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康哥长大后都是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白四郎白六郎一事无成贫困潦倒,白家七娘子十一娘子都嫁给窝囊废,白逸,呃,他依然是朝中重臣……张一杰正在联想翩翩思绪万千时,被张华喜的话打断了。
“一杰大哥,您看这事怎么办呢?”
张华喜看着张一杰拿着信良久不曾出声,便有些急了,现在时间这么着急,又是在衙门里,他实在是没有心情等着看族兄发呆了。
张一杰被打断思绪后,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白家的人再好或是再坏又如何,只要他们不惹上自己的姑母,随便他们如何好了。他定一定神便说,“姑母不愿意麻烦我们太多,要的铺子太小了。用潘楼街的那家彩帛铺子,那家铺子铺面大,干净,富丽堂皇,东西好搬,现在楼上一层半正是空的,直接把布帛搬到楼上去,在楼上卖布帛,底下走到楼梯的地方右手墙边摆一排布帛就行了。”
他说得不容置疑,可是张华喜听得一呆,这相当于把楼上的仓库当成了店面,底下的老字号另开其他铺子了。
那家彩帛铺子是张家祖产,张氏族学夫子的炭薪,贫苦旁支子弟的学费补贴,都是从那里出的,张家许多族人要买绸缎布匹,都是绕远路过去那边去买。
张华喜有些不寒而栗,他急忙劝说张一杰打消念头。“姑母本来是定了在固子门外那边开的,是时间太赶了,才问咱们要铺子的。临时用用铺子也有可能,大哥这样决定,姑母以后会不敢开口的。”
张一杰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那个铺子赚钱是赚钱,但是现在有更赚钱的事了,为什么不做?并且铺子挂的是我们张家的名号,日后开分号也是我们张家的分号。姑母这十年内恐怕是没精力去扩张的,要扩张也得同我们张家合伙。”
张华喜还是摇头。
张一杰有些无奈,可这是张氏族中子弟为族中公产担忧,他只好详细解释了,“你就是不明白,你看,姑母他们印十一郎的那个画,都赚的比咱们这个铺子多。画还是纸印的,现在更是用上别的了,更不用提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几年姑母的运势好了,咱们借点势也赚点银钱,多买些祭田。咱们在楼上开彩帛铺子,说不准能赚得更多”
张华喜有些好奇,“卖画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事么,还真有得赚?”
张一杰细细解释道,“初初寻思他们是闹着玩,我想着咱们的伙计闲着也是闲着,帮他们卖画也是顺手的事,没想到有钱赚,一大方就没有提分成的事。结果赚钱得很,不过虽然没有分钱。伙计们都有钱赚,各个铺子的裱画生意也来了,卖书也卖得多了。书卖得多少了,成本也下去了,咱们后来也卖画了,卖画不比卖书差,总之,现在书铺比从前赚得多许多了。开这个铺子,正好把有些画挂在这边卖了换银子回来。”
“怪不得,就说今年怎么各家分的年礼和年金都多了,原来是这样。”
“今年年底能更多些。你同华庆好好要多用心思好好做事,凡事要站在姑母的立场上想,姑母不缺银钱。你看,若是一开始说卖画赚的钱还分成的话,姑母说不准早就自己开个铺子专门卖些书画了,咱们的书铺的生意也还是从前一样。姑母用了我们的铺子,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你们牢牢要记住,姑母是不会对张家不利的。让你们过去姑母那边做事,就是图着你们能多见些权贵,你们是旁支子弟,再怎么样张家不会被人耻笑,可若是贵人入了眼,便鱼跃龙门了,日后你们便可照顾张氏族人了。”
张一杰这话说得明白,锱珠必计,活象个商人一样,张华喜被说得心服口服。
张家素来自诩诗礼传家,但是只有张振一人官职算高,其他人都官职不高或闲职,能有张家子弟从其他途径入仕就最好了。为着家族名声,张家嫡系的几位公子都不能有攀附之嫌,必须走正途入仕,或是清贵度日,总之名声绝不能坏。但是旁系就不怕。就象张满娘是嫡系嫡女,绝不会给人为侧,就算是皇子也不行,但是旁支女子却可以。
张华喜再想到张娘子的两个贴身侍女,都嫁得很不错,可是张娘子也不曾嫁贴身侍女给秀才或者世家旁支子弟,无他,就是一个身份问题。他自己家中落魄,比起一般的市井平民来,还是强上许多。
加上张家只要没有搬走的,还依附着嫡长住的旁支,在逢年过节时都有各种年礼节礼的,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足。张振给族中子弟安排的差使名称也好听得很,只说是历练见识,还排编号什么的。
有各种节礼,族中子弟可以免费入族学,念书念得好有补贴,贫困家有布米这种补贴,还安排种种能养家糊口的差使,于是张家再落魄的旁支子弟,世家子弟的谱都还能留着。
张华喜又想起王家的十一郎说能帮他谋谋差使,立刻心热不已。
张华喜心热之际,便建议道,“愚弟有个主意,既然铺子可以借别家铺子的东西摆着原价买原价卖,那弄些富贵气的东西摆着做样品也是好的。咱们张氏族人有许多好东西,借过去摆着做个样品,可以让顾客来去订制相似的东西。”
张一杰觉得这主意不错,便赞了他,张华喜自然更是激动,两人聊了很久,张一杰又指点了张华喜一些事后,天色已晚,张华喜匆匆的又赶去福墨园。
张一杰回家后同父亲汇报了些事。
张振觉得长子这事处理得很好。
既然是筵席,自然得有歌舞,张满娘让张五郎去请以前常请的五可柳梦鸽,还有最新声名鹊起的花佾佾。
结果五可却拒绝了,张五郎回家告诉大家说拒绝理由是可以订一日,但是不可能好几日不确定的都空着。
张满娘很愤怒,大声说,“她还要不要出来捞了?以前白捧她的场了。十一郎又没订是哪一天来,我们怎么可能一直订着,万一他十天半月后才来呢?我们的铺子还没开没赚钱,怎么可能先把银子往水里扔?”
