续雇她。如今,我自是不好意思去亲自找她,不过她服侍我也有一个月了,我那日急着赶去舅姆家,倒是忘了给她工钱了。思来想去,总得要为她寻一门活计才是。要不然也有些过意不去。”
彭氏听得,有些愧疚地道:“箐儿,二伯母我当日没料到那般,如今连带你没个丫环了……”
文箐宽慰她道:“二伯母,你莫这般说。方才大伯母也自责,倒是让箐儿好不安。嘉禾必定也是没做好,才没讨伯祖母的欢喜。再说,她也不过是一个下人,我且为她寻个门路打发了便是。”
彭氏一想到嘉禾那样貌,只怕能雇她的也极少,另外,她也发愁,魏氏起不来床,自己还得去寻一个力气大的婆子来侍候。
文箐却谨慎地道:“二伯母,方才我去给大伯母请安,只瞧见大伯母与大姐好似都哭了,然后大表姐方才在伯祖母屋里,说急着要归家。这是怎么啦?”
彭氏叹口气。这事儿哪里能与小辈说的?就是大嫂,也只与自己提及一两句,她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其中的原委,于是只道不知。
文箮一听徐妍她们竟是要归家,立时面露喜色,道:“真的?”她想说“回去了倒好”,可是被母亲一盯,便收住了话。
文箐既不收下钱来,文箮也不好独占那些首饰,便将其他的首饰拿出来,让文箐自己也挑一样,要不然其他的文箐全拿走。
人,不经说。
徐妍两姐妹却是来向二舅姆辞行来了。眼尖地看到桌上的首饰。徐娇爱美,十分好打扮,但凡她看入眼的,便想方设法要谋到手。免不得就问:这是打哪个铺子买来的?
文箮支支吾吾地不得不如实地说了。徐娇眼前一亮,徐妍却是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好似要吃了她一般。文箐在一旁看得也是一愣。
要说起来,这两姐妹长得是不差,为姐的徐妍温婉一些,开始不熟识时便以为徐妍不说话,只待一了解后,才方晓得两姐妹都是极会说话的。相对而言,徐娇是娇俏一些,略微活泼一点儿,后来才晓得她并不是怕生,只是要端些架子。两人都有些傲,有些娇,并不太把其他表姐妹高看两眼。
徐娇原想把首饰往自己头上插两下试一下,结果今次倒是收敛了,只与舅姆说得几句话,便出来了。
一待出来无人时,徐妍便拉下脸来,对徐娇讥笑道:“怎么?方才看直眼了?不过那么一点子钱的首饰,你也当个宝?”
只姐妹二人时,徐娇也不服她,并不拿她当姐姐,激烈地回驳道:“你莫拿我撒气”
徐妍恨声道:“都怨你要不是你那两次抢在我前头出现,怎么会有这事儿?如今让我怎么做人?你知不知廉耻?”
徐娇亦回瞪着她:“又不是我纯心想抢你的,他喜欢我,我能如何?有本事你现在嫁过去,管住了他”说完,一跺脚,气恨恨地走了。
徐妍被气得直掉泪,在原地呆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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