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豪并未如先前所言归家去了,那日他中途又折返杭州,得了表哥开解后,想清了一些事。于是他在周家人张罗着长房要上京的时候,满月复心事来周家。原来他到了杭州,再次遇上了其父亲,逮着了抽了几鞭子以示教训,再不放任他在外游荡,只让他一同返京去。
李氏这边在厅中接待孙豪不冷不热。若是没有周珑一事,孙家复爵,李氏自是巴结讨好。如今,苏州城里自有传言:任家与凤阳孙家两少爷,为争夺美人而大打出手。美人,自是指故长史家庶出小姐是也。当然,也流传了其他版本。李氏只想着儿女名声,略有些嫌弃孙家:莽夫一个。
孙豪执意要见文箐,小月在外头见得雨涵来通报,便小声嘀咕道:“他还来作甚?若不是他上次大打出手,咱小姐……”
文箐彼时正在周珑屋里商议宅子一事。魏氏认为周珑之所以这么一回事,便是家中规矩太散漫了,便对雷氏道:“如今且在孝期呢,怎能起屋?”雷氏替文箐解释了一句道只是修缮。魏氏责令莫要再动工,待过了孝期再行事。可文箐与周珑哪里等得及,尤其是方氏如今便盼着赶紧能随文箐搬了出去才好。方氏听说文箐手头上钱财紧张,便立时拿出自己的积蓄,文箐好说歹说也没推拒了,最后只道结算工钱时,若有不足,到时自然找太姨娘挪借。
她一听孙豪来了,自是愣了一下,道:“他不是归家去了吗?现下来咱们家可知有甚么事了?”
雨涵见小姐紧张,忙道:“孙家少爷要随其父上京,特意来四小姐及简少爷辞别。孙家老爷也来了,在长房老太爷书房里呢。”
文箐瞧向屋里,周珑也盯着她,道了句:“你替我向他道声谢”
文箐点了个头,去找弟弟。文简在前院客房沈颛处。
沈颛清醒后,只道是小伤,便着急要回去。可他顶着脑侧伤口,周家焉能放他这般回去,自是十分挽留。姜氏由华婧嘴里听到这事,很是不高兴,只着急儿子的伤势,借口要去帮文箐瞧一眼在修的宅子,同祖母于氏打了招呼,特来看望儿子。而文简因为自己连累大表哥受伤,也知道错了,此时愧疚地陪着沈周,呆在客房。
只文简当日那句话,却是落在了沈家人耳里。姜氏此时听得孙豪又来了,蹙眉,瞧了眼自家儿子,见他仍在教堂弟沈周摆棋,暗中叹口气。
文简知黑子哥又来了,早跳开了去,欢喜地道:“在哪呢?在哪呢?”他神情欢愉,一扫方才在沈颛面前的苦脸。沈颛侧躺在床上,手上执着棋子久久不放,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
姜氏瞧在眼里,痛在心中,却对文箐笑道:“孙家少爷是箐儿姐弟的恩人,孙家如今复职,是件喜事,箐儿同简儿去,记得道声恭喜。”
文箐点了个头。文简小声问姐姐:“黑子哥要去北京了?那不能教我骑马了?”问话里,有些失望。
文箐心中其实很不是滋味,此时也没多的心思宽解他,只安慰道:“你现在学骑马,连缰绳都拽不住,日后大了,咱们买马,姐姐教你……”
文简生怕她反悔,一再确认道:“真的?黑子哥又不曾教姐姐,姐姐怎会呢?”
