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一卷 正文309 割肉

作者 : 一文钱员外

沈贞吉说要向周腾试探一下周家的态度。周腾差点儿误会沈家要将文箐手下的绒衣生意拿过去,后来听着沈贞吉话中意思,显然是不想让文箐多管产业。这让周腾非常高兴,他巴不得如此,便提及日后这些产业希望文简能把持了。这意味着文箐嫁过去,再不管这些事。

沈贞吉见周腾高兴,心里也有些添堵,看不惯周腾这般图利,又为文箐姐弟心酸,父母无一健在,家业就难免为叔父算计,这时又略微理解文箐为何要自谋门路了。可那也只丁点儿感慨,要是儿媳真个经商,他也不太乐意。

他心里有点儿谱,与姜氏说了下,让她莫在文箐面前说太多的话,免得遭反感。另外,他到现在,还是不太认为,文箐作为一个女孩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不过是有时运气好,挣得些钱来罢了。现下文箐还不是沈家人,也不好管束太多。

姜氏差点在他面前说出陈妈用过逝的周夫人名头要挟自己一事。但若把事说大了,要嫁亲,她也不乐意,她不得不承认文箐确实是有本事,自己其实也看中了她,当年自己坚持没退亲,现下文箐无母无父,可不想退了这门亲事了。可文箐若一心经商,到底是图利心切。这是姜氏对文箐的感受。

文箐回到自家宅子里,可没想过再去与姜氏说个明白。至于方氏担忧周宅中的女人们会看笑话,到时要出言相讽。文箐根本没半点心思分出来顾这个。事实上,沈家安于清贫这一事,对她是个打击。她踌躇满志地意图发家致富,姜氏敲打,让她醒转了,自视甚高,原以为沈家人人都满意自己所作所为,孰料人家不过是容忍罢了。

按陈**话来说,先时文箐帮着三舅姆度过难关,沈家人自无话可说;可是这个儿媳若日后进自己家门依然这般心志,沈家却有所抵触。文箐说不是沈家这是过河拆桥,毕竟她帮助的是沈博吉这一家,而不是沈贞吉这一房。这两个族兄志趣本不投,她要嫁的是沈颛,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文箐很失落,未得伤寒却给人一副伤寒症状。连饮食方面也不象往日那般再仔细吩咐叶子与嘉禾,原本一顿至少一碗饭,现下却是半碗不到。虽然不过短短两日,可众人都关注她,自然细心地体察到她的变化。

秋天该是贴膘的季节。关氏十分担忧文箐反而瘦了,于是和叶子很是费力地琢磨着饭菜花样,力求不重样儿地做出来。嘉禾出不得旁的主意,只暗自着急。“小姐若是实在不舍,反正在舅女乃女乃也许可了,食肆大可以照开。”

文箐想着这事,就好象明明是100知晓某支股票拿在手是会有连续几个涨停板,你却要在涨停板之前月兑手,这是割肉啊。而且操刀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磨刀豁豁,狠心要往下砍呢。

关于城南门铺面的面,周德全前来请示,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处理。

最近因秋收正忙,诸多事项都得周德全一手张罗,是以铺面在中秋节那天赁下来签了契,找了匠人去重新修葺,文箐说不开食肆了,他却没时间再去退租。此时,便与她谈及善后事宜。“德全寻思这事尽快去与那房主商议,免得拖得时日长了,对方诸多不满意。”

文箐本还想缓一缓,怕自己后悔,可是他这一提,连她反悔的时间也无。想想,就这样吧。可话在出口那一刹那,终究是拐了一个小弯:“周管家,那铺子的事,再慢慢想想,毁约失信,终归不好,且想着能不能转让出去,或另外替房主寻一个商家。其中的损失,我们这厢承担了便是,毕竟是我们对不起人家。”

周德全点了下头。因沈家之故说不开食肆,为着小姐着想,这确实是应该。可真到要放弃时,他还是有些心疼,毕竟这其中小姐的付出着实甚多,一片心血要毁于一旦,难免就有些犹豫,舍不得下手了。原来诸多准备工作,包括在窦铁匠铺子里的各种厨具,请的匠工改造铺面事宜,还有原作为长期供应商的屠户等等诸多人,都要与之说一声:得罪,请多谅解,一应损失俱赔。最后一项则是文箐定制的盘碟,这刚与人家窑主说好花样,人家开始烧陶了,现下只怕是退不得。

