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吃早茶时,张娘子表扬张满娘好久,最后总结道,“象你昨天那样很好,那些羹饭都是易入口的,大家都爱吃,家宴就这样就可以了。宴也有亲疏远近,也有人多人少,你要酌情增减,突出宴席的主旨,比如说赏花作诗,侍女的衣着,还有配的桌椅碟碗都得风雅些。季节不同颜色也不同,冬日赏梅赏雪,就得暖和鲜艳些,夏日赏莲,就得素净些。若是打得野味,请朋友们过来品尝,烤具就得配得粗犷些,调料也要鲜辣些。”
张满娘开心的直点头。
不就是用碟子碗杯盏什么的把羹把果子啥装起来么,那能有粗犷与风雅的区别?二妞想想自己家里的粗瓷大碗,每次有客人来时吃饭都是大碗大碗的装着,阿娘还总是说蒸肉底下得垫点萝卜,堆起来才好看,虽然二妞爱吃那萝卜,可也有点心虚,觉得阿娘是为了省一点,又图好看才那么堆的。
二妞还在疑惑中时,张娘子笑吟吟的拍了她的头一下,“你不要走神偷懒,这些同你是不太有关系,可是,你总得知道,去别人家玩时,也要知道人家的用意,要不然,人家上菜你只管吃,吃得太撑人家会笑你。若是你不动著,那又人家觉得是不是口味不合你的,又要去责罚厨娘了。好了好了,让你们去看下杯碗碟盏了,什么果子用什么碟,什么羹用什么盏,都是有讲究的,你们俩先看看,有时间了琢磨下吧。满娘可以挑些自己喜欢的回去用,不要挑太多就行。”
安哥抱着二妞的腿闹着也去。
二妞心想张娘子是很疼安哥,不过君子远庖厨,何况是是做饭用的厨具,应该是不会让安哥去了,但是她觉得安哥一向很乖很听话,尤其最近已经变成了安静的孩子了,二妞低声吱吱唔唔的替安哥争取道,“夫人,你让安哥去吧,他昨天好象多写了五张大字的,今天少写点也可以的。他现在比从前话少好多了。”说到最后,二妞都有些心酸。
张娘子招手让安哥过去,模模他的头笑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些东西碎了会弄伤你的,你站远点,不要碰到,答应阿娘才准去。”
安哥遂愿了,得意的边跑边使劲点头,过去拉着二妞的手才停下来。
张满娘对此很不满意,示威的看了安哥一眼,委屈的叫了一声姑母便道,“库房堆了一大堆东西,磕着碰着怎么办,不好带安哥过去的。”
二妞想想也是,很犹豫不定的看看安哥,又看看张娘子。
张娘子笑道,“君子不器,可是世事,就是由这些琐琐碎碎的事组成的呵,我要我的安哥过得开开心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委屈安哥。”
二妞听了很是替安哥庆幸,虽然出身在白家,但有个这样爱他并且护着他的母亲,还是比许多许多人幸福的,象二妞阿娘就算再不想委屈孩子,也没有能力做得到。二妞转身牵着安哥,没有看到张娘子眼中一瞬而过的落寞。
福婆婆领着几人去到库房时,一直唠唠叨叨要大家小心,千万不要碰到,随便碰碎的东西说不准就可以买十个八个小丫头了。
张满娘同二妞两人一直扮鬼脸,张满娘低声同二妞说,“你不要信她说的,要真是值钱得不得了的古董,肯定不会这样一堆一堆的摆着的。”
二妞也低声回道,“我才不信你说的,若是没有好东西,你会过来看,我看到夫人说可以让你挑一些时,你恨不得堵着我的嘴拖着我立刻就走。”二妞看看安哥,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连安哥也不想带着生怕带着他碍事。
张满娘镇定的说,“哪有,你看错了。”
两人已经磨牙拌嘴成习惯了,福婆婆看到她们俩只觉得是很正常的说话,并不觉得是在拌嘴。
张满娘拿起一个定窑白釉的莲花碟时,感叹着举给二妞看。
二妞看了看,没看出来啥。
张满娘陶醉的说,“你看这釉彩,你看这划花。”
二妞又探着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来啥,顺口说了句,“这么小,比我家的盘小太多了,我家的盘是三文钱一个,这一个碟值多少钱。”
张满娘简直要一口气顺不上来,“你真是土,这是大小能比的么,你家装酸菜的坛子同你头上的金钗,哪个值钱?这一个碟子可以买你家的那种粗瓷得买一两千个吧。”
二妞不信,拿过碟子过来上看下看,“这一个碟子得几缗钱?要说精细点,几百文我信,但是几缗,我不信。”
福婆婆探头看了看,“那个几缗不止,怎么也得要十几缗吧。”
张满娘得意的看了二妞一眼。过了一会,她又看中一个缠枝牡丹葫芦执壶,造型古朴,她把玩不止,也喊二妞看。
二妞看了看,模着很厚实,提起感觉不轻,应该很结实,于是她试探性的问福婆婆,“这个壶同我们家的壶也差不多,不怎么精细,应该不那贵吧。”
