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293 文筜北京之行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文笈走后,文筜低声问文箐:“四姐,我是不是老做错事?明明好心,却没好报……”

文箐小声道:“莫多想。四姐我是很承你的情,你这般为我的事着急,我这心里,也痛得紧,感激你……”

文筜趴在枕上轻轻地晃了一下头,道:“四姐,我……”

文箐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有几缕都被眼泪打湿粘在一起,哄她道:“今宿我陪你。好不好?”

文筜轻轻地“嗯”了一下,便不再吭声了,只默默流泪,形容格外憔悴,眼里有几分害怕、伤心、忧虑。

文箐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想:五妹这是长大了,终于知人事难为了。

她待文筜渐睡,自己也有些乏了。嘉禾过来说简少爷随二少爷一道歇下了。文箮在一旁道:“四妹,你与我一道在外间睡吧。这里让雨涵她们三个轮流守着,有事只需到外头叫我们便是了。”

文箐这一下午也是又担忧又吃吓的,紧张过后如卸下来的弦,这下也松软无力,困意上来,点了个头。本还想问文箮打听北京的事,只是时辰确实不早了,依言卧下。

次日一早,天未亮醒来,文箐得知文筜昨夜未曾发热,想来伤情不是十分厉害,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寻思着,今日怕是去不成沈家了。

这时,嘉禾开门去打水,甜儿在铺着被子,文筜在里面睡得正熟,文箐一边梳着头,一边与文箮小声聊着天。“昨夜是又累又乏,都没来得及问二姐,北京可好玩?”

“唉,你又不去。我还以为你真不关心呢。”文箮很利落地挽好头发,文箐见她在三支钗子前挑选拿不定主意,“那支缠枝的银钗好看。”文箮冲她一笑,依言选了那支缠枝小荷。

“怎会不关心呢。大姐大喜,我没去,大姐没说甚么吧?。”

“好着呢。不过仍然是念着你,她这一出嫁,谁晓得甚么时候能回苏州一趟?”文箮提到这事,想到了自己年龄也大了,姆妈也着急自己的婚事,要不然也不会带自己到北京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等大姐有了外甥,我再亲自去送贺礼,我送的可是‘早生贵子’,大姐定能如意……”文箐故意挑轻松的话题道。

文筼成亲,她送了一石山西大枣,一石花生,一斗莲子,十斤桂花糖糕,当然,象这些物产类的礼物,亦还有旁的。至于大的值钱物件来说,湖绸买了八匹,松江布六匹,一件缠枝莲花比甲,一件折枝蔷薇绒衣。另有两支钗子与两簪子与胭脂粉膏等物件。这礼自然不是姐妹之间能送得起了,却是作为分家后的一个小家庭送出去的。

“大姐见到你送的礼,可是惊了。直问我,你三婶给你多少钱,怎么的竟置办得这么多。”文箮插好钗子,在镜中扭摆两下头,左右看个仔细,然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道:“你三婶可是不欢喜了。在北上途中,一个劲儿与我姆妈道:‘箐儿洒钱大手大脚,浑不知当家的难处。若没有我看顾着,她与文简的那点子家当兴许没两年就败光了……’”

她学得唯妙唯肖,文箐听了,知晓李氏说这话,其实内里意思是她这边出得多,连带着李氏也不能送得太轻了,必然是要再重上几分,想来是心疼钱财了。“我那一份礼,也不只是我与弟弟两个的,还有方太姨娘呢,说起来,倒是轻了些。”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太姨娘那边,只你家小姑姑那日出宫来,却又另送了一份。你三婶便在背后酸酸地说了几句话,偏落在大伯母耳里,唉……”文箮提了一下,适可而止。

人情往来,送轻了文箐觉得拿不出手,送重了,旁的人家比着这轻重只能再往上加。“可是,我本来就是比照着三婶与二伯母置办的。怎么会重了?