文箐不想同他解释这些,道:“马厩都让周大管家帮你建了,女乃姐何曾骗过你?一到新宅子,到时自让你养鸡养狗养鸭,你再大些自会有马骑……”
哄得文简顺了意,她自己却有些落寞地走在廊下。方才从沈颛屋里出来,姜氏道了句“快去快回”。
对于孙豪,文箐知他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冲动好胜,没人在一旁克制,他总是一犯再犯,一路上连带自己也经常不得不多次提醒他。此时,也不知他所来又为何,仅仅是告别?她心惶惶地来到厅里,曲身行礼。
孙豪还是不太适应她作女子打扮,瞧得她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又说不出话来。幸而有文简欢喜地道:“黑子哥?你哪去了这几日我担心不已……”说着说着,他已扑了上去。
“文简要知礼按辈份,该叫孙表叔”李氏在一旁监督着,皱眉道了句。
孙豪开心地抱了他起来,道:“三女乃女乃莫客气,我倒是乐意简弟叫我黑子哥,当日一路上,我与文简便如同亲兄弟一般……”说到这里,又有些黯然。实际上,当日他更把文箐当作亲兄弟还亲,分开后,日日恨不得不要归家,只与庆弟泛舟江湖。
文简被他抱着,模了一下他眉骨,见他眼角仍有些发青,不解地道:“可是,黑子哥说了,让我不要叫表叔,只叫……”他没说下去,因为转头瞧见李氏脸越拉越长。
文箐不想弟弟再惹出麻烦来,忙道:“文简,听三婶的话。”
这话落在孙豪耳里,便是心中早有准备,也好似被击打了一下。他轻轻放下文简来,却被文简安了一下眉角,小声问道:“……痛不痛?”孙豪摇了摇头,脸上或身上的这些小伤算甚么,痛的是心里,如今连庆弟叫不得,简弟亦叫不得。原来说情同手足,哪知真说起来在周家自己既不是朋友,昔日与简弟庆弟之间亲近的称呼都作不得数,只能某少爷,某小姐的唤来……可文简这一声问,却又让他心里有些暖意。于是紧紧地将文简牵在身边,看着他的脸,寻思着到底是眉还是眼又或是鼻子同“庆弟”有所相似?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他瞧着瞧着,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鼻头有些发酸,眼发涩。
李氏拉长了音对文箐道:“箐儿,你表哥可好些了?”
提到沈颛,孙豪既心生愧意,又略感有些发涩,发苦。他自己那时尚未能理清其中缘由。只张着耳,又听得文箐回答道:“多谢三婶。大舅姆方才还道他好多了,如今也只略有些头痛。”
李氏瞧了眼孙豪,道:“肿还没消,怎能无事呢?这头上撞出一条口子来,你大舅姆自是心疼死了。这几日,我让厨下里多备些补汤,你端去与他喝了。”
家中有下人照顾,哪里会要文箐去端汤?
孙豪起身道:“都是在下鲁莽所致,连累了沈家少爷。我这厢去与他赔个不是……”他说这话时,又瞧了两眼文箐。
文箐一想到姜氏尚在屋里呢,便急着阻止道:“表哥只怕现下歇着呢,这个……”其中“有所不便”四字未吐出,文简却道出一句:“黑子哥,我带你去”
文箐急着用眼色阻止文简,奈何文简没瞧到,却让孙豪瞧到眼里,误会了。李氏在一旁瞧他们这二人,似是眉来眼去一般。她原本也忌讳着姜氏在,对于文箐与孙豪之间的来往,姜氏会不会往心里去?可又怕孙豪没搞清楚这内中缘故,让他去见了,倒也省了一桩事。
可是她还未来口,偏邓氏进到厅里来,笑道:“哟,这是作甚来着?”她满脸带笑,道:“原来是孙家少爷,恭喜恭喜……”
孙豪不识得她,忙起身行礼,不知该如何称呼。
文箐一瞧邓氏这般,定是记恨文筜当日的话,此来只怕是想让孙豪出丑,连累让自己没个好处。便只想让孙豪赶紧出去了,免得再有话题。现下十分后悔方才不该阻止他,幸好余氏在一旁介绍了道:“这是四女乃女乃。”
孙豪面色有些红,将礼行完,却是站在那处,不好坐下来。邓氏却满脸兴味地看了一下文箐,又瞧了瞧他,对李氏道:“前日大伯母说咱们两家倒是通家之好,这下,文箐好了,见得孙家少爷,便是谈及先前的事,都无需介怀了。”
她话中有话。
李氏也醒得邓氏这是要找茬,见孙豪此时倒也识礼,如今他是客,既说得这番话,便赶紧顺坡而下,对文简道:“简儿,且陪你孙表叔去瞧瞧你表哥去。”
文箐不想与邓氏发生冲突,也不想再有旁的事来,便赶紧说:“大表哥的药,我且去厨下瞧瞧,煎好没。”
邓氏笑道:“你大表哥受伤,此事体甚大,是该好好照料才是。万莫要落下病根来。”
这些话,落在出门时的孙豪耳里,只僵着脖子,生怕自己冲动地便回了头看去了。
文箐只装作没听懂,依字面而回道:“我替表哥多谢四婶。”含了委屈,往厨房里走去。
李氏见孙豪出了门,便没好气地道:“你也留些口德。如今有客人在,文箐舅姆亦在,你这些话要落在沈家耳里,又如何是好?你同我斗气,也莫拿小辈的作伐。”
邓氏冷哼一声道:“三嫂又是牵的哪根线?不是前日大伯母说过,在室女子莫与外客相叙,今日,三嫂却是华堂宴客。你做得出,我却说不得?”