那铺子是张娘子的,不过张满娘已经习惯性的把这种事当成是自己的义务了。
“柳梦鸽也就五可唱曲时舞得最好,现在五可不肯,那索性她也不要请了。到时换其他人就好了,反正就算是当天去订,也有伎人肯来的,全京城又不是只有五可一个人。就象满娘子说的一样,以前白捧她的场了,我们再另外捧一个好了。”想着朱三郎以前在时,五可都肯一文不收的唱曲,张五郎便心情萧索。
“从前都肯来的,现在怎么不肯了?”
二妞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忽然想起以前都是朱三郎请五可的,又想起五哥长得艳若桃李,眼波总是飞向朱三郎,不由得心里一紧。她偷偷的看张满娘,满娘脸上只是愤怒,又看张五郎,张五郎的眼光一碰到她的眼光立刻移开,她立刻觉得五可同朱三郎定是有什么。
不过,一个唱曲的伎人,就算江湖地位再崇高,也只是个唱曲的伎人而已,二妞决定把这种疑问埋在心里,不同满娘说。
当日二妞没找到令狐猛,她留言了木记漆器铺的伙计,说次日再去找他。
次日二妞去包记那边时,令狐猛在木记漆器铺呆着,见到二妞便跳起来兴奋的问,“是不是十一郎约在下见面了?”
可能是因为误会消失了,二妞也不反感他了,也没有故意刺他,“是啊,不止是十一郎啊,很多人都想见到你啊。漆雕双绝的令狐猛呢,谁不想见。”
令狐猛大喜,沾沾自得的说,“不止是漆雕双绝,在下还有许多出色的地方呢,在下写的草书也是极妙的……”
二妞忽然觉得他定是个话唠,不打断就会讲许多话了,便当机立断的打断了他,“十一郎赞你雕得颇有古风,大家都想见一见你,你说过可以当着众人的面雕的对不对?”
“不要叫我令狐猛,我已经从家里跑出来了,我的事与我家人无关的,叫我小阳哥就行。”令狐猛温和的表示不要提令狐这个姓,他觉得二妞问的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点头表示自己敢在众人面前雕东西。
见他点头承认,二妞立刻笑着说,“十一郎过去我们府上玩,自然有许多女孩子仰慕他的才气跟过去的,你同意了当着众人的面雕东西的,到时不能耍脾气跑掉的。”
令狐猛恍然大悟,立刻反驳道,“你刚才套我的话……我又不是玩杂耍的,我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表演。我才不要呢,我可以当着十一郎的面雕东西,不等于说当着一大群女孩子面前雕。”
二妞抬起下巴,冷哼一声,“大家切磋交流一下,有什么的。可以当众写字,可以当众吟诗,可以当众作画,为什么不能当众雕东西了,难道你觉得雕东西这不是文人的雅趣么?”
虽然世人都觉得漆雕都是匠人所为,令狐猛从不觉得雕东西是下九流的事,嵆康还打铁呢。不过他觉得二妞的话语是个圈套,只板着脸说自己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会屈服的。
二妞只觉得好笑,撇了下嘴说,“都说了那天绝对纯粹是切磋交流了,我们都不请唱曲跳舞的伎人了。若是你还觉得不肯当着众人雕东西,那我真觉得你是看不起漆雕这种事了。”
令狐猛还是摇头。
二妞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软化了,便又笑着劝说道,“人家十一郎是信国公府上的,你们令狐家再怎么名门,也比不上信国公府吧,人家都肯当面做画,并且,人家的画还被我印了在书铺里卖呢。人家十一郎做得的事,你不敢做么?可以的吧,你看,说不准就有万千女孩子被你迷倒,个个都来学雕东西了。说不准有名门贵女看上你,愿与你结成秦晋之好,那你家人定不会再怪你了。”
令狐猛听着觉得很好,但总觉得有丝丝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只说,“反正若是有谁当我做匠人那样折辱我,我就拂袖而去。”
“哎,表演的人都是那些公子千金们了,哪里有什么匠人。你不要太敏感了,只要人家不明确的说出来,应该不算吧。”
“嗯。”
“那我保证,谁若是敢在我们福墨园明明白白的辱骂你,那我们就立刻赶他走。就算不当场赶走他,也会在众人面前辩个是非曲直。”二妞连忙保证。
令狐猛对此嗤之以鼻,“我才不信呢,你当我是小孩子呢,我自己家人都看不起我这点,怎么可能要求别人不轻视。”
二妞斜眼撇了他一眼,“你真蠢,你知道我为什么昨天急急忙忙找你?今天又来?”
