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后,二妞又高高兴兴的去上学去,带着家里让她带张娘子的鱼面与绿豆面。
张娘子怕她又象上次那样递了东西就跑掉,于是先拉住她,再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笑着问,“你不是节前带过节礼给我的么?”
二妞转转眼睛,想了想,抬头说,“节前是我娘送的,节后是我阿父送的。”
张娘子觉得这孩子真有趣,肯定是她自己想的不是大人教的。她似笑若笑的看着二妞,弄得二妞很不好意思,低着头扭着衣角扭来扭去。
张娘子又问,“你身上穿的衣服有几套?白夫子说你每天穿的都一样。有的夫子说你穿的是两套,有的夫子说是三套,为这事大家争吵不停,都开赌局了。要我说,应该是三套。”
二妞仰着头笑,“是三套,我娘说怕洗了不干明天没有穿的,得多一套换的。”
徐氏给二妞做了三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专供上学时穿,不上学时就穿其他的衣服。徐氏的原话是,上学就得有上学的样子,一穿这个衣服你就知道得去上学了,得有三套,有时阴天,洗的衣服不干。
张娘子微笑着拉着二妞的两个辫子,“你的头发是自己梳的么,梳得很好呀。”
二妞摇头,“我娘梳的,我不会梳。”
二妞的头发乌黑发亮,模在手上光滑得很。张娘子心就象这头发一样光滑柔顺,“有时我看你的头发又很乱呢,是不是你娘有时没有时间给你梳?”
二妞心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娘没有时间梳,是自己起得太晚了,来不及梳头发就乱着头发奔去上学。不过自己起晚的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二妞使劲点头,“今天是我娘梳的,前几天是阿婆帮我梳的,我起床时娘已经下地做事了。”
张娘子不知怎么就觉得好笑,“你娘肯定有好多事情要做,你要是起晚了,她就没时间了。你今天回去同你娘说,若是早晨没有时间帮你梳头了,你来学里也不怕的,等下课了我就帮你梳头。还有,不要再带东西过来给我了,你们家也不容易。”
接着每天下课时张娘子就让自己的女乃娘福婆婆喊二妞过去,让二妞靠在她的膝上闲聊,给二妞编头发,就算头发很整齐也会拆掉她的头发再编多一次。
二妞反正是坐在靠门的那个座上,晚去一点上课张娘子同二妞都觉得没什么,反正二妞只要识字会写字就好,不用象其他同窗要准备考试当官的那么严格。
塾学的同窗并不个个象二妞这样大脑处于混沌当中。张娘子给二妞梳头梳了三四天后,就有个女孩子主动同二妞搭讪,与二妞分享食物。
她同二妞讲话时,讲的是悦耳的官话,二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都不知道是同自己讲话。
那女孩子重复了三四遍,二妞都没反应。后来那女孩子急了,把云片糕塞在二妞的手上,二妞才反应过来。
二妞很高兴有人同自己说话,忙不迭的道谢,又很不好意思的解释自己没以为会有人同自己讲话的,连连的道歉。
那个女孩子落落大方的说,“没什么,你刚来嘛,同大家不熟。我阿兄同我说过你,我叫李兰雪,李兰生是我阿兄,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这话倒也没错,她本来就擅长与人相处,她又长得美貌,不少男孩子心仪于她。加上她是李兰生的妹妹,有不少女孩子也是心仪李兰生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于是,不给她面子的人很少。
二妞使劲点头。
李兰雪又问糕点好不好吃。
二妞实话实说的回答,“好吃,不过就是太干了。”
李兰雪扑噗一笑,这话也太直了。
二妞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大笑。
二妞是很聪明的,夫子们讲的字她认得的很快,只是写就很不能写。张娘子每天给她梳头时教她的算筹算数就基本上没出错。
张娘子自然明白原因,二妞就是上课时听一听,回到家里就疯玩。家里没有要求,二妞自己也贪玩,她是女孩子,不会科考,又是农家女孩子,不用象大家闺秀那样需要有个才女的名字,象现在这样能高高兴兴的上学,回家还不用干活已经是非常的优待了。有好多家比二妞家富裕的女孩子都没有上学,天天在家里帮忙做事,就算不下地农活,缝衣服做饭是正常的,象二妞这样上学的,是非常少的。
张娘子忍住不去想二妞的将来,只要天天看着她高高兴兴的就行了。反正二妞的母亲看来是非常的爱她的,应该不会让她过苦日子的。
但是掩耳盗铃的日子总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有一天二妞不停的挠头,张娘子发现她头上居然有虱子。想必是二妞娘这几日太忙,没注意又没给她洗头,让别的孩子给过上了。
张娘子大骇,忙让福婆婆烧水,又去同上课的夫子打个招呼,给二妞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还用药在洗头发的水中,洗了给二妞用布包住头发。
二妞一直喊痛。
张娘子很心痛,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灭虱当然得灭尽才能清洗。忙了大半个多时辰后,张娘子看着二妞已经很困的样子,就让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夫子一直知道自己的娘子很喜欢二妞,但是帮一个满头虱子的小妞洗头还让这小妞睡到自己的床上,这对素来好洁的张娘子来讲,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本以为会让二妞睡在福婆婆的床上或是丫头们的床上来着。
白夫子很好奇的过来看,不过他看到二妞睡着的样子也觉得确实是冰雪可爱,便笑道,“难道娘子如此疼爱这孩子,这孩子不说话的时候真是讨人喜欢。”其实他是很不以为然的,小孩子白白女敕女敕的自然是讨人喜欢的,可是这样的小孩子天下不知有多少,就算是现在的塾学,二妞也并不是最可爱最漂亮的那个。况且这二妞看上去就是傻乎乎没有一点心眼的。
张娘子大怒,“这孩子说话时更有趣,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孩子就天天烧香拜佛了。”孩子就是张娘子的逆鳞,张娘子以前怀过几次,都流掉了,张娘子认为全是白夫子的那些妾做的手脚才害自己流产的,一提起孩子张娘子就恨不得狂殴白夫子。
白夫子同张娘子两人夫妻十来年,因为几房小妾的原因时有磕磕碰碰,在这没有妾的乡下日子才算是和睦。只是这二妞出现后,张娘子更不把心思放在白夫子身上了,天天提到二妞。想到这些白夫子心里有些发酸,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一句,“娘子不知我们生的孩子会不会比二妞更有趣呢?”
张娘子冷冷一笑,“二妞是她父母心爱的孩子,自是不同。”
白夫子大笑,“我们生的孩子自然也是爱如珍宝的,肯定比二妞聪明。”
张娘子重哼一声,“二妞虽是农家女孩子,家中人个个都爱惜她的,不用怕有人害她,她不用那么聪明伶俐,不用哄人欢心。你快快出去,二妞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