“你不是送了比甲与绒衣吗?这两样可不便宜。一下子多出一千多贯来,你三婶当时脸色可不好看了。”文箮一想到李氏那张脸,当时她嘴里还骂着文箐的话,此时自然没将原话说与文箐听。她将甜儿与嘉禾赶了出去,姐姐二人话起了私密话题。

“啊?那比甲与绒衣,乃是单独送给大姐的,我特意让周管家没放在贺礼里的啊。三婶怎会晓得?”文箐惊讶地道。

“本来众人都不知,只是途中我们换船时,发现有箱子着了水,又有人说仓里有鼠,便逐一打开来查看。你也是,心疼大姐,要多送一些,你就说出来便是了,偏偷偷地藏着掖着。你三婶被你比下去了,能高兴才怪。”文箮认为文箐这礼送得确实有失妥当。

只是文箐这边送了这么多,李氏抱怨个不停,还是又置办了些,添了些。这一来,使得彭氏也不得不跟在她后面亦于途中购得些物事,添在贺礼中。

这些文箐此时还不晓得,她揉着帕子,洗着脸,没辩解。李氏自己舍不得送礼,便提出一个数额来,希望文箐莫超了这个价钱。文箐当时是允了,可是一想到当初才归家,在一众姐妹中大姐文筼最是厚道,很是尽心尽意地照料过自己,便觉得送那点儿礼,又有些轻了,于是加了两件衫子,只当寻常礼物让文简暗里送与大姐。哪想到拆了帮。

“不过,你三婶就那性子,既要面子又舍不得钱。你搬了出去,现下大可不管了。嗯,大姐还交待我,一定要向你道声谢,她可喜欢你送去的比甲与绒衣了。四妹,你送了大姐,是不是我这个作二姐的见者也有份?”文箮将额际的一点碎发沾了头油,笼上去,一边开起了小玩笑。

文箐觉得二姐文箮样子随了二伯母彭氏的厚道表相,可是说起话来非常有艺术。此时她亦挤眉弄眼地道:“好。二姐出嫁那日,我也各送一件,布料花色二姐你自定。如何?”

文箮被她揶谕,自是羞恼,放下手里的帕子,作势要打:“你就在我面前才这般没大没小地说,若眼前是大姐,你敢这般说?莫说我了,你还有小姑姑呢。”说起周珑来,这婚事也头痛。周珑这边在宫里不能轻易出疼,文筼夫家催得急,没办法,也顾不得等周珑了,只能先出嫁。

“那就都送呗。反正我表姐马上要出嫁了,同大姐一般置办,一贯不多,免得有人说我厚此薄彼。”文箐往旁闪了闪,避了过去。她自觉是一碗水端平。

“唉,你家表姐成亲,你现下要去陪她,只怕你又要在沈家被人提成亲的事了。你曾外祖母可是巴不得你现在就过去呢。”文箮这时找到了机会,也打趣起四妹来。

“不怕。二姐没出阁,三姐也在,还轮不到我,不是么?”文箐促狭地冲她一笑。话是说得轻松,她确实是也怕这次去沈家,面对于老太夫人那迫切的眼光。

“好啊,你又笑话我。嫌我碍了你的婚事?我偏不嫁,让沈家着急去。”文箮说得似乎心无芥蒂。

“你去了北京,没看中哪家公子哥儿?就没替我相个姐夫来?哦哦,别打我,我不说不就是了……说错了,说错了,二姐莫怪罪。”她连忙闪躲着文箮的追打。

“你这张嘴,在我面前是肆无忌惮,若是外人听得,只道咱们在室闺女不知羞呢。”文箮说不过文箐,脸皮亦没有文箐厚,便又端起年长的架子故意训道。

屋里似乎文筜醒了一下,两人立时停了说话,文箐瞧得外头天光大亮了,进去瞧了下文筜,发现她并没醒来。雨涵趴在床头,小被子滑地上,文箐拾起来盖在她身上,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合上门。

“文筜就是不长记性。”文箮瞧着房门,似乎昨日对文筜的歉意现下淡了许多,于是对文箐说了一句话。

文箐想着她必是有感而发,应是针对北京之行的事。故此,也没故意回避,文箮不提,她还着急了,于是更直接地问道:“我听弟弟说,五妹在北京迷了路?怎的出这事来?”

“还说呢。我昨夜还奇怪为何你三婶轻易放过你。你在家可与她提过甚么汤泉,响泉甚么的?”文箮端了水盆,让外面的甜儿去姆妈房里回话,说早饭时分过去,然后又关上门,道,“我晓得你急着北京的事呢。嘉禾已去照顾文简了,咱们姐妹二人便坐下来慢慢聊。”

“汤泉?不记得了。兴许说过吧,有次在学堂时,许先生提到四方物产,似乎五妹问得我些事,我也记不得说的哪些话题了,可能当时我就与她提过北京汤山有温泉……”

文箮道:“那就是了。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那日去昌平的能叔家中,哦,你不识得,就是曾经的一个族叔,几十年前迁到北京去了,都极少来往的。若不是祖父在京为官,怕是就此断了来往的。他家与二姑妈家倒是常来往,连带着与大余伯母亦亲近,大姐出嫁那日,他们爱亦来送礼,其后,便邀了咱们去度暑,盛情难却。只是文筜却着意打听起汤泉来,听得离家甚远,众人自是没有了兴致。”