福婆婆笑得头上的金簪直颤,“嘿,这个壶比刚才的碟还要贵些,几十缗差不多了。”
二妞彻底的无语了。此时张满娘又喊她去看一个梅瓶值多少,她赌气的回道,“你喜欢就好了,又不买又不卖,管它值多少钱。”
张满娘嘿嘿直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挑几个送给你,只是送给你你也用不上,啊啊啊啊啊啊,原来你是妒忌了。”
二妞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谁妒忌了,我只是对这个没兴趣。”不过话是这样说,二妞想着如果能开一片杂货店,若是有败落的人家没钱了,拿这种东西换,也得知道值多少钱才好,于是张满娘再问她时,她也心平气和的问值多少钱,仔细的看一看,暗暗的在心里记下来。
张满娘挑了些梅瓶啥的,说是插花用,出了库房后,张满娘一直把玩着,还拉二妞评价。二妞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安哥却烦了拉着二妞说不看了,二妞同张满娘打个招呼就走了。
安哥拉着二妞走到回廓的角落,假装看着那盆海石榴花,左右看看,很严肃的对二妞说,“小田姐姐,是不是我不好,他们才不喜欢我的。”
二妞吃惊,难道安哥去白府听到什么话不成,不过他去白府也不可能单独一人独处,怎么可能会有人敢说这种话出来呢,二妞瞪圆眼装糊涂,“谁不喜欢你?哪里有,你说谁不喜欢你?”
安哥低头,“我跟阿娘回白府,好象他们就不象我们待六郎九郎这样待我。”
二妞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明明是你不喜欢他们吧,不喜欢他们就觉得他们不喜欢你。也罢,不喜欢他们就不要见他们了,免得不开心。”
安哥也笑了,强调说,“我喜欢听六郎九郎两位表兄说话,你同阿娘讲,让他们常来说话给我听吧。”
看着安哥粉嘟嘟的笑脸,二妞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岔开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同安哥讲白府同他的关系,只要安哥不纠结于这点,做什么都好,二妞轻快的说,“那我俩现在就去同夫人讲,你喜欢这两个表哥,让他们多来。”
二妞同着安哥快步去到张娘子房里,张娘子没看到张满娘一起,正待要问,二妞已经快嘴快舌的把安哥的要求同张娘子讲了,张娘子看到安哥在旁边使劲点头,心里大慰,让冬芹去同厨房去讲,要时时常备着各色肉禽,方便表少爷们来了就有吃的。
安哥听到这些更开心了,抱着张娘子的腿撒了好一会娇,然后被二妞笑得不好意思了,才说要去写大字。
张五郎这天捎信过来,说是他有两个同窗同田清华走近了,在外面吃酒时,大家约了旬假日一起来玩,不巧当时李兰生兄妹也在场,说不准还有其他大家闺秀也来。本来是打算先只请几个人过来,不过估计到时会有一二十个人过来,他让满娘同二妞先提前准备好,要多备点肉,酒水同甜水都要多备。他特意点明李兰生李兰雪的母亲同白四的母亲是亲姐妹来着,让满娘同二妞两人要小心。另外白逸已经通知了张家,说白四白六已经被他禁足,必定会补偿安哥,以示歉意。
张五郎的信是由他的亲信小厮包包直接送过来的,叮嘱二妞同满娘务必一起看。
信一看完,二妞就很紧张的走来走去。
张满娘不耐烦的说,“胆小鬼,怕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吃过一次了么,人多点来,不就是各式各样品种再多些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就算你不懂,有谁笑话你,咱们就骂回去。”
二妞急得直跳脚,“我不是担心这个,我不怕人家笑话我,我本来就是乡下妞嘛,笑话个乡下妞有什么意思,笑话你这样的千金才有意思啊。我是说,五郎说那个李兰雪李兰生什么的,是白四的姨表兄妹。可是,以前李兰雪对我还很好的,还送过我荷包的,以前夫人也是防着他们的,现在安哥说喜欢听六郎九郎说话,其实他就是闷着,我怕……”
张满娘一怔,“李兰雪对你很好,哼,那个女人,她会对你好,算了算了你不要急,到时我不为难她,只要她不惹三惹四,我就不对付她。”
话是这么说,那些全是白逸教过的人,该防就得防着的,张满娘火速的召集下人们隐晦的训话,又表示只要不出问题,过后每人赏钱一缗。
二妞也跑去把信给张娘子看,同安哥说是有客人来,可是有的是好人,有的是坏人,让他到时候只在内院玩,不要出来,六郎九郎会改天再专程过来玩的。