李氏知她是故意找茬,恨恨地瞧她一眼,道:“孙家老爷在伯父书房呢。来者是客,拒之门外?这既是你宅子,你且管来”不想与她理论,便甩袖走了。
气得邓氏有话没处发落,冲着李氏与余氏背影道:“既是我宅子,你作甚主来待客?”偏李氏只骂一声“发颠”走远了。
丁氏在一旁劝气得直跺脚的邓氏道:“四女乃女乃,你这是何必?如今家中上上下下都不提这个,连长房那边都闭口不言四小姐与孙家少爷的事……”
邓氏双眼喷火地看向她,道:“我偏要提。凭甚么事儿是她们惹出来的,便说不得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且瞧着,这日后……”她越说越气愤。
丁氏暗中叹气,委婉地劝道:“长房老太爷那边顾念简少爷,三女乃女乃便是有气,也先待长房那边上京后……”
邓氏满月复怨气地道:“这是我家,凭甚么我作不得主了?家中来客,凭甚是她头出作脸?连门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丁氏小声道:“三女乃女乃若真个不管这些了,那门子的钱还得咱们掏……”
这话刺中了邓氏的心,她怒道:“不过一门子的钱,我……”
可是,她还真是每个月掏不得这钱来。刘太姨娘管家,半分钱不走邓氏手头过,原来的月例也没有了。分家时,邓氏算计到每一个下人的支出,于是门房这一人的费用,算是李氏掏了钱。
邓氏见李氏分了家,如今不仅是接洽了苏州各官人物,但凡长房那边的关系,李氏都分一杯羹,偏没自己什么事儿。自然是恼火。她如今是有事没事,总会寻个事由来隔三差五找李氏吵一回。
此次,孙豪到这边来,门房自是按理通知了李氏。
出门时,孙豪扭过头来,小声与文箐道:“对不住,庆……”“庆弟”二字方要说出来,却已是不合适了。难道叫一声“周家四小姐”?偏这个称呼卡在喉咙里,道不出来,如此地陌生,如此地疏远。
文箐这时才觑得他面上带有愧色,并无怨恨之意,便低低地道:“我以为你上次冲出门去,生气了。我虽瞒着你,确实是有私心,只为行走方便,莫留人口舌。如今,只请你多担待……”
孙豪经了表哥开解,也晓得她是为了名声计,毕竟一男一女同舟共车,相处几月,两家皆有声望,又不是下人主子之分,传扬开去,自有多嘴之人会多舌。他作为男儿身,自是无碍,可文箐终归是一女子,不得不防。再说当日碰面时,她已是乔装改扮,并不是为了骗他一人。
他当日冲门而出,所恼怒的不过是他自己凡事和盘托出,没想到“庆弟”却另有隐情不报,一时冲动,认为庆弟并不把自己当兄弟看,相互之间,未免于自己十分不公道。如今,想想,她是不易。
此时,孙豪闻言,道:“我自是领会得。可……”可他现下心中,那个庆弟的影子却经久不灭,哪怕是知晓文简嘴中的姐姐本人便是自己心中的“庆弟”,可是他认为一是一,二是二,偏二合为一,无所适从。“我原还想着求娶简弟口中的姐姐……”这话,在心中憋着,却说不得也。
他耳中听得邓氏那几句话,便知文箐在周家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心底便觉得替她疼得紧,憋得难受,偏帮不上忙。他小声问文简:“你哥……”一出口便发出不妥,话便卡在喉咙里了。
文简疑惑地看向他,可余氏在旁边跟着,孙豪便是想向文简打中他们姐弟在周家过的日子到底如何,也没法子开口了。
沈颛没想到周豪还过来看自己,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走进门来。姜氏是第一次见周豪,只见他肤色较自己儿子要黑许多,瘦瘦的,于是一张脸显得其貌不场。身上所着是淡蓝湖绸,对自己倒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孙豪与沈颛其实也无话可说,不过是来道声歉,探个病,最主要目的便是想将他瞧个仔细,这人是庆弟,不,是周家四小姐的未来郎君。