文箐听得头痛,当时起意时,好不容易想得周全,兴头浓浓地操办,预备大干一场,哪想到,准备得越充分,如今未开工想退出,善后事宜也是多多。这个时候,她又舍不得放弃了。可毕竟只是一念之间,却也让她多想了一下,道:“虽说不做了,只是这些,且放着吧。暂且不要与那些人说,咱们自己先算计一下,损失多少钱财。原先我也有个粗略的预算,可只是现在说不要,人家必然不高兴的,且多赔几个钱……”

可是接下来的话题,依然沉重。周管家为了减少损失,提到榨油一事上来。比如:榨油真不做了?这秋播油菜的事如何办?如果不榨油了,是不是要减少一些地种油菜?让佃户另外种麦?再有买赵猎户的茶油这个事是不是只办今年这一回,明年也终止?家中原先打算开食肆而预备存储的油是不是尽数在年底前全卖了……

这些,哪一项都是一笔钱,不太大,但到一般人家手上,那也是非常可观的一个数目。好不容易模索出来的法子,要就此放弃,文箐觉得自己让这一步的代价太大。犹豫着这榨油是不是还做?可是先前姜氏已打听这事了。“周管家说呢?”

周德全一怔,这下他也彻底明白小姐这是十分不舍了。“开食肆的话,毕竟已经投入得太多,而榨油一事,现下放弃倒是无多大损失,不过少赚些。小姐若是舍后者,倒是轻松些。”

文箐长叹一口气,道:“怕是不行啊。榨油这事儿还瞒着舅姆那边,她要晓得了,只怕……唉,茶油要不做了,我便失信于赵猎户,想还孙家少爷那份人情,也只能就此作罢。”

左右为难,一时没有好法子。“且让我再想两天,反正现下也不急。”

周德全着急的是油菜田地怎么安排,毕竟这秋耕着呢。可小姐现下拿不定主意,他也不能逼迫。

文箐还犯愁另外一件事:“原说这榨油一项,分李诚与褚群至少各两成利,若不做了,只怕他们也受影响。唉,我再想想,再想想,这事急不得,一个不好,让他们二人以为我要弃他们于不顾……”

直接将这活计月兑手给李诚与褚群来操持?

文箐眼前一亮:这或许这是个好主意。

三舅姆那边,李诚将吴家大郎教得也差不多了,能独立收布了,原来还打算明年李诚能就返苏州呢。这下好了,他一到苏州,或许可以自立门户了,也算是报答他这些年对自己姐弟的一番扶助之情。

可如何让他们二人分工,各家要拿多少资金做成本,还是自己垫付?这些得与那两人商量,而现下俱都不在。

文箐问阿静,她可乐意?现下手头有多少余钱?若是做榨油与开食肆,能拿出来多少钱?

阿静很是吃惊地听到小姐提出这件事来,都傻眼了。她不是被幸福所击中,而是认为这明摆着是小姐好不容易模索出来的经验,却让自己白白得利,这不是自己占小姐的便宜吗?这些年来,虽说李诚是帮着沈吴氏在收布匹,可说到底,还是小姐在帮自己夫妇挣家业。在这时,她想到了陈妈曾经说过的话:做人不能这么无耻,贪得无厌,怎么能再这样将小姐的生意占了去?

她这厢坚决地摇头,情绪十分激动,文箐一瞧这样,一时与她也说不清。不过心底里却是有些感触:周夫人给留的陈忠、李诚两对夫妇,还真正是好样的,对自己十分忠诚,从来不离不弃。正是这样,她更乐意对他们再好些。

养鸭的杜家闻得不开食肆,而是将鸭宰了做板鸭或腊鸭时,也齐齐上门来请示,一次杀多少?谈到了刚模索出来孵鸭经验,是不是以后周家小姐要减少养鸭了?

这些与他们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故而十分看重文箐的回答。这三年来,因为养鸭,文箐给他们的报酬十分好,一家生活略好转,指望着这个养鸭能让他们过好日子。于是生怕周家小姐说不养了,那他们就等于做了一场白日梦。

面对他们可怜巴巴地乞求目光,文箐说不出拒绝的话。“绒衣我一时还没想着放弃,那些子鸭先养着,明春要孵的鸭,还是按原来说的,只是稍减一百只,改成多加几十只鹅。”

杜家娘子几个得了准信,安心离去之前,还劝说文箐,这绒衣是一档子好买卖,可莫放弃了。

文箐苦笑不已。“若是你们家闺女做得这营生,可乐意?”