文箐想了一下,能叔?她连文箮嘴里的二姑妈,即周珍都未曾昧面,就别提一个远房族叔了。可是此人又好似听人提过,却记不得是甚么事了。“听说,二姑妈身子打从生下小表弟后,一直不适。现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以前是得了产后风,差点儿……你也莫担心了。”文箮以为四妹皱眉是担心。

其实文箐是想到这个姑妈当初一封信,就令周夫人着急不安,急得不顾病情,竟火速从归州出发导致半路病情加重,最后客死他乡。她对这个姑姑印象开始不好,虽然周珑说周珍学富五车,是一代才女,其文采堪比周鸿,只是身为女子,要还早年欠钱家的人情,便嫁到了北地钱家,随夫君在海州呆了两年,后来返京。“哦,那就好。”

文箮以为她想打听姑姑的情况,便也乐意说得一些事,最后又道:“你姑妈同你母亲当年最相得,与你爹亦十分亲近,是以,份外想念你。她可是拉着我与文筜,问了半天你的事,抱着文简不放手,唉,你要去了北京,只怕她在你面前哭个没完。”

“日后有机会再去拜访二姑妈吧。方才说文筜的事呢,是说她要去看温泉?”

“温泉倒是没去看,毕竟大夏天,汤山离能叔家可不近。谁也没同意她去。可是,能叔旁边那山上有响泉,她说你提过,便时时记在心里,非缠着能叔家的孩子去看看。”

事情的过程说起来也简单。那日周能家娘子是三十生辰,宴客,顾此失彼,孩子一多,也没人顾得上了。雨涵一会儿忙着照顾文笈起居,一会儿又要照顾文筜,有时还要帮余氏照看文箧,自是顾此失彼。而周能家的孩子虽与文筜兴致勃勃地提了响泉一事,可是一直带文筜去,眼见得明日就要回城里,文筜再也忍不住了,偷偷地穿了自家哥哥的衣衫,早上便私自出门爬山去了。只她向来关在家中,哪曾经常爬山,山路行走艰难,再加上小岔道又多,走着走着,后来迷了路,沿着山地走出了几十里地,到另一个村去了。最后,还是恰巧遇到了席韧,席韧将她送回到周能宅子。

文箐听得文筜十分怨怼地说着这事,心里其实想问一件事:怎么二姐与三姐没与文筜呆一起?只是后来一想,三姐文笒与文筜向来不和,见面就犯冲,必是另二人也不愿与文筜相处,而文筜那性子有些傲娇,也不愿迁应三姐。

“你不知,三婶知晓此事后,打是打了五妹两下,被众人拉开了,却是怪你说得响泉的事,又说文筜之所以还着了男装,必也是受你影响,若不然哪会犯这等不矩事体来?幸亏你当时不在,否则只怕要挨上一顿骂了。”文箮说这番话时,显然是完全占在文箐这边。

文箐摇了摇头。只听文箮又道:“你昨夜与我说文筜这人无心机,心思单纯,要我说那是糊涂。自己闯下祸来,还非说是你提的响泉,她去应证见识一下。这不,把你给推出来了吗?哪有这般傻的,我与文笒最气不过这点了……”

“没事。三婶也没别怪。下次我劝着五妹一些便是了。再说,我或许有时说话也不太在意,日后我谨慎些。”文箐见文箮为自己抱不平,忙劝解道。事实上,她想着方氏说,文筜因事得罪了大伯母,却不见文箮提起,这事儿更让她好奇。“大伯母与三婶以前在家时有些不痛快,这次可是尽释前嫌?”

文箮淡淡地道了句:“也没甚么。就那般吧。”显然不想多提此事。

此时,雨涵开了里间的门来道:“五小姐起床了,找四小姐呢。”

文箐只得赶紧进去。不过她关心的这个话题,在吃过早饭后,立时有人来替她释疑了。

只是,她得知此事后,既感激文筜,又寻思着:自己作为一个几百年后的带有某些反抗思想的自由主义者,在面对古代这种现状,在适应环境时,难免就受周围人的影响进而改变自己,可同时,自己给别人带来的影响是否也改变了他人的视角与思维,影响了他人的命运?是好还是坏?

而文筜北京之行,闯的“祸”,捅的“篓子”,果然不只是这一件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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