沈颛虽不是第一次见孙豪,可是他亦是无话可说。在他心中,因为文箐姐弟缘故,而对孙豪十分感激,自是对他也十客气。
孙豪见他头上缠着厚厚一层布,显见当日伤得不轻,便认真地道歉:“贤弟,都是为兄冲动,连累你受伤,实在是对不住……”他叫一声贤弟,不过还是因为心中把文箐当兄弟。
沈颛被他这么一叫,却认为与礼不合,忙道:“此乃我自个不小心所致。再者而言,不过是个小伤罢了。”确实他认为是小伤,只家人十分慎重。
说完这句话后,孙豪便觉得冷了场,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了。对方既不是江涛,也不是文筵,更不是庆弟。他往日在文箐面前滔滔不绝,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如今对着沈颛,才发现要说出旁的什么话来,很难。他细细地打量起对方来。发现沈颛长相十分出色,也是自己所见过的人中,最俊的一个。只是他说话相当地慢条斯理,孙豪觉得自己听他讲话很容易起急。
他在心里,不知不觉地,便将自己与对方进行了对比。他羡慕沈颛,能与周家姐弟关系亲厚,可以不时来往,而这种机会,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日后文箐长大了,他们会朝夕相处……想到这个问题时,孙豪突然便觉得十分失落与绝望。
他这边想着心事,可目光仍落在沈颛的手上。沈颛的手指修长,手腕也是文人一般秀气,绝不象自己的手。
沈颛被他盯着也很难受,便不得不打破了沉默,问道:“孙表叔哪日起程上京?”
孙豪正恍神呢,没听清楚,故而也没有马上回答。而沈颛却见对方一脸凝重相,便不知该问什么了。还好文简在旁边,可是他十分不舍孙豪,带了些伤感地道:“黑子哥,嗯,孙表叔要同我伯祖父他们一道上京……”
孙豪这才晓得对方是问什么,忙说出具体日期。见得沈周在打谱,便又瞧了一眼,道:“箐弟,啊,我是说周家小姐,她也喜欢下棋。”在船上的时候,因为左右无聊,文箐只能教弟弟各种有趣的小智力游戏,与小黑子之间却是用纸画出个小棋盘,下起五子棋来。
沈颛一愣,文箐喜欢下棋?可是他是真不知道。这两日自己教文简,文简却兴趣不大,同沈周一起下棋时,文箐有时来了,却是没有流露半点这个喜好来。此时他闻言,欣喜地道:“真的?表妹也喜欢这个?”在他看来,自己喜欢兰花,表妹也喜欢;自己十分喜欢着迷下棋,表妹也会下而且也喜欢。一时之间,便如同再次明白身边有个知音,颇有些狂喜。
孙豪不是个小器的人,可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自己与文箐他们姐弟的交集,此生是不是只有那几个月的相处?而如今只留得过去的点点滴滴回忆,为何要同其他人来分享?他自觉失言。相对于沈颛的高兴,他是伤感,面对沈颛热切地求证似的目光,他却十分没精神:“在路上时,还是庆弟教的我。”
文简很自豪地说了句:“我姐甚么都会是不是,黑子哥?”
孙豪凝重地点了个头。庆弟确实是甚么都会,好似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一般。
沈颛闻言,是高兴,然后又是紧张。要是表妹什么都会,那自己岂不是配不上她了?与文箐在沈家相处时,他便已感到些压力了,如今面对孙豪,听他讲得一些事,心头压力立时又增加了几成。
姜氏在一旁,瞧着自家儿子与沈颛只说得两句客套话,便没了其他话题。她向孙豪一再感激。其实她是对孙豪格外关注。因为文简紧巴着孙豪不放,对于自家儿子,这个外甥就没有这么亲密了。文简如此,焉知文箐不会这般?