令狐猛诚实的摇头表示不知。
二妞得意洋洋的说,“十一郎早就说想看簪子是谁雕的了,不过他忙,我也没当回事。这次我写了封信给他,然后呢,他是晋康郡王的伴读,两人是一起长大的,臭味相投得很。这次是晋康郡王要看你,你说,有谁会拂郡王的意头,那真是自讨苦吃。郡王可是年少气盛,什么事都敢作敢为的年纪哟。”
令狐猛对王敏仪神交以久,听到要见他的是王敏仪一起长大的朋友,倒是很兴奋了,得意的叹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勉强答应你吧。”
张家在潘家楼的彩帛铺子很快就腾空了,阿诚与包包又在木记借了不少漆器,还有令狐猛一众捣鼓的一些东西,加上张一杰送过去的张家众人借的摆设字画,铺子总算摆得七七八八了。
那些屏风椅架都精致无比,经过众人摆来摆去,看着也颇为顺眼,因着精雕细琢而显得满眼富贵之气了。
这个铺子里摆的东西都价值连城了,阿诚叹道,“我本意要卖给那些租房住的举子的啊,这样一摆,感觉太大户人家了。”
冬芹也过来了,听到这话,偷偷的掐他一下道,“你真是小家子气,人家十一郎帮咱们传播名声,你还卖租房的举子,这不是大材小用么?你想想这边的铺子租金是多少,卖那种便宜货大家喝西北风去么?”
阿诚只是叹气。
听到他们争执,二妞便笑着说,“没事的呀,固子门外还是阿诚哥那样的安排就行了,这边卖富贵人家也行的。”
听到这话,冬芹依然担忧不已,犹豫的问道,“会不会那边店带得这边店卖不起价钱?”
“哎,担心那么多做什么,两边店东西不一样,一分钱一分货,各不妨碍的事呀。放心吧,怎么样也不会亏的,大不了把货清完再把铺子还回去。人家弄得这么辛苦,冬芹姐姐不鼓励下我们,还泼冷水,我回头要同夫人说,让夫人说你才好。”二妞笑嘻嘻的开着玩笑。
彩帛铺的掌柜同张华庆兄弟聊着天,他也是张家旁支,听到这话斩钉截铁说,“这边铺子的收成大多都是祭祀和族学用的,我们张家的祖宗一直保佑着我们,从来都是赚钱的,从来没亏过,这次也一样的。”
这话却不好再往下说了,众人都笑了下不说了。
铺子里准备好后,二妞便送信过去给王敏仪表示一切就绪,王敏仪立刻选了时间,定下了客人人数与仆从人数。
张娘子便附着名单并修书一封给张振。
张振唤来张一杰,候他看完信后便撸着胡须说,“小孩子的事,大人帮帮手也行的。借点人手帮忙,借点气,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姑母那边宴客,若是人去得少了就不热闹了。”
这里面有三点意思,就是在钱财物上可以帮忙,还可以叫亲朋好友过去帮忙壮壮场,但是大人就不要去了。
没有下帖子,没有成年人出席,就没有立场问题产生,这个掩耳盗铃的逻辑是很有效的,自进京后,张娘子说是静养不应酬,只是时时以小辈的名义举办筵席。好吧,张家兄弟中只有张一杰成家了,张二郎及以下都没有成家,都可以赶过去凑个热闹。
张一杰有些不安,“现在姑母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单独住着了,宴客还是得要人招呼的吧。”
有人招呼就一定得是白家的人招呼,最差也是有白家的人出场,张振气得直吹胡子,又不好说出来,便拿了个茶盏砸向长子,“你仔细看看你姑母写的信,几时说是宴客了,没下帖子给大家伙儿,只是小孩子们有得吃有得玩,连歌舞都没有,怎么就叫筵席?”
明知父亲是迁怒,应该让他砸一下心情会好些,可是看到茶盏是母亲心爱的刑窑白瓷,砸了一个就不成套了,张一杰还是敏捷的接住了茶盏,在心里暗暗叹息,姑母还是不能名正言顺的应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