杜三娘子一愣,以为小姐是生气之语,吓了一跳。文箐又问得她一句,她立时道:“我家闺女若做得这个,我还养甚么鸭啊以前没养鸭,吃饭都成问题;现下得亏小姐这差使,家中有点小钱,可也不够花销啊。大的没钱,愁娶啦,小的没钱,又愁嫁。”

确实,挣扎在温饱线下的人,只求吃饱穿暖,有小钱、有余粮,然后慢慢变富有,不再担心下雨漏水,灾年挨饥。

可沈家不一样,沈贞吉兄弟没替沈博吉还债之前,衣食不缺,祖辈有些钱财,无官无职,逍遥散人一般,他们的追求自然胜过杜家娘子的温饱问题,更为讲求清高淡泊操守,隐士田园生活,男人不外乎修修道,养养花,读读书,绘绘画,下下棋……而女人则织布纺纱缝衣下厨生儿育女……

周家呢?周家还分化成三派呢。穷的族人也在挣扎求温饱,等着族亲比如周腾周叙他们接济,自然盼着发财;周叙一家则是走仕途不谈经济,节俭持家;周复这一家子,如今到周腾周同这一辈,已大抵生财有道,同周叙与沈家相比,自是较为看重钱财。

三种不同态度,开成了不同志趣。门第就算差不多,可观念要不同,显然婚姻也不能结。可现下沈家与周家结亲,文箐就在这矛盾中,要寻求一个平衡点。

作为现代人,沈家的家风她故然能接受,能理解,可是自视清高半点不求钱财非要等到大难到头才被迫筹钱,她更不乐意。周腾那般过于计较产业,她也看不上。问题是,她要走的路,现下也没人能完全理解,没人赞同。

而李氏那厢,却迫不及待进雨涵打发了出来,这意味着文箐得赶紧将香儿送过去。

嘉禾那时还以为雨涵比香儿年龄大,更能够干活,是一件好事。所以,她问:“小姐,雨涵来了,是不是就让她跟着香儿她娘煮绒晾绒?”

文箐摇一摇头,道:“先让她归家歇几日。她不是绣活好吗?就让她缝衣罢。”

文箐瞧着嘉禾忙下忙下的身影,心里道: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她也不在自己身边了……

这时,她才察觉自己已经习惯有人服侍,有人陪着了。记得刚穿越过来时,还极不习惯阿素的服侍。果真是自己养成了享受的习性。若是日后到沈家,只怕万事得由自己来做。

思及至此,她叹一口气,暗里想着:以后打水的活儿,自己还是亲力亲为,尽量少让人服侍为好。

她这么想,到时晚间便这么做。只是吓得嘉禾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小姐一下子疏远了自己,什么事儿也不让自己侍候了。紧张兮兮地与叶子说:“我是不是做错甚么事了不自知?”

叶子一想到小姐晚饭所为,头皮发麻,也胆小地道:“晚上做饭时,小姐还候在灶头,盯得我紧紧地,幸好关婆婆劝小姐且下去歇着……”

就在文箐决定放弃开食肆,甚至犹豫着放弃榨油这门生意,自己尝试亲自动手日常家务活计以适应沈家那般生活的时候,沈家却派来人说:老祖宗没了。

文箐似乎是第一下没听清楚,可是意识里,已经清晰地知道:沈于氏风烛残摇,在九月没来到的时候,去逝了。

虽然一干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可是面对这个事情,文箐一想到和蔼的老小孩再不会向自己撒娇了,而自己在沈家日后也不能凭仗她对自己的宠爱时,也陷入了伤心中。

她赶紧拔去了耳环首饰,换了衣衫,带上嘉禾与周德全,赶往沈宅奔丧。

而这次在沈宅中,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令人满,与沈颛的事儿能否得到顺利解决?

敬请继续往下看,将是两章内容合并的一章。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明朝生活面面观最新章节 | 明朝生活面面观全文阅读 | 明朝生活面面观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