虽说文箐姐弟遇难,与人同舟共济,是不得已,以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可如今真实见得这个人,心头终究有了几分计较。
孙豪一瞧人家把自己当恩人看待,他受之有愧。忙道其实这一路多亏周家姐弟二人相助,要不然自己也归不了家。自己能寻到家,说来说去,却多赖文箐。免不得就提起过去的事来。
从他的角度说出来的故事,与文箐所讲又不同。
姜氏在一旁道:“恩人能找到家,自是因结善缘,便得善果。”
孙豪闻听这话,一愣。要真是得善果,为何老天不如自己意?
家中有客,李氏不得不过来应付,她才进到沈颛这屋里,说得两句客套话,文箐也进来了,道:“舅姆,过会儿要开饭了。表哥的药正好煎得。”
姜氏忙起身道:“箐儿?怎么你去厨房熬药了?快别动了,小心烫着,放在那里,我来,我来。”她端了汤药出来,吹了吹,试了试药温。
文箐一来,孙豪与沈颛的眼神都一亮,二人瞧了她两眼,却又赶紧地将目光移了开去。可是,其中意味,却各不同。只有文简还是高高兴兴地道:“姐,姐,黑子哥正说你的医术了得呢。”
文箐有些微窘,道:“孙表叔,可莫要过奖……”
孙豪过去与她养成的斗嘴习惯很自然地月兑口而出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连魏家老夫人都没瞧见,便立时晓得她患的甚么病;还有,你给我……”他方想说到给自己医脚时,却终于明白,现下文箐是女子身,这些事,是半点儿也不能提的。
文箐看医书,晓得一点医理,在周家,在沈家,人人都知晓。可是这种认知,远没有从孙豪嘴里说到给景德镇的魏家老夫人瞧病这么深刻。
姜氏将药递给沈颛,然后将文简拉入怀中,笑道:“箐儿是甚么都好。上月在我家,便是连曾外祖母也受惠。”
李氏这时对姜氏笑道,“如今,看来大侄儿这伤病,有了箐儿照顾,自是无碍了。”余氏在一旁也夸赞起四小姐来,道是天下无双的妙人。
姜氏笑得合不拢嘴。沈颛是既喜又忧。
孙豪听得众人夸赞,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庆弟是众人的,他不再是船上自己与文简两个人拥有的。今日一别以后,自己与庆弟之间,真如那江水,昔日之情不可追。
而文简在一旁听得姐姐被夸,就如自己被人夸赞一般,有些飘飘然,道:“母亲当年生病,便是姐姐照顾的。嗯,还有,给柔妹妹治好了风寒,给赵娘子治晕船……哦,对了,黑子哥哥脚伤,也是……”他话未完,立时便被文箐制止了:“文简”
可是这话多多少少落到了众人耳里。当时似乎没人在意后面那半句。
在孙豪眼里,欢乐是他人的,这些不属于自己。他起身告辞,文箐让文简陪着他去长房那边。而孙豪却在临出门那一刹那,很是认真地瞧了眼女子装扮的文箐,有所不舍,几番留恋。若还是往昔,她若作男儿装扮,定然会相送于自己,如今,这些只是奢望。他强抑心中的伤心,紧紧地牵了文简,道:“四小姐,改日若去杭州,能否帮我去瞧一眼我表哥的病?”
文箐一愣,郑家?也就是徐家那女子嫁的人。她心里有所抵触,甚至十分反感,可那亦是孙豪十分看重的表兄。“如今只怕是不方便。不若我现下回屋给你写了方子试试?”
孙豪点头致谢,走出门去。当日告别周家临行前,果真收到了方子,还有一张文箐写给自己的纸。内中为韦应物的一首诗——
“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蒱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茕嫠(qiónglí)。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
文箐在诗尾后写道:韦苏州亦有过抛却光阴流连玩闹,谁料当日浪荡公子竟会成为一代诗人?他能如此,黑子哥想来也不输于人,做不得诗人,却也可以做一将材……
只因上月孙豪感叹自己一无所长,不知来日又如何,家中失势,自己无能为力,当时十分落寞,不知前景何在。文箐本来想劝,却因为碍于文筵在场,如今写这封信,免不得也十分伤感。
有道是男儿泪不轻弹。孙豪见信,垂泪,最后终是放声痛哭不已。
对不起,发现昨晚上传的内容居然没有发布出去,无意中再次造成断更,实在是……
今日将两章合并,七千多字。现在身子没好利落,我后面再补字加更吧,给大家赔礼。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